歲歲聽孟姜把行宮裡發生的事情講給她的時候,捂着肚子笑個不停。
直到腹中的孩兒受不了踢了她一腳,這纔有所收斂。
“都當娘了,怎麼還這樣沒輕重,可別讓獨孤謀看見,不然又要兇巴巴地甩臉子給別人。”冥魅舀着碗裡的櫻桃酪,對她沒見過世面的樣子頗爲嫌棄。
“還說我呢,若是等你有了孩子,恐怕還不如我呢。”言畢被孟姜捏了捏手,歲歲馬上反應過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旁的女子。
好在對方並沒有往心裡去,還朝她做了個鬼臉,歲歲才長舒口氣。
“要我說,你就該讓父皇懲治她,有我母妃在那兒,肯定能給她治個重罪。”孟姜把話接了過去,連徐惠都跟楊若妍鬧翻了,順水推舟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聳了聳肩,冥魅不以爲然,“楊慶安在瑤光樓外巴巴兒等了一宿,一大早便來求我和崔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見他可憐,所以就心軟了。”
在這件事的最終結果上,她並沒出多少力,但只要沒有人如徐惠那般攛掇着太宗殺之後快,楊若妍便罪不至死。
韋貴妃自孟姜出事之後,也學會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事事都爲兒女着想。這點冥魅沒有告訴孟姜,是怕她會思慮起那些往事。而楊慶安來求情的時候,所說的那些話也確實叫人動容。
他說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二人自小相依爲命,他知道楊若妍任性,也知道她這件事做得實在出格,可還是希望冥魅可以原諒她。
不知是不是做人久了,她也懂何爲將心比心了。
夏日天長,太極宮內總會搭了戲臺子,叫宮裡的伶人唱上幾齣,或是弄些皮影來看一看,好給各宮的娘娘打發些時光。這日冥魅和孟姜給韋氏請了安,便留在了園子裡看戲。
老遠就瞧見一身杏色宮裝的女子招搖而來,楊若妍正值碧玉,什麼樣的顏色穿在她身上都好看,襯得人比花還嬌。男人皆喜歡年輕貌美的姑娘,太宗也不例外,趁着新鮮勁兒竟將她擡舉到了婕妤的位置,就像當初的徐惠一樣。
宮裡人人都說楊婕妤是第二個徐昭容,氣得徐惠一病不起,姿容就更不及年輕的新人,於是連恩寵都不復從前。
冥魅感嘆因果循環,那人此番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知以後會不會學乖。
只不過單看楊若妍,倒是跋扈得更勝從前了。她委身太宗實屬不得已,所以對誰都沒有好臉色,而今又有了作威作福的資格,自然把誰都不放在眼裡。
“母妃說這位新晉婕妤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哄得父皇團團轉,心肝兒寶貝似的捧着,幾乎成了六宮的眼中釘,可比徐惠要不知收斂的多。”孟姜搖了搖扇子,酷暑難耐,女子瞧着地上的影子,恨不得它能替自己將日光全遮擋了。
“算她聰明,若是之前也如現在這般懂得珍視手中已得,不去覬覦不該覬覦的,也不至於如此狼狽。”冥魅知道楊若妍心裡在想什麼,既然此生與崔鈺不可能了,倒不如爬得高些,將從前的恥辱一一洗刷。
她現在是帝妃,高高在上的君,看昔日那不解風情的心上之人俯首爲臣,或許也能痛快幾分。
所以太宗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喜不喜歡,都要抓着。
兩廂裡打了照面,她名義是上她們的庶母,縱使心裡再不喜歡,冥魅和孟姜還是給楊若妍請了安。
“婕妤娘娘萬安。”
嫋娜地行至主位,女子端着架子,卻見對面兩個人並不理會,未等她言語一聲就起身坐好了,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楊若妍不是徐惠,對方是何等高貴出身,都被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逼得不擇手段。
何況她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自然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且這兒又沒有旁人,叫她裝給誰看。她心裡恨,面子上必得表現出來才行,“這都是些什麼戲,沒有一齣兒新鮮的。”
翻看了半天戲冊子,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楊若妍笑眯眯地看着冥魅道,“相爺之前的妻子據傳是個女妖精,美貌無雙,豔冠長安,不知公主是否聽過,若是將那些陳年舊事講一講,定比這戲臺上的好看百倍。”
冥魅聞言直接笑出了聲,又是一個拿自己從前說事的蠢貨,還巴望着她自己吃自己的醋麼?
“楊婕妤,說話要注意分寸,在這太極宮,乃至長安城,人人都當這是個禁忌,偏你管不住自己的嘴,不怕父皇知道了責怪麼?”孟姜生怕周道務查姐姐的那些事再被有心人利用,所以比冥魅還急着堵楊若妍的嘴。
“喲,何必這樣疾言厲色,知道的是臨川公主孝順,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怎麼了呢。不過就是閒話幾句,我知陛下不喜怪力亂神之說,所以也只是跟公主玩笑罷了,想必不會有不長眼的將這些事情傳到陛下耳朵裡吧。”端了盞茶徐徐喝着,這話是說給孟姜的,也是說給一衆伺候的奴僕的。
內侍官和宮婢各個眼觀鼻鼻觀心,連孟姜都語塞,唯有冥魅依舊笑靨如花。
有人變着法兒地誇自己,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自然是美的吧,不然也不能十年不娶,珠玉在前,連本宮都自嘆不如,何況旁人,就更難相提了。”她說這話時一直看着對方,楊若妍臉上的羞憤,氣餒,難過,通通盡收眼底。
“再美也是個妖孽!”
“可能就太美了,惹得人心存妒忌,才潑了髒水說是妖孽,踩低別人來擡高自己,大部分人都這樣,婕妤說是不是?”
一連兩句,句句戳心。
孟姜掩面笑笑,連周道務都說,這世上若有人想與相府夫妻論口舌,大抵都是活得膩煩了。
不善言辭如獨孤謀,巧言令色似尉遲寶琳,就算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太常博士,也都爭不到半點甜頭。連徐惠那樣的才女說不過都開始拼拳頭了,楊若妍的臉皮怎麼就那麼厚。
轉身拂袖而去,一直走了好遠,她還能聽到姐妹倆的笑聲,比伶人的歌喉還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