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懷仁在婚禮的頭一天來到的上海,並沒有帶任何的隨從,跟杜海生半年多前所見沒什麼變化,倒是穿了一套西裝,讓杜海生很是意外。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吧。”
杜韻之坐在椅子之上,他的性格和杜懷仁有着明顯的區別,杜韻之更爲老成,也許是掌控家族的緣故,舉手投足之間都帶着一股讓人莫名感到捨我其誰的霸氣,杜海生跟自己這位太太爺爺接觸的時間裡,根本感覺不到他的深淺,除了偶爾笑笑,在常人面前似乎永遠是那麼一張平靜的臉,若是單從他的面部來看他的喜怒哀樂的話,只怕你一輩子都無法看出他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而且,杜韻之的城府,對待事務的看法也比杜懷仁更加成熟,給杜海生的感覺,自己這位太爺爺就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普通人。可一旦遇到問題,便會顯示除自己的另一面,霸氣十足,殺伐果斷,不容有任何人損害杜家的任何利益。
這次對待德川家族就是最好的例子。
反觀杜懷仁,可能還是因爲年紀的問題,顯得脾氣更爲暴躁,甚至有一點小孩子的心性,這次去日本找德川家算賬,便是最好例證。
杜海生對於這位太爺爺從心裡感到敬佩,甚至有些懼怕,故而,在杜韻之面前,杜海生一般表現的都是乖巧,鋒利的一面卻被他隱藏了起來。
畢竟,自己再鋒利,能鋒利過這位在杜家家主當中無論修爲還是經營都最爲出類拔萃的太爺爺麼。
聞聽杜韻之問話,杜海生趕緊點頭:“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太爺爺不要擔心。”
房間之中,只有杜韻之、杜懷仁和他三個人,杜海生自然喊太爺爺,自然也沒有什麼顧及。
不過,他想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在婚禮當天,自己該怎麼稱呼呢?
頭疼,真是頭疼,喊太爺爺,肯定不合適,別人還指不定如何誤會,只是,老爺子不說,他也不能去問。
“這就好。”
杜韻之點點頭,似乎看出杜海生有些顧慮,轉念一想,便已猜出一二,淡然笑道:“你是不是顧慮當着衆人的面如何稱呼於我?”
杜海生沒有說話,當做默認。
“很簡單嘛,喊一聲叔叔或者伯父就成,懷仁麼,就當你弟弟吧。”
說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
“父親……”
杜懷仁一臉的不情願,當兄弟就當兄弟吧,還讓自己當弟弟,怎麼着自己也是他的重爺爺,這輩分掉的,可真是一落千丈。
“就這麼定下來吧。”
杜韻之沒有給杜懷仁說話的機會,話語仍舊平靜,沒有任何的感情,杜懷仁見狀,只得極不情願的點頭,表示遵從父親的吩咐。
杜海生倒是嘿嘿一笑,跟佔了個天大的便宜一樣,不過,當看到杜懷仁滿是怨氣的眼神,頓時軟了下來,將笑聲強行給壓制了回去。
“瞪什麼瞪。”
杜韻之見狀,沉聲喝斥道:“你小子,膽敢讓我發現私下裡對海生公報私仇,小心我饒不了你。”
“是,是,孩兒不敢。”
杜懷仁趕緊連連點頭,想法剛萌芽就被徹底摧毀,很是遺憾。
杜韻之也不理他,只是眼神冷冷的看着他,道:“上次去日本,你小子倒是鬧的挺歡的啊。”
“這,是孩兒……”
杜懷仁額頭滲出一層汗珠。
“太爺爺,其實這一切跟重爺爺都沒有關係,是我攛掇着他去日本的。”
事到如今,杜海生只得站出來,替杜懷仁定罪,畢竟,這件事情跟他也有很大的關係,當初杜懷仁去日本找德川家族尋事的時候,杜海生並沒有阻攔,非但如此,自己還想跟着去湊這趟熱鬧,只是讓杜懷仁給拒絕了罷了。
本來,讓杜懷仁在衆人面前當自己弟弟的事情已然讓他有些不悅了,若是因爲這件事,杜韻之再去責怪杜懷仁的話,就太悲劇了。
雖然他相信,太爺爺在自己面前不會懲罰杜懷仁,可等回了景山,那就說不定了。
“你這小子,不要以爲我不知道,想要替他擔當罪責。”
杜韻之又不是傻子,怎的看不出杜海生的意圖,冷哼一聲,繼而轉過頭看着杜懷仁道:“這件事情,爲父自然不會去責怪你,畢竟是他們德川家撕毀協議在先,雖然他們在上海的人被我們消滅,但若是連一點反擊都沒有,那也讓日本國內的那些古老世家還以爲咱們華夏的這幫子人已經徹底沒落了。”
不但是杜海生,即便杜懷仁,也沒有想到,杜韻之竟然沒有絲毫責備的樣子,看來,對於他這次去日本尋事的事情還很贊同。
這讓杜海生不由得稍微放心下來。
“不過……”,杜韻之話鋒一轉,兩人心中同時一涼:“你這小子在日本國內鬧的動靜也太大了吧,畢竟,那些日本所謂的武館道場都是一些普通人,你卻連他們都不放過,還揚言德川家族不出現的話,連普通百姓都無法避免受到牽連,應有的霸道可以有,但殺性太重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讓你越發的暴戾,海生婚禮之後,你跟我先回杜家一段時間,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以後定然不能再如此胡來了。”
杜懷仁點點頭,沒辦法,自己父親的話,他必須要聽。
“還有你……”
說完杜懷仁,轉頭看向杜海生,道:“棱角太過分明,太鋒芒的話,有時候反而會傷了自己,你所做之事,老夫都知道,是爲了老百姓好,可有時候顯得太過激進,雖然最後總能化險爲夷,但誰也無法保證不出現任何意外,以後,要多學會三思而後行。”
“孫兒謹記太爺爺教誨。”
杜海生深施一禮,很是乖巧的道。
他知道,杜韻之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自己好,即便是這次前來上海蔘加自己的婚禮,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否則的話,整個民國能夠請動他的人,本就屈指可數,現在想來,有些時候,自己做的確實太過激進,甚至,很多事情,若是換做其他方法的話,未嘗不能取得更好的結果。
杜韻之點點頭,道:“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歷史上哪一個梟雄不是殺伐果斷者?太過心慈手軟,必定做不了大事,但俗話說上兵伐謀,謀者,乃是智慧和武功的的結合體,要學會利用各方力量。”
說着,頓了頓,又道:“聽說前段時間張宗昌來過上海?”
杜海生聞聽此言,不由得一愣,他萬萬沒有想到,這種幾乎機密的事情,坐在景山家中的杜韻之卻已然瞭若指掌,震撼之餘,更是心生敬佩。
“是。”
“跟你談軍火合作的事情?”
杜韻之仍舊輕描淡寫的問道,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
“是。”
杜海生再次點頭。
“這張宗昌倒是個人物,韓復渠所率領的軍隊,現在正大舉壓向山東境內,戰爭一觸即發,這老東西有些坐不住了啊。”
杜韻之所說,段天虎在很早之前已經告訴於他,韓復渠和馮玉祥之間的關係徹底決裂以後,於去年九月和石友三聯合發電,表明“維持和平,擁護中央”的立場,投靠到蔣某人的派系之下,成爲第三路軍的總指揮,而另一個消息是,馮玉祥、閻錫山、蔣|介石三大派系之間的關係也已經徹底決裂,從去年九月到現在,都在互相譴責,調兵遣將,如果歷史軌跡在這一刻不會發生變化的話,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中原大會戰將會開打。
不過,杜海生記得很清楚,中原大會戰是在民國十九年,也就是今年的五月中旬開打,距離現在不過二十天左右,他的部隊該何去何從呢。
想着,杜海生開言道:“我看,此次並非那麼簡單。”
杜韻之也點點頭,對於杜海生的話頗爲認同:“馮玉祥、閻錫山、蔣中正三人之間,在數年前便已產生了隔閡,更是在湯山會議後徹底顯現出來,馮玉祥明面上支持中央,支持裁軍和部隊收編爲國民政府統一指揮,但暗中卻是不斷髮展自己的力量,離間閻某人和蔣某人,而去年,韓復渠和石友三更是聯合發電,將自己的部隊改編爲國民政府所領導的軍隊,如此一來,馮玉祥和蔣某人之間就徹底的撕破臉皮,閻錫山瞅準時機,便和馮玉祥取得聯繫,聯合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等發佈聯合聲明,準備採取軍事行動對蔣|介石進行討伐。”
“這些,孫兒已經知道。”
對於民國這幾年的局勢,杜海生有着清醒的認識,暗影的工作已經在段天虎和劉雪的共同主持下,在民國全面鋪開,很多事情他都提前獲知。
倒是杜韻之,看似與世無爭,卻將天下看的比自己還透徹。
杜韻之也看出了杜海生的疑惑,和藹一笑,道:“你是不是覺得,咱們杜家從來不參與俗世的紛爭,而我卻對這方面如數家珍,瞭若指掌。”
杜海生沒有說話,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