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蛛絲馬跡
猛烈的白光燈管下，一位位身穿囚服的人正在流水線前做着簡單的勞作，將一些複雜的零件組裝，亦或者是將製成品放入盒子包裝好等。
這是位於琶音市下層的工業區，這裡不僅是工廠，也是監獄，關押着之前抓捕的人。
經過一個月的排查和審問，如今北七區聯邦政府已大致理清琶音市地下世界的情況，往昔的封鎖慢慢解除，之前事件中涉及相關的人員也逐漸處理完畢。
“布魯！”一名穿着灰藍制服的看守人員拿着顯示有資料的個人終端走入這地下廠房內。
“到！”
一位身形高壯的大漢在人羣中站起，有如白熊從冰面立起，格外引人注目。
“你跟我來。”對其揮揮手，他帶着布魯走出這處房間。
兩人進入一處用於談話，且佈設有嚴密監控的房間。
“坐吧，喝點水。”相比以往，這位看守人員的口氣好了點。
“收到。”布魯老老實實打開桌上的礦泉水瓶，將其中的水喝完。
看着他如此接受命令的樣子，這位看守人員滿意的點點頭，雖然地底人大多不服管教，且性格惡劣，但其中也有一些特例。
“你在獄中表現不錯，各方評價也都通過，再加上之前罪責也屬於是較輕的，所以——”他稍微賣了個關子，停頓兩秒才繼續開口。
“你很榮幸被釋放了，時間是明天，今後五年裡，只要奉公守法，不觸及違反規則的地方，就能安心做個普通的聯邦居民。”
“感謝您的教導。”布魯神情稍顯激動，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溢美的誇讚之詞。
“好了，話就這些，以後好好做人吧。”這位看守人員拍怕他的肩膀，然後走了出去。
兩天後，這處地下大型監獄的閘門緩緩拉開，數輛厚實裝甲的押送車緩緩駛出，然後就是幾位被釋放的人員走出，布魯便在其中。
他提着一個大包裹，裡面是他的衣服和牀單，在臨走前他詢問能帶走哪些東西，工作人員告訴了他。
“這是500聯邦幣，作爲伱在服刑期間的微末報酬，出去後你要儘快找到工作，這樣才能安頓下來。”
摸摸胸前的那張存有聯邦幣的卡片，布魯回想臨走前那位看守人員的交待，內心滿是感慨。
雖然500聯邦幣不多，但省吃儉用過一週應該可以，期間最重要的是獲得工作，如今地下幫派早已解散，而以前熟知的人也基本不知去向，這會只能努力去思考哪裡能接納他了。
若是遙遠的古代，他這樣的體型，混上一口飯吃不難，但現在可是技術發達的星際時代，各種繁重的勞動多爲機械取代，聰明人，學的快的人更吃香，所以未來一段時間可能並不那麼順利。
不管怎樣，終於是出來了。
走出大門，布魯遙望身後這明黃路燈映照的監獄要塞，層層厚實的鋼製結構將其封鎖，有如橫臥地面的巨獸。
三天後，琶音市地下45層的14號批發市場，布魯在這裡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工作內容是裝卸和搬運批發市場內的各種貨件，工資是2400聯邦幣每月，提供食宿。
雖然市場內也有T6級AI機器來裝卸，但那些都是負責統一且有編碼大宗貨物，一些零散雜亂的貨物分發，還是用人更加方便廉價。
爲了挽救下降的就業率，聯邦已經多次提高對AI芯片的稅率了，如今生產的AI芯片，售價中約90%-95%都是稅賦，並且還會根據激活使用時長，徵收第二次稅賦。
“嘿，大個子，又新到了一批貨，跟我來。”
昏暗的庫房角落，布魯坐在角落，身上的背心已經汗溼，這會剛剛搬完，難得坐了幾分鐘。
“收到。”他甕聲迴應，然後再次站起，跟在那位瘦高的小主管後面。
裝卸區內，一輛輛大小不一的貨車停靠，在不同編號的庫門前有序裝卸，每座庫門前後都有監控，嚴格注視着貨物裝卸的數量，而司機只需在個人終端界面，將指定的單號輸入，並確認等待就可以了。
琶音市通往外界的運輸渠道有三條，一是最常見的地面貨運公路，抵達天井上方時，將貨物卸下，經由工業電梯運往地底即可，二是地下的軌道列車，這是興建於數百年前的地下交通線，因爲當時考慮到地面面臨軌道轟炸，可能被阻斷交通，所以地下城市之間都建有這樣深埋地底的軌道線，三是往來的飛行器或宇宙飛船，它們主要負責連通遙遠的南方各區以及外星域的航線。
三條運輸渠道中，地下交通線成本最低，但一般只拉送大宗的工業原料和產品，地面交通比較靈活，各種日用品和臨近區域的商品都經此運輸，飛行器和飛船最爲昂貴，一般用於進出口和時間緊迫的貨物。
“來，就是這裡。”瘦高的主管指揮布魯來到一處庫門前，那裡停放的貨車後箱早已打開，而司機正坐在一旁抽菸休息。
“老谷你TM的可算來了，咱在這可等的淡出鳥來了。”司機滿臉鬍渣，肩臂橫肉縱生，話音粗魯。
“這不來了嗎。”瘦高的小主管簡單打個招呼，然後看了看貨車裡面那一個個箱子。
“一共多少箱？”
“31箱荔枝，42箱西瓜，12箱草莓，5箱藍莓……TM的運西瓜可真虧”司機拿出手邊的個人終端，挨個報着，嘴裡又抱怨着。
雖然西瓜最近銷量不錯，但因爲售價相比其他水果較低，所以利潤空間並不大。
“行了吧，要不是有東西運，誰會僱你。”這名30多歲的倉庫小主管覈對完單號，然後讓一旁的布魯開始搬運。
這些水果都是臨近區生產的，上午才從種植園裡摘下，而他們裝卸分發完後，下午四點鐘就能在市內各個超市上架，因爲是短途，倒也沒弄那麼複雜的編碼，況且水果容易壞，總有一些損耗需要人爲來調整數據。
“來，布魯，你把這些挨個小心搬下來，別摔了。”
“收到。”這名胖漢開始行動，只見他站在一旁的裝卸臺上，將車內的箱子挨個搬出，然後放在一旁的滾動帶上緩緩移動。
“這是新來的嗎？”司機打量着不遠處撲哧撲哧幹活的大漢。
“沒錯，從牢裡剛出來的。”小主管遞給他一根菸。
“可以啊，幹活挺利索的。”他靠着抽起來。
大概20多分鐘後，所有貨物卸下，這時主管和司機走來，挨個打開箱子檢查。
“嗯，這三十多箱荔枝還不錯，都是好的。”主管放下蓋子，然後看了看另外一邊。
前面基本都算合格，但當檢查到西瓜的時候，兩個箱子裡的西瓜已經裂開了。
“這個……”司機揉了揉頭髮，有些煩躁。
“我路上很穩，只能說這西瓜就這樣，一碰就裂，你看不也蠻新鮮的嘛？” “這話你跟我說有什麼用，人家顧客不認同啊，都想買好的。”小主管擺擺手。
“MD……”司機嘴裡又罵了幾句，說以後再也不拉西瓜了之類，然後掏出個人終端，轉給小主管一小筆費用。
“又便宜你了。”收起個人終端，司機拿起一旁的水壺，翻上貨車座位，準備啓動離開。
“主管？”看着司機就這樣走了，布魯詢問的開口。
“沒事，讓他走吧。”作爲庫房的一名小小主管，他對這種情況早見怪不怪了，也有許多手段來解決這些問題。
“你把這些貨，按單號分發到指定的貨架上，再過1小時會有各個超市的運輸車來拖走，至於這兩箱損壞的嘛，先放着等會再說。”交代完畢後，這名小主管拿起個人終端和熟悉的超市經理溝通起來。
……
“對，沒錯，這批打折半價給你們……就是裂了，品相還好，你們做成拼盤不就完了嗎，賬面上報價還是按原來，這部分我單獨返給你……行，就這樣，到時你跟運貨的司機交代下，別又扯着說貨不對。”
溝通完畢，他放下個人終端，在手中把玩了下，心情愉悅，今天又多了筆額外收入，連帶看一旁流汗搬運的大漢也順眼了不少。
“好好幹，布魯，下班後給你半個西瓜解解饞。”
“收到。”布魯氣喘吁吁的回答。
時間緩緩流逝，就這樣，布魯逐漸在這處批發市場安頓下來，雖然工資待遇很低，但也有了一個小小的安身之處，偶爾還能吃點損耗的水果。這些損耗的水果可都是T5級的優品，即便不能正常上架，也遠遠比他以前在垃圾站拖的那些腐爛一半的好很多。
如此，時間來到七月中旬，布魯終於有了難得的一天假期。
他拿上花300多聯邦幣買來的舊式二手個人終端，前往以前喬隆居住長大的地方。
在周邊打探詢問一陣後，他發現喬隆並沒有回到這裡，也沒有任何音訊，抓了抓不太聰明的腦袋，他又到喬隆拜託的墓園去探望。
黑色的墓碑和往常一樣，喬隆的師父墓地前僅有石磚壓住的少許枯枝，這是上次放下的花束。
“老大沒出來麼，還是說去哪裡了？”他抱着臨時買的花束，站在這墓地前，緩緩將花束放下。
想了許久，不得要領，他還是將寫有自己聯繫號碼的小小卡片壓在石磚下，期待有人能在將來聯繫自己。
回到14號批發市場，就在他以爲，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很久，或許好幾年後才能獲得些許迴音時，一個陌生的來電讓布魯不禁站起。
“哈克？真的是你？”他聲音激動，因爲對方就是那個經常和他一起的搭檔，兩人一直跟在喬隆身後。
第二天，布魯見到了這個闊別許久的同伴，他帶着棒球帽，穿着嘻哈，臉上還塗着綠色的顏料。
兩手插在褲兜裡，哈克走入庫房大門，然後站定，對布魯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還活着，這點很棒，然後又看到你也活着，感覺更棒了。”說完，他長嘯一聲，猛地向前幾步跳起，撲上布魯，兩人抱在一起。
好一會後，兩人坐在庫房角落，說起各自的事情來。
“當時我提前找到一條隱蔽的小路，返回了琶音市底層居民區，在某個垃圾站旁躲了一個星期，然後才悄悄轉移，後來事情過去了，我也安全了。”他可是聰明人，身形也瘦，很容易混在人羣中，不像布魯這般藏不住。
“哈克厲害。”布魯誇讚，然後又問起其他事情來。
“老大的去向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他還活着，像他這麼命硬的人，不會這麼輕易死的。”哈克讓布魯不用擔心這個。
“你最近在這工作嗎？”哈克看了看周圍。
“是的，主管人還挺好。”
“算了吧，他估計也就看你好用還便宜。”瘦個的哈克可明白許多。
“我最近混在一羣夜遊行者裡，生活還算可以，要不你跟我來，我幫你找個夜總會看門的活，那樣輕鬆不少，你體格夠大。”
“不了，哈克。”布魯搖搖頭，他在監獄裡接受教導，以後要遠離這樣的行業。
“呃……”哈克摸摸腦袋，一時也拿這個大傢伙沒辦法，畢竟他不是喬隆，說什麼這傢伙就跟着做。
“好吧，先不說這些了，其實之前老大交代的事，我最近有點眉頭了，有空的話，我們得去找一下那位大小姐。”
“是幫忙找人的事情嗎？”
“沒錯，夜遊人羣裡魚龍混雜，還真讓我摸到一點消息，據說是當年安置居民時填寫的資料，而其中就有那位大小姐父母的信息。”
“這個，不都是檔案庫裡有的嗎，還需要我們告訴那位大小姐嗎？”布魯不理解。
“不不不，雖然檔案庫裡記載了很多東西，但有些事，我看那位大小姐自己並不知道。”哈克搖搖頭。
“居民定居時，當地居民區委員會會和新入戶做個訪談和問詢，瞭解下情況，這不是正式嚴肅的流程，所以很隨意，但也很容易發現一些問題。”
“比如她父母當年就給當時的訪談人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是我花了幾百聯邦幣請人家吃飯時問到的。”
“這都可以嗎？”布魯原以爲還得過個大半年才能打探出些零碎的消息，不想哈克這麼快就有了結果。
“我這只是打聽到她父母的過去，至於她父親的去向，我也不清楚，反倒是走的太乾淨了，讓我懷疑是專業人士。”哈克擺擺手。
“一般人欠下鉅款還債，當正規渠道走不通的時候，就會迫不得已走一些偏門的路子，比如高利貸，去做黑工，地下拳賽或賽車之類的。”
“但她父親完全沒留下這類的痕跡，似乎是突然得到一筆錢，還清欠債，然後就悄然離開了，這個過程太流利了，琶音市灰色區塊的人都沒接觸過。”
“不過聯想到她母親的來歷，或許很多事情都能解釋清了吧。”
“據那個老頭回憶，那還是20多年前，大小姐的母親正值風華，聲音舉止都格外與常人不同，當時他不懂，後來去過其他地方旅遊，才猜出這對年輕的夫婦可能來自北二區。”
“那種氣質很難解釋，但如果有人去過那邊，就能明白，他是這麼給我說的。”哈克抱着頭靠在角落的墊子上，兩人暢談着，直到有一輛貨車駛入庫房，布魯又得開始幹活了。
不出意外，晚上還會有一章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