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繚擡眼瞧見了一個極爲熟悉的身影。他驚愕地瞧着那人,半晌說不出話來。那人的樣貌,體態,神情,都與魏繚印象中的那個女子幾乎一模一樣。她不是李小慧,又會是誰呢?
她此時正站在離魏繚不遠的一棵矮樹前,笑盈盈地瞧着魏繚。那笑容是如此真實,如此熟悉。這一刻,魏繚忽而覺得,在她的身上有着某種光,在自己的眼裡閃動着。
“小慧?你,你怎麼在這裡?”魏繚驚訝地瞧着那人,下意思地問道。他此時的心情,已經是無法用語言可以形容得出了。
魏繚說着,擡腿就急急地朝着那人快速走了過去。魏繚走得是如此的着急,甚至於他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些什麼東西,差點將他絆倒,他都絲毫沒有意識到。
他此時的眼裡,只有那個朝着他不斷髮出溫柔笑容的女子。那笑容對他來說,是如此的具有魔力。他是如此的思念她,如此的想要見到她。這種迫切的心情,在此時,完全徹底的被釋放了出來。
在看到營地被毀壞殆盡的那一刻,魏繚內心的痛苦幾乎都快要把他折磨得發瘋了。他以爲此生永遠都不會再見到她了。這件事情,幾乎成了魏繚心中的夢魘。他是如此在意,以至於那個古怪的夢一出現,就立刻毫不費力地將他的內心攪得一塌糊塗。
在面對失去摯愛之人這件事情上,魏繚就如所有的青年男子一樣,也會失去理智,也會失去冷靜和穩重的心態。那個面對着種種危險局面都毫不退縮的魏繚,那個許多人眼裡與衆不同的魏繚,在這個女子的面前,只是一個極爲普通的男人。
他疾走了幾步,一把抓住李小慧的雙手,有些激動的說道:“我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最近怎麼樣?有沒有遇到危險?過得還好嗎?”
魏繚說着,忽而覺得手上一片冰冷。他有些疑惑地低頭瞧了瞧。那女子的手,冷得讓魏繚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那長得極像李小慧的女子只是淺淺地一笑。她瞧着魏繚,緩緩地問道:“怎麼?嫌我的手涼了?那你就鬆開吧。”
魏繚一怔。他急忙開口解釋道:“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你的手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涼了?最近是不是過得不太好?”
那女子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過得不好不壞,每天都沒什麼變化。你呢?和我說說你後來都遇到了什麼事情吧?”
魏繚一笑,開始緩緩地講起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他將自己經歷的那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有條不紊地對眼前的女子緩緩地講了一遍。
魏繚握着她冰冷的手,緩緩地訴說着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擔憂和思念之情。他渾然忘記了自己此時此刻所處的地方。此時的他,眼裡、心裡都已經全部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李小慧完全佔據了。連一絲縫隙都沒有留下。
他有無數的話,想要和她說。有無數的事情,想要對她講。他想要知道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情?是怎麼從營地的襲擊中逃脫的?後來過得怎麼樣?
四周的樹林,在魏繚和那女子說話間,忽而悄然地無風而動着。許許多多的樹木,開始悄無聲息地朝着遠處緩緩地移動了起來。不大一會的功夫,在魏繚和那個女子的身邊,漸漸地就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而這片空地竟然也開始無聲地變化了起來。
但此時的魏繚,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只在眼前的這個女子身上。他甚至於已經忘記了自己原本的使命。
“我很高興。”那個女子微笑着對魏繚說道,“走吧,咱們回家。”
“回家?”魏繚一愣,反問道,“回哪裡?你現在住在這裡嗎?”
“是啊。”那女子對着魏繚淡淡一笑,說道,“怎麼?這麼久不見,你的問題突然變得好多啊。”
魏繚聳了聳肩膀,略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這不算是問題多吧。畢竟這裡是,這裡是,唉?奇怪,我怎麼想不起來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魏繚有些疑惑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了。他疑惑地想要回想起點什麼來。但他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無法想起來。
“不對啊。這怎麼回事?我記得我好像是要去做什麼事情的,怎麼一下子,全都想不起來了呢?”魏繚迷惑不解地瞧着那個女子,喃喃地說道。
“你是太累了。這裡是咱們生活的地方啊,你難道全都忘記了?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覺,起來就好了。”那女子朝着魏繚淺淺地一笑。她緩緩地伸手拉住魏繚的手,轉身帶着魏繚就要往遠處而去。
魏繚雖然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原本是要去做什麼。但他內心深處,始終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努力阻止着他跟隨這個女子而去。
魏繚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了。他任由着那女子拉着他走了一段。但他忽而好像下了什麼決心,猛地頓住了腳步。
那女子轉身疑惑地瞧着魏繚,問道:“怎麼了?爲什麼不走了?前面不遠就是咱們住的地方了。我還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呢。你不是一直說,我只會吃你做的,不知道溫柔點嗎?我現在可是很會做菜了哦。”
魏繚瞧着那女子,忽而覺得有了一絲陌生的感覺。這感覺來得是如此突然,以至於魏繚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你,你會做菜了?”魏繚有些不敢相信地瞧着那女子。在他的印象中,李小慧是個無論如何都學不會做菜的女人。讓她學會做飯菜,那簡直就是比登天還要難。
魏繚都記不清自己到底和她說了多少次,教了她多少次;也記不清自己到底努力嘗試了多少次,但她始終就是學不會那些普通女孩子都能學會的簡單廚藝。飯菜不是做得太糊,就是鹹淡不對。總之,每次都是讓人難以下嚥。
那時的魏繚很是無奈。他並不是非要讓她學會不可,而是擔心有一天,自己如果不在了,她會照顧不好她自己。但他後來,很快就想通了。他愛她,他自然也會愛她的一切。他會愛她的好,也會愛她的不好。他不會因爲她學不會某樣東西,就對她有怨言。
“學不會就學不會吧。沒關係,我給你做一輩子飯菜就行了。你只管吃就可以了。”這是當時的魏繚對李小慧說的話。因爲這句話,李小慧和他纏綿了好幾天,才戀戀不捨地回去工作了。
但眼下,他親耳聽到了她說,她學會做飯菜了。這感覺,真的是好奇怪,好奇怪。聽在魏繚的耳中,突然就覺得十分的刺耳。這就好像是某種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突然間就被打破了一般,讓魏繚覺得十分的難以接受。
“對啊,因爲你想讓我學,所以我就學了啊。”那女子淡淡地笑了笑,極爲從容地說道。
魏繚的眉頭微微一皺。他忽而覺得這個人,不是李小慧。雖然她和她有着相同的樣貌,有着相同的身材和神態。但此時魏繚就是覺得她不是李小慧。
魏繚的心裡有了這種感覺之後,忽而就發覺身邊變得十分的空曠。四周的樹木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竟然全部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奇形怪狀的岩石樣的東西。
魏繚發現,自己剛纔所見到的那些樹木,此時好像統統都人間蒸發了一般。他猛地發現了這種變化,心中不由地就是一驚。
他用餘光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好像是夾在兩座小山中的一條小路。路兩邊是懸崖峭壁一般的山壁。那山壁高高地垂直而上,彷彿刀削出來的一般平整。
魏繚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四周,一邊笑着對那女子說道:“哦,難得,難得。那行,那你趕緊帶我去吧。我剛好餓了。讓我好好的嚐嚐你現在的手藝。”
那女子滿意地笑了笑,轉身帶着魏繚就繼續往深處走了進去。
魏繚任由着她拉着自己,在這條小路上越走越遠。他仔細留意着身邊的地形,嘗試着將自己走過的路全部都記下來。
但他猛地發現,自己的記憶力正在急速地衰退着。魏繚發現,自己就連剛纔的事情,都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不對,這,這怎麼回事?”魏繚猛地頓住了腳步。他抽回自己的手,使勁地揉了揉額頭兩側的太陽穴。他嘗試着緩解自己正在急速消退的記憶。但他發現,根本就無法阻止。
“怎麼了?你怎麼又停下來了?”那女子再次疑惑地轉身問道。她此刻的臉上,漸漸地沒有了那種溫柔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神情。
魏繚覺得她此時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極爲陌生的人一般。而他偏偏開始有些記不清眼前這個人究竟是誰了。
“你,你是誰?我,我又是誰?”魏繚疑惑地瞧着那女子,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啊。我不認識你。你是誰呢?”那女子淡淡地對魏繚說道。
魏繚的內心忽而有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在緩緩地向他全身各處蔓延了起來。他疑惑地瞧着眼前的這個女子,漸漸地無法想起她究竟是誰了。而他也開始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誰了。
那女子淡淡地瞧了魏繚一眼,轉身緩緩地離開了。
魏繚瞧着她越走越遠的身影,忽而覺得心中猶如被千萬把利刃切割一般的疼了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忽而不受控制地從魏繚的眼中滾落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究竟是怎麼了。他弄不清爲什麼那個女子走得離自己越遠,自己的內心就疼得越厲害。
“你別走,別走!”魏繚幾乎是下意識地對着那女子的背影喊道。
但回答魏繚的,只有那女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和空氣中粘稠的哀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