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啵爆裂的竈坑上供着的口深而闊不鏽鋼湯桶,李胖子抹掉額頭的汗水:這樣的天氣在火堆前忙活,消耗的體力同樣不輕鬆。
裝滿食材的後勤車就在身後不遠處泊着,他轉過身,從車裡摸出兩大包紫菜乾撕碎了,掀開跳動的鍋蓋倒進翻滾的開水裡。
蛋花再72升的碩大商用湯桶裡翻滾,看上去的確是滿滿一鍋白花花的蛋湯,實際不過用了幾個蛋——雞蛋數量不夠做菜。
幾乎所有成年倖存者都要從事沉重的體力勞動,口味普遍偏重,李胖子往湯裡倒了小半袋鹽還有低頭時幾顆附贈的汗滴,即使有人看到也無人在意,末世的倖存者們對衛生水平已經大大不如過去,不生病別死人是普遍適用的標準。
沒有經驗倖存者做大鍋菜時往往連鹽都放不準,需要反覆嘗味,但李胖子年輕時在部隊乾的就是炊事兵,對做大鍋菜很有經驗,多少斤水放多少鹽,一個壯勞力一天要吃多少飯菜都很瞭若指掌。
物資難以再生的末世,要供應數十人的食物是一個極具挑戰的任務,李胖子當仁不讓,物資匱乏,幹後勤總能落點好處。
昨天下午,倖存者們在山腳發現了一頭死豬,一個倖存者砍下一條腿後發現大約是因爲屍體脫水較爲嚴重,肉竟然還沒臭。
此類動物屍體在以農業爲主的銀馬城附近時常能看到,養殖戶遇難時也不會想到要開欄放豬,實際上豬的生存能力頗爲強大,食譜又寬廣,更常見的是寵物狗,後者早在漫長的馴養時光中失去了野外生存能力,但不管是哪種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多數多因爲高度腐敗無法食用,每次發現都讓渴望新鮮肉食的倖存者們相當痛惜。
因此本着不浪費的原則,這頭豬被送到了李胖子手上。
“不錯。”
囫圇吞下一大口燙嘴醬色肥肉,李胖子想到,看來自己多年未動手,手藝並沒退步太多,渴死的豬當然沒放血,但切塊後用冷水浸泡去血水,又加了大把各色蔥姜段香料滷製悶燒後,棉爛的紅燒土豬肉仍然入口即化。
再加上一桶切得粗放的土豆絲和幾塑料盆野菜,就是倖存者們的晚飯,這個時間節點來說,伙食算是很可以了。
可樂、雪碧之類的飲料和啤酒倒是不缺,但山腳營地沒有流水,平日取水都要派專人專車前往河邊打水,自然沒條件冰鎮,飲料在車裡放上一天後,喝進嘴裡還是溫熱的。
夜色漸深,倖存者們慢吞吞地挪回營地,個個面色疲倦,麻木不仁,非戰鬥部不用與喪屍搏鬥,但修建工事搬運貨物的勞動強度更高,以示公平,只有當紅燒肉的香味飄進他們鼻孔,才能引發一些吞嚥的動作。
雖然物資目前階段還談不上十分匱乏,但怎麼分粥的問題一向是被看得很重,李胖子深諳此道,手底下勺子輕重掌握得好,人人能吃飽,也就一直由他發了。
幾十人或坐在地上,或窩在汽車裡,武器揹包丟在一旁吃得稀里嘩啦,李胖子時常覺得像是餵豬現場。
吃飯是爲了填飽肚子,睡覺是爲了讓大腦和身體得到休息。
末世後前者不再需要桌椅板凳,隨時隨地就能開吃,生死存亡面前,挑食現象幾乎不存在。後者不見得再需要乾淨的牀鋪,只要溫度合適,沒有干擾就能立即睡着,彷彿一切都回歸了本質。
李胖子很滿意,第四天總算沒出現倖存者吃着吃着嘔吐起來甚至引發連鎖反應的惡劣情況。
紅燒肉相當受歡迎,但當最後一名倖存者打走滿滿一勺後,李胖子看着剩下的半盆紅燒肉,終於發覺哪裡不太對勁了。
吃飯的人數不對。
他眯眼數了一遍在場的人,知道許多人打了飯就回了小窩,便看了眼剩下的紅燒肉,心中便有了個估數。
沒有冰箱,吃不完的食物第二天就要壞掉,每一勺肉的份量他都知道,算上每天多做的餘量……
“這麼多?”李胖子皺眉,他算出來至少有10人左右沒吃飯。
每天結束戰鬥都會清點人數,防止有幸存者遇到意外被困醫院,或是出現傷亡不知情,這不關他的事,但餵飽每個人是他的責任和生存方式。
笑嘻嘻的說話聲打斷了他的思索,“李胖子,別發呆?”
謝了頂的老科學家拿手背揩掉脣上的肉油,端着瓷碗對他笑道。
“艾老頭,你也太能吃肉了!”李胖子沒好氣道。
長久的安靜後,當室內5人重新套上皮喪屍,無法感應到生人氣息的屍羣無目的地散開了。
耳鼻喉科的診室門被拉開一條縫隙,沾滿血污,渾身穿着破爛的“人”出現在門縫後,平靜地雙眼與門外一隻未離開的喪屍看了個對眼。
幾秒後,喪屍走開了,繼續着不止終點在何處的漫漫步行。
餘念推開門,心湖深處閃過幾個簡短的念頭,像是隔着層看不見的玻璃審視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切情緒都被隔離了,念頭依然產生,但不再對他構成影響,這狀態維持不了太久,但這焦急的情緒同樣未能影響到他。
視線從面具上的小孔透出,龔霆有些緊張地摒着呼吸,袁郉等人再如何瘋狂,要想殺死自己這夥人,目前也只能親身混入屍羣中尋找。
至於傳遞信息,想必也會先行派人潛出門診樓,但對方反過來同樣會擔心來自他們的暗槍,必然不敢大張旗鼓順着扶手電梯往下走,那麼剩下的路線就是安全通道以及其他的樓梯,或許也會混入屍羣從扶手電梯下去。
一行人擡起槍,向不同方向散開,融入門診樓內躁動地屍羣中。
模仿着喪屍們拖沓而無力的走路姿勢,餘念蹣跚着在其中走動,力求不被看出破綻,低垂的手靠在身體一側,當看到身旁一隻個頭高大的喪屍路過身旁時,一人一屍同時動了。
兩把槍無聲無息互相瞄準了對方頭部,又同時用強大的理智抑制住了開槍的條件反射。
“要不我們看看誰先開槍?就一瞬間的事哦。”
再這個近距離上,陌生的臉是蠕動的皮喪屍,面具下則藏着油幫頭子令人厭惡的真實面孔,略微有些沉悶的聲音,音量壓得極低,如果不是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餘念只能聽到些許嘶嘶聲。
路過的喪屍站了幾秒,轉身離開了。
“死得有尊嚴一點如何?”餘念打定主意,平靜說道。
“疼了別叫媽媽。”袁郉提高了音量,與餘念同時拔出了腰間的冷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