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芮往南區中心,人聲鼎沸之處走去。一路上,道路兩旁,甚至不是道路的密林之中,都躺着,趴着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很多屍體,臨死都抱着懷中的點點食物,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就這般死去。
而另一邊,還有燒的不成樣子的樹林,冒着濃臭的煙味,還有零零星星的小火在燒着,許多面色嚴肅的男人提着水桶滅火。也有些看着是瘦骨如柴,走路都蹣跚的人,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幫忙撲火。就在大火過後的樹林中,地上有着零散的被燒焦的漆黑乾瘦的屍體,已經完全認不出生前的摸樣了,許多就是乾癟的人幹了。
黎芮不願多看,撇了頭快步走過去。
將近中心處,活人漸漸多了起來,不少受了重傷的人,半死不活的躺靠在樹下,草地上。一個穿着軍綠衣服的男人,撕了體恤衫包紮右腿一處深可見骨的傷口,然後找了個木棍支起身體,往中心走去。
還有許多健壯的男人,在屍體中搜羅着。黎芮注意到,他們似乎對屍體懷中的那一點食物不感興趣,找的,是昨日來襲之人的搶和武器。
但也出現了三三兩兩瘦的皮包骨頭的老幼蹣跚的走在屍體之間尋找食物。他們從那些緊抱着食物死不瞑目的屍體手中拿走食物之後,有好心的,順便擺正了屍體的姿勢,合了了屍體瞠大的眼睛。
一路上也有許多人抱着死去的親人朋友,哭的昏天暗地。他們許多都是一家人,或是三兩親人一起成功逃到葫蘆島的。怎麼也沒想到能從喪屍口中逃的一命,在葫蘆島才過了幾個月的安生日子,雖然人人都有覺悟哪一天到對岸,就回不來了。但是,昨夜那一場突襲,真的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沒有死在喪屍手下,反倒折在人類刀槍下的人,這麼突然的永別,這麼悲慘的死去,令活着的人,抱着死去的親人的屍體,哭的昏天暗地。
甚至在一個角落,黎芮見到了一個年紀相仿的短髮漂亮女孩子,抱着懷中鮮血染紅半邊身體的長髮女孩屍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走進了,黎芮還能聽到她對着屍體說,“阿瑞,你不要死,阿瑞,求求你,不要死......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從學校逃出來的時候,就說好了,以後沒有親人,我們就是對方的親人......我沒有爸爸了,也沒有媽媽了,你說沒有關係,就算只有我們自己了,我們還是要好好活着,而且我們還有對方可以依靠。你還跟我說,以後你要照顧我保護我,兩人要永遠一起,要相依爲命。我都相信你了,我都記在心裡了,我不敢忘了你說的每一個字。可是你跟我說了這麼多,你跟我保證要好好活着,你怎麼能就這麼死了......你不能現在就死了,求求你了,阿瑞......”她幾乎是崩潰般的抱着屍體喃喃自語,滿臉被淚水糊溼,一張漂亮的心形臉瘦的下巴尖尖,藏在波波頭後,顯得更加消瘦可憐。
黎芮不忍再聽,匆匆跑了過去。可是,平日裡就靈敏的耳朵,總是捕捉了更多更多的含血泣訴。悲傷,痛恨,咒罵,自傷,無數的情緒從地上的人羣中傳來,進入了她的耳朵。
她想到了瀕死的顧文禮,絕望的不敢承認現實,聽信她隨口的安慰之言的顧文燕。若是顧文禮當真死了,顧文燕有多傷心。就是她,也覺得相識不過兩天的顧文禮,就這般死在不知名的突襲人類的刀下,太不值得。
南區的中心,是穿過交易市場後的一片原住民的民房和新建的一些簡陋屋棚。就在交易市場,黎芮見到了滿地的屍體,昨夜侵犯者突襲,無聲無息。而後驚動島內的人,已經晚了,死的人太多了。在交易市場做買賣的人,有些幸運的跑得快逃了,有一些卻永遠的留下來了。黎芮從屍體間穿過去,甚至還能看到幾個熟面孔。
那個熱情的阿姨,給幾個柑橘就要把所有黃金珠寶都給她的人,也慘死在了一處。昨天白天她來買這個阿姨的黃金時,就發現這位年過四十的阿姨,外形消瘦臉色暗黃但是舉止仍然高雅脫俗。交易之時,明明不熟悉,這個阿姨也能帶着一臉的微笑跟她念叨。昔日裡她如何愛美,喜歡打扮買衣服做美容做瑜伽,日日節制自己的吃食,一天不僅吃的分量有限,且肉類極少沾碰,就算吃也吃的不超過二兩。而現在想吃一星半點的豬肉羊肉牛肉卻都成了是奢侈的白日夢,當真是想也想不到的事......
黎芮上前兩步,這個阿姨,是腦門上被開了一槍。偌大一個黑紅色的孔洞就在她的額頭上,顯得昨日那張明明高雅親切又愛笑的臉,十分可怖。黎芮把這個阿姨脖子上絲巾解了下來,蒙在了她的臉上,遮住了她猙獰的可怕的臉。
“阿姨,你昨天還跟我說,要是死的話一定要死的漂漂亮亮。尤其不能死在喪屍口下,就怕被咬的亂七八糟的是不是,沒想到轉眼你就死在那羣惡人手中。我今天還能再碰到你,就爲你遮住面孔,送你一程,你走好了。”輕輕的,彷彿怕驚動了死者,黎芮說完,就站起來離開。
她的臉色越來越慘白,她很想現在就可以進入空間休息,養傷。但是不可以,她知道顧文禮等着救命,一羣孩子沒有着落,葫蘆島到底安全不安全。她必須要支撐住,去搞清楚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能不能弄到藥品給顧文禮,甚至找出醫生來看看。
就在一排排民房前的木圍欄邊,無數的密密麻麻的人羣擁擠着,憤怒的大聲叫喊着。
黎芮擠入人羣中,她聽到了許多的話。有些人義憤填膺要萬老大出來給個交待,解釋昨夜突如其來的侵犯者屠殺事件。這中間,甚至有人爬到了樹上,衝着木欄之內大喊:“.....萬老大,你出來,你出來說話,我們要聽你解釋......我們南區,所有人每天上交了那麼多食物......那幾乎是整個南區所有食物的十分之一了,都用來供養你那些異能者了。爲什麼,我們爲什麼心甘情願的自己都吃不飽了,還乖乖的把食物交出來。你說,爲什麼,因爲大家相信異能者會保護南區的人。但是,昨天死了那麼多人,昨天從侵犯者入島到異能者最後出現,中間整整一個多小時了。你做什麼了,你手下做什麼了,你那些異能者都去做什麼了。你出來給我們解釋,你出來......”
黎芮回頭看到,那個人喊得聲嘶力竭,滿臉漲紅,眼睛充滿了憤怒,目光直直的就往民房最中間的一處看。
也有哭着喊着讓萬老大救命的,“......萬老大,你行行好,給點藥吧,我兒子快不行了,求求你了......”
更有人只是來出氣的,“萬老大,你現在當縮頭烏龜了,你平日裡的仁義呢,你嘴裡說的好聽啊,你還不如其他區的老大......”
黎芮等不到萬老大出來,她焦急不已。時間一刻刻過去,她想到第一次在岸邊見到的萬老大,當時的印象真的很好,覺得是個很爽朗很厲害很有擔當的男人。後來萬老大給大家免費分魚肉,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再後來,即使是碼頭上徵收十分之一的食物,她也覺得有其理由在,可是現在,她當真無法理解。
昨日裡,她親眼看到岸邊一面倒的屠殺。她相信萬老大在碼頭,岸邊這麼多的手下,不可能沒有收到消息。就算沒有,後來那些侵入者一路追趕着葫蘆島的人殺入內部,岸邊被燒成一片火紅的樹林,他們難道都沒有看見,沒有聽見麼。
但是她沒有聽到萬老大有派人出來抵擋,當槍聲出現了,纔有萬老大的人出來抵抗,把人逼退。
等了很久,羣衆越來越憤怒,言語也已經越來越激烈。若不是木欄內站了一排的守衛,死死抵擋住了前來討公道討說法等救命的人們,防護欄早就被破壞,人早就衝進入找萬老大了。
這時候一間民房的門總算開了。遠遠的,眼力極好,且踮着腳透過人羣努力看的黎芮,清楚的看到了被人包圍的一個高大健壯的中年男人走過來。
男人走到將近防護欄三四米的距離,停了下來。
人羣安靜了下來,所有的聲音頓時都消失了。
但隨後,馬上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縮頭烏龜,你總算出來了......”
“你說,爲什麼你要見死不救......”
“你拿了我們命一般重要的食物,你做了什麼......”也有老人憤怒的痛訴。
萬老大一臉的鬍渣,憔悴的面容,充滿紅血絲的眼球,憤怒而節制的表情。
他對於這些挑釁的言語,毫不動怒,飽含複雜情緒的雙眼看着羣衆,“大家聽我說,全都靜一靜,聽我說。”連續喊了幾遍,嘈雜的聲音漸才漸低了,萬老大啞着嗓子繼續道,“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首先我告訴大家,昨天來島的那羣人,是福山鎮的那羣卑鄙無恥的小人。”
說罷,他頓了頓,想到數不清的死在福山鎮的人,纔有些困難的開口繼續說,“福山鎮打我們葫蘆島的主意已經很久了,一直以來他們都拿我們葫蘆島沒辦法。可是,最近他們不知從何處得到了幾艘大船,更弄到了許多的槍支。誰也不知道他們會這麼喪心病狂,夜間突襲我們葫蘆島,屠殺同類,就爲了一個島。我,真的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