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漪菡擡了擡眸看着前面的皇上,無意中對上奚墨辰含笑的眼,他逆光朝自己看來,溫潤而雅。陽光打在他的的身上,恍然間不知身處何處,衛漪菡連忙裝作羞澀地低頭。直覺告訴自己,皇上與庶姐並不親密,那麼皇上此次陪同省親,這份天大的殊榮,並不一定爲了這位庶姐了。
“熙和縣主何在?”奚墨辰坐在首位道。
衛漪菡聞言頓了頓,走過去福福身,“臣女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三年前曾有緣一見,許久未見,如今熙和出落的倒是愈發標緻了。”奚墨辰笑道,“朕可要封賞你什麼好?”
“皇上謬讚了。”衛漪菡害羞地垂首。
皇上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便不再多言,讓她去坐着了。
衆人卻心思各異。
這臣子家的女兒長得漂不漂亮,皇上封賞個什麼勁兒,即使封了縣主,又不是自家女兒,這不明擺的意思麼。唉,也難怪皇上忍不住,這三年來,皇上時不時打聽這衛家小姐的事情,這回見着真人甭提多高興了,奚家祖傳的好色,到皇上這代,倒是出了個情種。張培德微不可查地搖搖頭腹誹到。
衛貴嬪緊緊抓住絲絹,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戲才唱了不到一半,衛漪菡藉故溜了出去,奚墨辰彷彿不經意,對衛貴嬪說:“朕不曾來過衛府,陪朕走走可好?”
“皇上有此雅興,嬪妾怎能不應。”衛貴嬪恭敬地道。
“衛貴嬪陪朕隨便走走,你們隨意。”
衆人也不敢真的跟上去,便只能坐下來聽戲,只是誰都沒了心情。劉氏看了看小女兒空着的位子,想着皇上來了她也耐不住性子跑出去,這下出去可不要衝撞到了皇上纔好。
“你們女兒家閨房都在哪裡?”奚墨辰停下腳步。
衛貴嬪並不知皇上是何意,以爲要看看自己未出嫁的閨閣,便指着東邊的幾處廂房道:“最後面的是嬪妾的閨閣,前面是嫡姐和嫡妹的。”
“嬪妾爲您引路?”
“不必了。”
沒想到奚墨辰卻讓她自己隨便走走,轉身帶着張培德大步朝東面的廂房走了過去。
衛貴嬪低頭,看不清眼中神色。
走到一處廂房前,奚墨辰在竹林前停下來腳步,少見有小姐將自己閨房前種上竹子的,看來還是清雅之人。
“小姐,我在這裡呢,來抓我呀,這裡這裡。”碧萼歡笑着到處躲藏。
“好啊你個小蹄子,長本事了,藏好了沒有,看我怎麼抓住你。”碧萼看到身後明黃的身影,反着身子狀似無意中朝奚墨辰這邊來,一轉身看到是皇上,臉白了白,就跪了下去,張口欲請罪。
奚墨辰作了噤聲的手勢,讓她退下。
衛漪菡蒙着眼睛摸索着,口中不時嘟囔,“真長本事了,平時早被本小姐抓住了。”一不留神腳下一絆,眼看就要摔倒,奚墨辰身影一動,也沒有扶的意思,手一摟,兩人就勢倒在了地上。
奚墨辰看着摔在自己身上窈窕的身形,感受到手心裡隔着薄薄衣料下肌膚的溫度,不願起身。
衛漪菡開心的說:“我可抓到你了!”說完才感覺這人身上香味陌生,而且疑惑碧萼身形看着纖細怎麼摸上去像男人一樣,衛漪菡頓感不妙,連忙從奚墨辰懷裡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摘下手絹,看到皇上一臉享受地被自己壓倒身下,頓時驚得差點忘記了反應。
衛漪菡行了大禮,“皇、皇上恕罪,臣女並非有意冒犯天威,只是戲文實在枯燥,臣女纔想着透透氣,還,還......”不小心把皇上壓在了身下......
奚墨辰好笑的扶起了衛漪菡,看着剛纔一臉歡笑,瞬間卻變得一臉驚恐的衛漪菡說:“不礙事,我身體康健,就算被你多壓幾次也無妨。”
......
這臉皮,皇上您是揣在屁股底下了嗎?衛漪菡心裡翻了白眼,但面上還要裝一番。
衛漪菡不知怎樣接話,於是道:“多謝皇上誇臣女體態輕盈。”
“咳。”不遠處的張培德忍住笑,看天看地,表示自己什麼都沒聽到啊,沒聽到。
碧萼在一旁也忍得頗爲辛苦。
這邊兩人還在繼續。
奚墨辰啞然失笑。
奚墨辰拉着衛漪菡起身的手一直也沒鬆開,“我今天總算見到你了,菡兒,三年了,你終於到了及笄的年齡了。”
說的我和你很熟一樣,衛漪菡內心不由得發笑。
看到衛漪菡疑惑的眼神,奚墨辰從懷裡取出鳳鳥紋觽形玉佩遞給她,“我看着這塊玉與你甚爲相配,今日也沒有準備什麼見面禮送與你,這玉佩你就收下吧。”
張培德聞言抽了抽嘴角,大家可真會扯謊,誰沒事隨身帶着皇后纔有資格佩戴的玉佩,看着哪家姑娘順眼,隨手送啊。不過這話,自己可不敢說出來,只覺得遇到衛家這小姐,大家纔有了許多人情味兒了。而且,自己這腹誹能力越來越強了。
這邊張培德自己腹誹,那兩人可聽不到,“皇上,這太貴重了,臣女不能收,也不敢收。”說罷,衛漪菡便直直地跪了下去。
那個位置,不是自己不想要,爲了家族,自己心裡早就做好了決定。可是有些東西,輕易得到手的,便不如費盡心思瀝盡心血來的更加珍貴不是?
奚墨辰連忙扶起衛漪菡,“你這又是做什麼,快起來,在我面前不要跪來跪去的。”他也知,先前對衛家便頗爲恩寵,此番直接將衛漪菡迎入正宮,他人面上不說,怕是背後又會讓她爲難了。
“那,你可有心儀之人?”奚墨辰狀似隨意地開口。
“皇上?”衛漪菡有些驚訝的擡頭,不知奚墨辰怎麼有此一問。
“其實,我......”奚墨辰不好開口,自己也不信,第一眼見到她竟會有心動的感覺,這三年自己一直暗中關注着她,終於盼到她十五歲了,提親後她便可以行笄禮了。後位空懸,也只爲等她。
“臣女,並無心儀之人。”
雖然衛漪菡對自己未有意,不過,他對自己有信心,勾勾脣,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儀我的。
“我走了,不必送了。”奚墨辰緊握了一下衛漪菡的手,輕聲一笑,便走了出去。
不遠處的衛貴嬪硬生生掰斷了長長的指甲,捂住嘴眼眶酸澀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衛貴嬪身邊的一等宮女寶珠道:“娘娘,皇上已經走了,您也別傷心了,今天是您省親的好日子,要是哭紅了眼,被人瞧見了可就不好了。”
衛貴嬪長舒一口氣,把心中的不虞排出,“是啊,不該哭的,不值得。看樣子,衛漪菡是註定進宮了,那好,我等着。走小路,要趕在皇上前面在原地等候皇上。”
這時,連妙走了出來,在衛漪菡耳邊附語道:“小姐,方纔衛貴嬪來過。”
衛漪菡把玩着手中名貴的絲絹,笑笑,“不要緊。”
這絲絹產自西域,看似厚實,其實蒙在眼上可以看清人影。衛漪菡走到竹林深處,把手中大有乾坤的絲絹燒掉,有些事,還是自己做才放心。
皇上此次陪庶姐省親,旁人不知,現在看來卻大有深意,既然皇上有意,自己做點什麼事來,倒是輕而易舉。
奚墨辰走到長廊時,看衛貴嬪端坐着,上前道:“愛妃一直在此嗎?”
衛貴嬪起身行了禮,“回皇上,嬪妾怕皇上回來找不到嬪妾,故而一直在此等候皇上。”
奚墨辰看着衛貴嬪裙邊不小心沾到的泥,勾勾嘴角,也不揭穿。
轉身道:“時辰差不多了,回宮吧。”
“是。”
酉時,甘泉宮,韻嵐殿。
“娘娘請用茶。”衛貴嬪看着小丫鬟端着茶盞上來,起身便恨恨地摔在地上,仍不解氣,又摔了一盞仍不罷休,被寶珠攔下,使了眼色讓小丫鬟退下,寶珠看着眼眶紅紅的衛貴嬪,心生不忍,“娘娘,奴婢知道您心裡苦,可是眼下還是要忍耐啊。”
衛貴嬪終於忍不住眼淚的決堤,她慢慢道來,像是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情感。“呵,我總算明白了,想當年我剛入襄王府時,看到王爺的第一刻起我就覺得我嫁對了人,還是襄王的皇上第一次踏入我的房門,我原以爲等來的是王爺的寵幸,可惜,等來的卻是他詢問旁人的消息,原來竟是那般早,皇上就鍾情衛漪菡了,你說皇上喜歡誰不好,偏偏是我這個嫡妹!難怪,難怪封她爲熙和縣主。
她什麼都比我好,我打小什麼都爭不過她,我就像活在角落裡自怨自艾的雜草一般,永遠也不能比肩衛漪菡那朵嬌豔欲滴的花。本來自己不是那麼甘願嫁人爲妾,可奈何庶出的命運彷彿是我身上的魔咒,躲不開也逃不掉。我該好好的感謝上蒼,讓自己好不容易嫁對了人,可就這我唯一慶幸嫡母爲我做對的事,這個男人,她都要從我身邊搶走嗎?她還要搶走嗎?”衛貴嬪顧不得規矩,嘶聲裂肺,彷彿抽空了身體的所有力氣,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