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陌路仙塵

無量量劫過後,世界很快恢復平靜,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由諸聖出手,三界動盪很快平息。人界雖死傷無數,但幸好並沒有影響人類的根基,只需幾年時間,便可恢復元氣。大多人只知道發生了一場天災,並不知道是無量量劫所致。

那些被雲鴻收入乾坤錦囊中的人,也被衆聖挪出,皆歸人界。

半個月後,雲侯府前。

雲封、王氏、雲寒、上官百里、雲清月等人站成一列,焦急等待。半個月前,衆聖將他們從乾坤錦囊中挪出,告訴他們,半個月後,會有仙人再次下界,傳達有關雲鴻的消息。

“爹,舅舅會沒事嗎?”上官思廉拿着銀虹仙劍,一臉呆萌的望向上官百里。

“吉人自有天相,你舅舅定會平安……”上官百里握緊拳頭道。

“那個,我上次我看到,舅舅和幽若姐姐在一起,他們兩個郎才女貌,真的好般配啊!”

上官百里嘆了口氣,望向遠方:“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爹,你今天說話好像中氣不足啊,是不是哪裡虛了?”上官思廉疑惑道。

“虛你個頭!臭小子!”上官百里瞪着他,沒好氣道。

片刻之後,天光璀璨,三名仙人從天而降。

“鴻兒!鴻兒!我的鴻兒怎麼樣了!”王氏哭着臉衝了上去,被雲封攔住。

所有人皆圍上前,面色緊張,等待雲鴻的最終消息。

爲首仙家輕灑拂塵,口誦道號:“福生無量天尊。貧道赤松子,奉三清敕令,下界傳達雲聖的消息。令夫人不必着急,諸位也請安心,經衆聖合力探索,最終確定雲聖沒有死。”

所有人臉上升起喜悅,上官百里立刻問道:“那大哥現在何處?”

赤松子道:“雲聖因補全天道的善舉,已與天道合而爲一。不過天道雖已補全,然相鄰的無間世界內,邪魔本源仍蠢蠢欲動。雲聖大德,以自身爲封印,永鎮星海,看守兩地。”

“永鎮星海……那豈不是說,大哥不會回來了?”上官百里面帶震驚。

赤松子搖了搖頭:“也非如此。無間世界的魔物雖強,但也有一定的運轉週期。每隔七七四十九年,結界便會衰弱一次。而這一日,雲聖便可分出一絲神念下界,與諸位相聚。”

“也就是說,四十九年後,才能見到大哥……”

赤松子點頭稽首:“正是如此。”

“那幽若姑娘和靜萱姑娘呢?”雲寒上前問道。

赤松子嘆了口氣道:“這兩位姑娘真靈被毀,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衆人沉默下去,雖然雲鴻沒死,但這樣的結局,卻也不令人高興。

赤松子稽首道:“四十九年,對仙聖而言不過彈指。貧道旨意傳達完畢,告辭。”

待三位仙人走後,雲清月說道:“哥哥沒死啊,這麼好的消息,大家不該高興點嗎?至少……四十九年之後,我們還可以見到哥哥啊。哥哥在天上看着,也不希望我們難過的。”

“孃親說的對!四十九年之後,我才五十歲,肯定沒死,還可以見到舅舅的!”

“臭小子,你閉嘴!”上官百里打他的頭。

童言無忌,小思廉並不知道,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已經等不了四十九年……

世事無常,無量量劫平息後三年,人間各處相安無事,經濟快速發展,逐漸恢復繁華盛景。不過,人心的慾望無窮無盡。三年後,無極國國主唆使雲寒北上,拿下火雲國。火雲國常年遁於世外,兵力竟也不弱。兩國之間大戰數年,最終兩敗俱傷,反被蒙古人鑽了空子。

十年之後,蒙古滅無極、火雲,一統天下,改國號:元。

上官府、雲侯府自此長遁世外,不問世事。

三十年內,雲封、王氏相繼去世,上官百里也因爲征戰成疾,英年早逝。

四十九年後。

一抹靈光自星海墜入凡塵,化作一名青衣男子。

他的眉眼清俊出塵,再無往日的稚嫩,下巴留了一撮小須,顯得有些滄桑。

一路上,他不與人說話,也不愛笑,即便笑了,也只將脣角一彎,沒有別的表情。

他去了西寧城。

當然,這時的西寧已經歸了蒙古,與蘇家並無太大的關係。

他來這裡,爲了實現一份承諾。

經打聽,蘇家受帝國打壓,已經變賣了老宅,搬到了城東。縱然如此,比起尋常人家,蘇家依舊算是個大戶。雲鴻輕飄飄的入了宅子,沒有驚擾任何人。蘇靈兒年過花甲,縱然修煉有成,卻也抵禦不住歲月的侵蝕。況且,她一直揹着包袱,縱然他這一睡,就是五十年。

雲鴻化作一股清風,闖入內間,他睡在牀上,依舊不醒,鬢髮已白。

“誰在裡面?”蘇靈兒聽到有動靜,立刻跑了進來。

“你是……雲鴻?!”蘇靈兒感到震驚。

雖然蘇靈兒知道,四十九年後雲鴻會回來,但四十九年,對一個凡人來說還是太久,她已經忘了今天是雲鴻歸來的日子。雲鴻朝她笑了笑,指尖一引,一道靈光飛入玄月的身體。

然後,他動了……

雲鴻告訴蘇靈兒,玄月失去的一魂三魄,本該歸於天道。某日,他在無意中發現,玄月的一魂三魄,竟在星海之中某處,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一直沒有用於修補天道。

這世上,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抵禦星海漩渦的引力,除了愛。

而這股愛的力量,就是蘇靈兒的執念。

“很久以前我說過,當一個人的信念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改變天軌運行時,便可發生奇蹟。玄月的復活,的確是天軌運行中的一個奇蹟。”救活玄月後,雲鴻對蘇靈兒說道。

“鴻哥,謝謝你……我還以爲玄月他……”

“不必謝我,是你自己的功勞。”

蘇靈兒垂下頭,眼角溢出一行淚水。

“都這麼大年紀了,別動不動就哭鼻子,玄月快醒了,你去看着吧,我先走了。”

“走?!你要去哪裡?”蘇靈兒追問道。

雲鴻望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天地之大,盡皆可去。”

即使蘇靈兒一再相邀,但云鴻還是沒有留下吃午飯。

他去了終南山。

對雲鴻而言,四十九年後的初次下界,或許,沒有什麼消息比虹顏活着更好了。

當日,虹顏在穹窿山面對海嘯時,終是服下了雲鴻給他的仙丹。並非貪生怕死,而是他想通了。雲鴻說的很對,與其空守着一份執念,何不真真切切,去尋找心愛之人的轉世呢?

終南山還是終南山,往日的廢墟已經清理乾淨,興建了幾間道觀。

比不上以往的輝煌,卻多了一份與世無爭。

“看到虹顏兄氣質不減當年,我很開心。”雲鴻接過一罈濁酒,咕嚕咕嚕喝了起來。

虹顏服下仙丹後,恢復了地仙境界,經過這些年的修行,已有飛昇的趨勢。

“雲兄,我能再見到你,纔是最大的寬慰!來,幹了!”

“幹!”

雲鴻哈哈一笑,這是他這五十年來,露出的第一個笑容。

就在這時,一道童聲從內間傳來:“師傅,你又喝酒!你不是答應我,以後不喝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走了出來,兩邊揪着辮子,稚氣未脫,長得倒是水靈。虹顏急忙放下酒壺,走過去摸着她的頭:“小穎兒啊,今天有重要的客人來,就寬限這一次好嗎?”

小穎兒鼓着嘴,想了半天道:“好吧,但不準喝醉,否則吐一地,你自己打掃!”

“好好好,一定不醉。”虹顏憨笑着。

小穎兒偏過頭,望了一眼桌上的雲鴻,俏皮的朝他扮了個鬼臉,跑離了屋子。

“她是小穎的轉世?”

虹顏點了點頭:“是的,不過,她現在是我的徒弟。”

雲鴻皺了皺眉:“這不合禮數吧?”

“換一種相處的方式而已,既然相愛,何必執着於是否相戀,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雲鴻舉起酒壺一飲而盡:“我看到了一個真正淡然的虹顏。”

“哈哈!那你呢?鎮守星海的事我聽說了,你打算這樣一直守下去?”虹顏問道。

“是,九幽教隨時會捲土重來,需一直守到兩界封印固化爲止。”

“要多久?”

“或許是一百年,或許是一千年,或許是一萬年,甚至更久……”

見雲鴻的話有些沉重,虹顏偏離了話題:“對了,那個,我悟出飲酒的第五境界了。”

“第五境界?那是……”雲鴻有些疑惑。

“就是,現在。”

雲鴻哈哈一笑,虹顏道:“若是我修煉成仙,就去那什麼星海找你,天天陪你喝酒!”

“好,我等你。”酒壺再次碰撞,笑聲不斷。

下午,雲鴻離開了終南山,去了上官府和雲侯府隱居的地方。

除了父母雙亡,上官百里早逝之外,雲寒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幸運的是,兩家的子嗣都是年輕有爲之人,上官思廉在蒙古做了將軍,雲寒的兒子是書生,也在蒙古國中擔任文官。

雲鴻沒有進去,只在門外看了幾眼。

太多的回憶充斥在這裡,他害怕,一旦被勾起情緒,日子會更加難熬。

大家已經差不多忘了他,即便偶爾想起,也只是淡淡一笑,如此,雲鴻也釋懷了。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他去了此行的最後一個地點,幽京。

當然,現在這裡叫做“開封”。

走在夕陽古道之上,淡淡的哀愁縈紆心懷。五十年來,他還是忘不了幽若和靜萱。他已經合於天道,掌握了最高的天機,但是,他無法找到復活幽若和靜萱的方法。他們的死,就像從時空中徹底抹去,再無任何關於她們的信息。即便他就是天道,卻也無法憑空製造。

就算造出兩個外貌一樣的人,但她們的心,卻永遠回不來。

不知不覺,雲鴻到了天水河。

開封的繁榮度比不上昔日的幽京,但是,唯一沒有變化的就是這天水河。

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天水河永遠是文人墨客匯聚的地方,在歷史潮流中散發着不滅的光彩。眼見一條裝飾華麗的畫舫停在岸邊,不少騷客穿梭其中,雲鴻走了過去。

登臨畫舫,立刻有淡淡的胭脂香味。

雲鴻發現,很多人聚集在甲板上,耳邊隱約傳來一陣古琴聲。

饒有興致的走了過去,見一個年輕書生在衆人的圍觀下操琴。

“哎呀!你快下去吧,就你這技術,兩位姑娘怎麼可能出來,快下去,換我來!”

“是啊,快下去,別浪費時間了!”

在衆人的謾罵聲中,年輕書生嘆了口氣,離開了彈琴的座位。

很快,又有新的人上去撫琴,可惜,琴技皆不入流,短短一刻鐘,已經換了十幾人。

人羣之中,一位小哥眉間隱有正氣,但卻苦着臉,引起雲鴻的注意。

雲鴻走過去問道:“這位小哥,這裡有什麼盛事嗎?”

小哥打量了雲鴻一眼,笑道:“這位大哥看着面生,不常來吧?今天是‘天水雙嬌’以琴會友的日子。雙嬌是舫裡出了名的花魁。她們是一對雙胞胎,月貌花容,才藝高絕。賣藝不賣身,酷愛古琴。今日有個活動,即以琴聲打動雙嬌者,便有一次與雙嬌共進晚餐的機會。”

雲鴻聽後一笑,問道:“小哥想與雙嬌共進晚餐嗎?”

“當然想!”那小哥一臉憧憬,隨後又嘆了口氣。

雲鴻笑道:“那稍後小哥上去演奏,我可助小哥如願以償。”

那小夥撓了撓頭,嘆氣道:“多謝大哥的好意,可是我不精古琴,恐怕……其實我來這裡,就是爲了一睹雙驕姿容,這樣也就心滿意足了。”

雲鴻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自己,你只管彈奏就行。”

望着雲鴻深邃的目光,小哥竟有種無法拒絕的感覺,只好點了點頭。

很快輪到小夥,他有些緊張,還沒開始彈,手心就滲出了冷汗。圈外很多人露出鄙夷的表情。終於,他落下了第一個音符,是《鳳求凰》。曲子難度較低,這種小曲很難打動人心。

然而,就在琴聲溢出的瞬間,雲鴻心念一動,施了一個小法術。

琴聲經法術傳出,頓時有了沁心透骨的效果。

那小夥也驚了一下,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將《鳳求凰》彈的這麼出神入化。

曲終,人羣中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畫舫之中,兩位絕世佳人聞聲走出。淡雅的黃衣,紫色的長裙。淡妝之下,精緻的面容彷彿美玉,如瀑的髮絲之間,分別以一朵萱花、一朵蘭花爲飾,其餘只有幾點鬢珠作襯。

人羣立刻沸騰起來:“靜蘭姑娘、幽萱姑娘!”

“剛剛是誰彈的《鳳求凰》?”嘈雜聲中,身着黃衣的花魁率先發問。

小夥立刻站起來:“是我!”

紫衣花魁笑道:“公子彈得很好,雖是小曲,風致嫣然,我們邀請你共進晚餐。”

所有人一陣羨慕,小夥感覺在做夢一樣,起身走了過去。

入艙前,他意識到什麼,立刻回頭去看雲鴻。

他知道,肯定是那位大哥在暗中相助,否則憑他半吊子的水準,根本彈不出來。

兩位花魁見小夥久不入艙,問道:“公子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一個琴藝高絕的朋友。”

二女微微一怔,這位公子的琴藝已經出神入化,他的朋友,又該有怎樣的造詣?

好奇望去,入眼處,水岸恢廓,他的身影已隨夕陽沒入遠方……

正是:

十里香紅映晚妝,漿燈聲裡憶情長,閒撥半曲鳳求凰。

流光總是催人老,離合聚散是無常,陌路相逢已茫茫。

(——全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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