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晟焱聽得嬋玉的話,不由一笑,說:“你放心,我保證以後阿軒的生辰,你也可以和我,陪他一起過。”
“哼,需要你保證?”嬋玉大口喝酒。
白軒忙勸她:“你慢些喝,這是酒,又不是水。”
嬋玉咂咂嘴,看着關晟焱,問:“你,能不能保證永遠愛我家白軒?”
關晟焱點點頭,隔着桌子去拉自家小白的手:“他就是我的命。”
白軒想了想,還是沒有把淺緋的事給說出來。
那晚他們喝了很多酒,喝得天翻地覆,五迷三道。關晟焱何時放開了白軒的手、白軒何時跑出去抱着柱子哭、嬋玉何時被關晟焱抱進了懷裡,他們都不清楚。
次日三人清醒過來,白軒站在牀邊,看着牀上驚慌失措的兩人。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阿軒,我……”關晟焱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夢,他想去抓自家小白的手,但他卻是堪堪躲開。
平日裡伶牙俐齒的嬋玉也頗爲沉默,只拉着被子蓋住了自己的身子。
後來?
後來麼,後來先離開的,是他的小白。
嬋玉追隨着白軒離去,從此再也不見。
關晟焱早年瘋了一般尋找白軒,直到後來,彷彿尋找成了他這一輩子的宿命,他也安靜下來,開始在其位謀其職。
姜貴妃和皇后都有過拉攏他的意向,最後他選擇了皇后,無非是皇后後來加了一句:“我也見過白軒公子,真是個好人,將軍放心,我會一直派人全天下的找,早晚都能找到的。”
找,找了二十年,卻依舊毫無音訊。
有時候關晟焱也會懷疑,白軒是否真的存在過?但那副由他親自畫下的畫像,永遠站在青竹旁邊的白軒,卻又時時刻刻提醒着他,這個人來過自己的生命,他是自己的愛人,不是一場虛晃的幻夢。
白軒去了大澤城郊外的村落——琅雲村。
嬋玉怕白軒討厭自己,自己便在鄰村找了個房子住下。
後來,嬋玉發現自己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也是那個時候,白軒舉着一把骨傘,穿着嫩綠色的長衫,站在門口:“嬋玉,跟我回去吧。”
兩人在琅雲村住下,以夫妻之名。
後來白軒日日打理着從白府帶出來的青竹,等着孩子的降世。
嬋玉本來是想將孩子打掉,但是白軒卻第一次衝嬋玉發火:“你若是會對這孩子怎麼樣,你我情誼便就此恩斷義絕。”
這個孩子是關晟焱的,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因她是關晟焱的骨肉,所以自己下意識地願意傾盡一切守護。
孩子出生,白軒樂呵呵地抱着孩子亂轉,他問:“嬋玉,要給她起個什麼名兒?”
嬋玉躺在牀榻,她閉上眼:“這個孩子不該存在,有她,還不如沒有,就用無字吧。”
誰知白軒卻是很滿意,搖頭晃腦地背了一大通帶有“蕪”字的詩句:君平曾賣卜,卜肆蕪已久……雜蘼蕪兮杜蘅,作叢秀兮欲復羅生……鬆陰連竹影,中有蕪苔井……黃黃蕪菁花,桃李事已退……好字!好字!”
嬋玉側頭去看白軒,看見他笑嘻嘻地去戳小孩的臉:“從此以後,你就叫白蕪了,好不好?”
歲月忽已暮,一別二十年。
聽說關晟焱在朝中如日中天,白軒笑笑,這是他的本事。
聽說關晟焱到現在還沒有娶親,白軒笑笑,等阿蕪長大了,他自會知道他還有一個如此聰慧的女兒。
聽說……
太多的聽說,彷彿人就在自己不遠處。
後來白軒索性不回都城,安安心心地留在琅雲村做先生。
白家的產業還好有嬋玉每日白日“爬牆”出去,坐着轎子回去暗中打理,否則,這最後一點家業或許也沒了。
就這樣吧,有時候白軒會坐在庭院裡,看着已經茁壯成長的青竹,人總是要有一些遺憾的不是?
他靠在青竹之上睡去,就像那人,還在自己身旁。
……
“祝關將軍身體健康,福如東海!”
有人衝關晟焱祝酒,關晟焱也笑着舉起杯子,飲盡。
來的人很多,畢竟比起死去的皇帝,巴結活着的將軍更有利益。
酒過三巡,有一個人站起來道:“既然是關將軍壽辰,光喝酒,不夠熱鬧!關將軍,我來的時候在翠煙樓定了幾個姑娘來跳舞助興,不知將軍願不願意讓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他說的招搖,所以立刻就遭到其他人的質疑:“自從豔羅姑娘失蹤以來,這翠煙樓哪裡還有之前大的名氣?”
那人聽了卻是不惱,只是輕蔑地笑笑:“總之,瘦死的駱駝,它比馬大啊!”
“你說什麼!”有人拍桌而起。
關晟焱立刻看過去,原本氣勢洶洶的拍桌人立刻就沉默,堪堪地坐下,他這才自己倒了一杯酒,道:“你倆是打算讓我們看歌舞呢?還是聽你們磨嘴皮子?”
“不敢不敢。”兩人連忙道歉,其中一個人拍了拍手掌,十幾個身穿白底繡紅梅花紋裙裝的女子魚貫而入。
“翠煙樓給關將軍祝壽。”爲首的女子巧笑倩兮,隨着古箏一響,十幾個女子開始轉動起來。
大大的裙襬展開,十幾條白裙並在一起,但真是像一片雪地上開滿了紅豔豔的梅。
舞蹈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爲首的女子一般在酒會結束後有資格被送去主臥侍寢,所以那個女子跳得更是活潑顯眼。
意外是在最後跪拜時發生的,女子帶着大家跪拜祝壽,就在彎腰時,她身後的女子很快地撞上來,於是女子在大庭廣衆之下,摔了個標準的“狗啃泥”。
關晟焱放下酒杯,去看臺上那犯事的女子,一張驚慌失措的臉下面是隱藏不了的狡黠與得意:“奴婢不是故意的。”
關晟焱看得出來她的小心機,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許會覺得可愛,但是偏偏這關晟焱就是看不得他人在自己面前擺弄小聰明。
他仔細看了看那女子的臉,隨後又沉穩坐下,他指了指她:“你過來,給我倒酒。”
女子一拜,小心翼翼地過來,卻是有些生疏地拿起酒壺,慢慢的給關晟焱滿上。
“你是第一次伺候別人?”關晟焱淺笑。
女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奴婢手拙,讓將軍笑話了。”
關晟焱一口飲盡杯中酒,仔細看着女子,女子適時地抖了抖肩膀,鬆垮的衣領露出一片春光,關晟焱將她的衣服提起,說:“你不必如此,可知我的年齡已經可以是你的父親?”
女子臉色一變,聲音卻是控制不住地哽咽起來:“奴婢的父親已經被一羣畜生給殺死了,我如此,不過是想求一個安身立命之所。”
“真是可憐。”關晟焱取下她手裡的酒壺,賓客們還開心地推杯換盞,如此,便把女子的悲傷襯托地更加楚楚可憐:“我可以收留你。”
“奴婢叩謝將軍。”女子悽婉地低頭。
關晟焱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你不必自稱奴婢,我記得你,你是納蘭的好友,似乎喚作,白蕪?”
女子一怔,擡起頭來,對上關晟焱老謀深算的眼:“將軍……”
“你是琅雲村的人,而你應該也知道了,你說的,殺了你父親的那羣畜生,帶頭的就是我。”關晟焱笑,眼中的寒意卻是逐漸加深:“所以呢?你來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白蕪乾笑兩下,似是害怕地往後縮了縮。
賓客們還在歡笑,沒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關晟焱淡淡的笑着,白蕪沉默一會兒,擡頭便是梨花帶雨:“將軍爲何要這麼做?他們是無辜的啊!”
關晟焱嘆口氣:“只能怪你們生錯了地方,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白蕪紅着眼默唸這幾句,隨後突然抽出懷裡淬了劇毒的匕首:“那天意可曾告訴你,今日你將命喪於此!”
……
納蘭從馬車上跳下來,往將軍府衝。
看門的時候看見是納蘭,都笑着歡迎:“納蘭公子來的好晚,宴會都開始了好一會兒了呢!”
納蘭點點頭,快步往裡面跑去。
剛到宴會大廳口,卻見很多人都退到了門口,他隨手抓住了一個人,顫抖着聲音:“怎麼了?裡面是個什麼情況?”
那人見是納蘭,便恭敬地回答:“有一個刺客扮做舞女來刺殺關將軍呢!”
“然後呢?”納蘭只覺得眼前一黑,他早該猜到的,他的啊嗚怎麼會是輕鬆就能安靜下來的人?她向來咋呼慣了,誰能勸得住她?
那人很是驕傲地說:“沒想到啊,關將軍老當益壯,寶刀未老,三個回合就把那刺客給擒住了。那匕首也刺進了刺客的胸膛,怕是活不了了。”
納蘭腦中轟然一響,阿蕪……
白蕪嘴角流出鮮血來,她倒在地上,看着關晟焱毫髮無損的站在自己面前。
“我很欣賞你,像你這樣的女子,不多。”關晟焱悠閒地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可以你的匕首上有毒,眼下我也救不了你。”
“不需要你在這裡假惺惺。”白蕪悽慘一笑:“我今日既然不能手刃仇人,但畢竟是報仇而死,下了地獄,我也不愧於我的爹爹和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