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八徹底老實了下來,暗想千山雪的空間布袋裡面真是千奇百怪,連靈力都無法破壞的古怪之極的膠帶都有,誰知道里面還會不會有些更加奇怪的物事……
例如,那某種結實至極的皮鞭、高翹的木屐和通紅的蠟燭……
最好再搭配上一個怪異的面具。
看來元十八小小年紀知道的也不少。
甚至可以說是滿心的惡趣味。
千山雪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彎起的月牙狀眼睛裡面卻滿是寒芒。
“唔,你只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滴蠟啊!”
元十八在心中怒吼着申斥道。
只可惜沒人能聽到他這飽含着人人平等這樣熱望的豪言壯語。
聽到的話,估計連打死他的心都有。
不遠處,同樣因爲某些事情來到此處的玲瓏和上官穎對視一眼,也沒有了平時一爭風氣的心情,默然着各自走回了器藥院。
雖然行走的方向一樣,目的地也一樣,但二人走的速度卻截然不同,也從未想着要結伴而行。
她們本來就是鍾愛靜默之人,自然不喜兩個人在一起時的熱鬧。
……
……
就這般,在這份嬉鬧與神傷之中,無數與墨凡相識的人都漸漸地接受了男孩離去的消息,熱烈地應對着每一次輪到自己出場的班級戰,平淡地更換着不同的征戰之主。
其中,符篆二班有時是常樂,有時是黃鶯,有時是尺一,總之,托墨凡的福,很多人都過了一把征戰之主的癮。
其中尤以常樂最爲開心。
他終於和墨凡站到同一個平臺上進行對話了。
雖然昔人已去,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很是開心。
甚至於對他來說,墨凡去得越遠越好!
“鬼節已過,只好到清明再與你燒些紙錢了……”
再次走在班級戰結束之後回往宿舍的路上,常樂陰測測地笑着呢喃道。
他回想起了在他初次奪得征戰之主,帶領全班走向勝利之時,一個女孩大叫着說他的征戰之主並不算數。
在尺一和黃鶯取得征戰之主的時候,記得她也是這樣叫喊的。
看來是一個被雲家小子的傻樣給欺騙了的癡迷之徒。
真是鬼迷心竅到連閻王爺都不認識了…!
那個時候他手起劍落,便將女孩瘦削的身板給橫着拍飛了出去,快到連裁判老師都沒有反應過來進行阻止。
雖然後來他被抓住狠狠地處分了一頓,甚至還罰去了不少青龍點,但是他一想到這件事和那個女孩倒飛出去時的眼神之時,就很高興。
像是那種走在路上平白撿了一把法寶長劍一般的高興!
同樣開心的還有林行虎和曾浩然,在暗潮潛流的符篆二班之中,要是沒有顏介和尺一從中調和,只怕元十八和黃鶯等與墨凡關係要好的人,早就被他們幾個圍在一起百般羞辱了。
對於常樂來說,一切似乎都向着更好的方向發展了起來,用蒸蒸日上這四個字來進行形容,可說是大爲合適。
……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待興。”
兔毫筆落,開滿書齋的長安街上,微不可察的安靜了一瞬間,久經風霜的商人們臉上隱藏着一絲不屑,看向甬路中間那個憑桌而立的少年。
泛着古黃色的黃花梨石心畫桌風吹日曬,古樸的木質紋路透過宣紙隱隱浮現,順着題字的筆向上看去,一隻稍顯削瘦的小手有力地握住筆桿,街上的喧譁聲依舊,少年揮筆一氣呵成。
“曹老闆,”雅心齋的宋管家有些沉不住氣,第一個扭頭看向身後的富商,輕聲道,“您看這文章……做得如何?”
“才疏學淺,不可妄評。”站在自家書齋門口,未曾邁出一步的曹富海是個微胖的中年人,此刻只見他憨厚一笑,摸了摸常年鋥亮的光頭,轉身向內堂走去,有低低的聲音漸傳漸微,只入到宋管家一人耳中:
“書有逸氣,畫有逸骨,字有逸妙,此乃天品,這少年非池中物,你萬不可招惹,亦不必與之委蛇。”
“況且,如今又到了那‘百年期約’之時……”
宋管家眼神微凜,並未理解到這後半句的含義,卻懂那曹老闆的性子,知他做人說話向來如此,凡事只取一半,只說一半,美名曰“天道中庸,人居其半”,想到這兒,宋管家自嘲的笑了笑,重新回身看向場中那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
此時少年揮毫正到緊急處,衆人聚精會神,忽聽一陣驚雷乍響,原先緊貼在畫桌上的宣紙無風自動,驚得衆人急忙離近觀看,只見那兔毫筆下竟有數重墨光透紙而出,於半空中凝住,幻化爲一行大字: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微斯人,吾誰與歸?”
洪鐘雷鳴之聲自畫桌上隱隱傳出,長安街中百家書齋,無數大儒,面對這句話一時竟都是看得呆了三分,良久才聽有人議論道:
“這少年竟是好大的胸襟,端的能道出此種大方語!”
“是極,這篇文章地名人名我等皆不熟悉,可能只是這少年家鄉文章,但看他道這二語,落筆無停頓,握筆無波折,自知其胸次浩瀚,吾子如豚犬耳。”
“不然,李兄未免太過自謙,況二兄只看文章,未看文字,我觀他行筆孤蓬自振,亦觀之如驚沙坐飛,時而騰猿過樹,時而飛鳥出林,此字中當真有另一方天地也。且二位更往深處看,他小手握筆行紙如錐畫沙、如屋漏痕,最難得的就是一個以氣御力的巧字,我若所料不錯,這少年握筆絕不到三年,便有如此功力,他日遊龍出水,前途豈可限量乎?”
“此子出現,正乃我符篆一學復興之兆啊!”
一個瘦高個中年人在長安街上飛沫橫噴,一邊說着一邊點頭不止,乃至面紅耳赤,當街手舞足蹈起來。
“真有如此之好,我看未必然吧?”
正在這時,道旁的書生戲謔一笑,走上前來,手中白玉紙扇微微折起,一派非凡的儒士氣度,望向先前開口的中年瘦人,悠然說道:
“兄臺如此誇耀,這莫不是你自家小童不成,還是趕明我也贈您三兩白銀,上我那兒好生點評一番怎樣?”
“這……!”
聽到如此刻薄的損話,中年人勃然大怒,回頭正要看看是何人敢如此大膽羞辱於自己,改日必得登門討教之時,卻瞥見來人面貌,忽的啞了下來,臉色漲得通紅,擺手囁嚅道:“黃會長…可不要打趣我等了,您纔是此中大家,小人哪敢登班門而運斧,方纔只當是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罷了。”
這一句簡單的“開個玩笑罷了”卻是不經意地將先前言論全然批駁了開去。
聽得中年人這般奉承,被稱作黃會長的儒雅中年人也不在意,微笑說道:
“這書法一道,最是講究三才,正所謂天地人、日月星,在座各位誰不是浸淫此道三十年往上,難道都比不得這一垂髫小兒嗎。”
鍾呂之音響徹街巷,黃清風站在人羣之中,自有一番大家風範,此時撫須微笑,氣魄登時令人折服,只聽他繼續悠悠說道:
“我看未必吧,況且小孩子家一時言語,自然算不得真,大抵連那‘天下之憂’到底爲何物也一知半解,你我諸位若拿得此篇文章練上幾日,再來此處揮毫濡墨,那結果只謂是不想而可知了。”
話雖不多,句句皆是誅心之言,衆人聽到此處一時都想明白了其中關鍵,頗有爲先前之震驚而顏紅者,大聲應道:“對啊,小傢伙,快把令尊叫出來吧,這書齋一道你這年齡可玩不動,還是回家抱着筆墨紙硯練上十年再來吧。”
“是了,是了,我們方纔全然被這新奇文章震住,未想明白其中道理,多靠黃兄指點了。”有人回頭四顧,開口說道。
少年這時才第一次擡起頭來,細細地打量了這條街一眼,便連那場中衆人一同掃過。墨黑色長袍遮掩之下,緩緩露出了一張極爲俊逸的小臉,劍眉星目,薄脣微抿,明明是女兒家含羞的動作,卻在這少年的臉上罕見的顯出了剛毅之色,配上手邊含而不散的“吾誰與歸”一行大字,一時竟看呆了長安街上許多出來圍觀的女孩。
“哦?照你們的意思是說我的字好,我這人…卻是不行了?”清靈的少年嗓音緩緩傳出,聲音不大,卻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
“年齡有短長,書齋一事,筆墨紙硯,你這小兒又哪能知其中道理?”街角的垂楊柳下,一大漢聽得少年質問,臉上輕蔑之色毫不遮掩,排衆而出,揚聲應道。
聽到這話,少年眼中清光較之方纔更盛,望之者幾於受火灼人。
“呸,年齡有短長,虧你活了這麼老大還真有臉說這句話,今日本店頭天開張,我便免費再教你一句,正所謂‘吾師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後生於吾乎?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道之所存,師之所存!’這開書齋的道理我雖不曉,但所謂筆墨紙硯,卻也還沒到你能教我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