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全身顫抖着,任由對面跑來的人抱着。
那一刻,我的肺部彷彿着了一團火,把喉嚨燒得撕裂般疼痛;我的眼睛突然發黑,看不清任何東西;我的耳朵裡神經在跳動,不斷嗡鳴,卻聽不到外界任何聲音;我的胳膊放在他肩膀上,雙腿上的肌肉似乎在不停地抖動。
我整個人,腳跟連地面都抓不穩,就那麼整個人的重心全撐在他的軀幹上!
我沒有哭,也沒有笑,我迷迷糊糊地仰着頭,只想讓我的眼睛能恢復視力,能看清來人。
可是,我全身沒有絲毫力氣。
我隱約覺得我似乎被人抱了起來,被他安放到了志願者們在看臺下襬放的桌子邊、椅子上。
我癱坐在椅子裡,身體無力地趴在桌面上。我張開嘴巴,卻說不出話;我側着耳朵想傾聽,卻聽不到任何話語聲。
嗓子疼到什麼也說不出。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像一條瀕臨死亡的魚,趴在那裡,張着嘴巴,慢慢喘息。
有人拿了一瓶水,放到我的嘴邊,斜着瓶子,往我嘴裡傾倒。
我閉着眼,含住瓶口,懶懶地側仰着頭,大口大口地往肺部灌,水似乎都灑到了我的脖頸裡。
被水嗆得咳嗽了幾下,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卻被從頭頂流到眼角的汗蜇得生疼,我趕緊着急地閉上了雙眼。
被水滋潤後,我默默地捂上嗡嗡作響的耳朵,自己靜靜地趴在桌子前喘息平靜。
四周一片喧譁,我卻什麼都聽不見。
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覺得身體似乎有所緩解,有人在不停地拍打我肩膀,我努力嘗試着睜開眼睛。
漸漸我能看清桌子、看清身邊的志願者、還有跑道邊上陸續散場的同學們。
我趕緊扭頭,企圖找到剛剛照顧我的人。
待看清楚身邊的輪廓,我微微驚訝地望着她側臉:“晨晨學姐,是你啊…”
不知爲何,那一刻,我的內心,無盡的失落。
馮晨晨聽到我說話,瞬間抱住我,張嘴就大哭:
“子君,子君,你剛嚇死我了,謝謝你,今天是你救了我…你都不知道,要不是你剛拼了命,從今天起,我就徹底成咱們學院的罪人了…
“子君,剛你聽見了嗎?播音員宣告:我們計算機系女生,在你這一棒,反敗爲勝了,我們上午在那種局面下,竟然贏了一場!”
我她微笑點頭。
我開始扭頭四顧。
我在尋找我渴盼的某個身影。
我緩緩站起身來,扭頭朝着看臺的某處望去。
那一處,原本坐着華銘的那一處,人,已不在。
連華錚的位置和那位阿姨的位置,也都已空空如也。
快12點半了,看臺上的人基本已走光,只剩不少志願者們還沒散場。
過去的某個片段,那種被人抱住的感覺,被人抱着的感覺,彷彿都是我的幻覺…
我跌坐回椅子上。
我想着怎麼措辭,怎麼張口,找馮晨晨確認:剛剛是不是確實有人抱過我。
突然,一句不堪入耳的話灌入我的耳中:
“你是去年廣播門的女主劉子君嗎?你就是那個被開除的張子俊曾性騷擾過的那個劉子君?天啊,你剛剛簡直是飛人啊!”
要不是聽到她後半句,我覺得我會怒火中燒。
好幾位志願者跟着她圍了上來:
“天啊,劉子君,你剛剛也太厲害了!你都不知道,你那會兒,簡直像一陣風一樣!咱們這跑道要不是橡膠的,你那背後準能揚起一道塵!”
“是啊,人的雙臂怎麼能擺動的那麼快!媽呀,我可算長見識了…”
我微笑着,對她們搖頭道謝,將她們一一打發。
我剛要再次問馮晨晨,耳中隱約聽見有志願者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剛那個從看臺跑下來的男人是誰?他好帥啊,像不像某個男明星?我還沒來得及拍照呢,他就拉着衝過來的華錚學長走掉了,好可惜啊…他和華錚學長,都認識這個劉子君嗎?”
“應該是認識的吧?要是陌生人的話,哪個男的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抱一個女生?”
“應該關係不一般吧,普通熟人關係也不敢這麼個抱法呀,你是沒看見,帥哥那一抱,把旁邊的林一朵,快氣綠了…”
突然,我剛剛所有的煩躁和怒氣,瞬間統統都煙消雲散…
我坐在那裡,突然彎了嘴角。
那一刻,不是幻覺,抱着我的是他。
他拉着華錚走掉了。
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我默默微笑。
在那方桌子上,我就那麼坐着,我忘了渾身的痠痛,努力讓笑意蔓延到心頭。
我默默對着自己的內心深處念道:看,華銘,我知道的,你內心深處,是在乎我的…
還用找馮晨晨確認什麼呢? 哈哈哈…
雙華和甜甜走了過來,馮晨晨一起把我拍“醒”,提醒我12點半了,快吃飯去,準備下午的1500米。
我和雙華甜甜打過招呼,給她們介紹了一下馮晨晨學姐,大家剛準備要一起離開,負責我們計算機學院田徑項目的輔導員卻走到我們跟前來,他笑道:
“劉子君,你爆發力可以啊!你剛剛那速度,我目測已經超越了國家一級運動員的水平啊,你下來隨我去校體育隊試試吧?”
我搖了搖頭:“謝謝老師,我估計不會有下次了,剛剛真的是瞎貓裝個死耗子,以後應該永遠不會再有這個速度了…”
老師望着我,堅持道:“你這潛力在,好苗子,不加以訓練,你怎麼知道你不行!下來我給你介紹體育隊的老師…”
我搖頭: “其實,我不喜歡運動,我的身體我瞭解,老師,我們要吃飯去了,下午我還有1500米要跑…”
我拉着馮晨晨剛要走,突然傳來一聲叫喊:“子君選手,等一下!等一下!”
有個志願者,她頂着滿頭大汗,朝我們跑來。
她抱着3瓶飲品:一瓶金桔輕茶、一瓶酸梅湯,一瓶輕健。
她一邊遞給我,一邊喘息,激動地對我說:
“累死我了,累死我了,還好你沒走,劉子君,你剛剛速度可真快!你跑完那會兒抱你的那個男的,他讓我幫忙、去找個地方幫你買潤肺的水呢,吶,好不容易買到的,給你——”
我詫異地一一接過,望着她。
她激動地掃視了我們,最後望着我:“哎,他下午還來嗎?他人長得可真帥啊!長得特別像《求婚大作戰》裡的山下智久!天啊,迷死人了,現實中,怎麼可以有人長這麼帥!他是你男朋友嗎?他叫什麼名字?他好像不是咱們學校的吧?…”
我點點頭:“他不是學生…”
我握住那瓶金桔茶,認真擰開,我仰這頭,對着當空的烈日,大口大口地吞嚥,任由它們汩汩流入我的肺部…
停下後,我握着那個瓶子,突然就笑開了嘴巴。
那一刻,我一一掃視過,那些圍着我,表示滿臉好奇的朋友們。
然後,我對他們所有人笑了笑。
那一刻,我對他們微笑道:“他不是學生,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不過,我在追他。我相信:即使這輩子我追不上他,下輩子,我也一定會努力追上他——”
我從未如此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