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燕市揮金豪公子無心結死士 遼天躍馬老英雄仗義送孤臣

且說勝佛第二天起來,就聽見外間一片謔浪笑傲聲裡,還混雜着吟哦聲,心裡好生詫異。原來勝佛住的本是立人的書齋,三大間的平房。立人把上首一間,陳設得最華美的讓給他住,當中滿擺着歐風的各色沙發和福端椅等。是立人起居處,也就是他的安樂窩。勝佛和立人雖然交誼很深,但性情各異。立人儘管也是個名士,不免帶三分公子氣。勝佛最不滿意的,爲他有兩種癖好:第一喜歡蓄優童,隨侍左右的都是些十五、六歲的雛兒,打扮得花枝招展。乍一望,定要錯認做成羣的鶯燕。高興起來,簡直不分主僕,打情罵俏地攪做一團。第二喜歡養名馬,所以他的馬號特別大。不管是青海的、張家口外的、四川的、甚至於阿拉伯的,不惜重價買來。買到後,立刻分了顏色毛片,替他們題上一個赤電、紫騮等名兒。有兩匹最得意的,一名“驚帆駃”,一名“望雲騅”。總數不下二十餘匹。春暖風和,常常馳騁康衢,或到白雲觀去比試,大有太原公子不可一世氣象。勝佛現在驚異的不是笑語聲,倒是吟哦聲。因爲這種拈斷髭鬚的音調,在這個書齋裡不容易聽到的。勝佛正想着,立人已笑嘻嘻地跨進房來,喊道:“勝佛兄,你睡夠了罷!你一到京,就被他們講變法,變得頭腦都漲破了。今天我想給你換換口味,約幾個灑脫些的朋友,在口袋底小玉家裡去樂一天,恰好你的詩友程叔寬同蘇鄭都來瞧你,我已約好了,他們都在外邊等你呢。”勝佛忙道:“啊喲,真對不起!我出來了。”一語未了,已見一個瘦長條子,龍長臉兒,滿肚子的天人策、陰符經,全堆積在臉上,那是蘇胥;一個半乾削瓜面容,蜜蠟顏色,澄清的眼光,小巧的嘴,三分名士氣倒佔了七分學究風,那便是程二銘。兩人都是勝佛詩中畏友,當下一齊擁進來。勝佛歡喜不迭地一壁招呼,一壁搭話道:“我想不到兩位大詩人會一塊兒來。叔寬本在吏部當差,沒什麼奇;怎麼鄭好好在廣西,也會跑來呢?”鄭道:“不瞞老兄說,我是爲了宦海灰心,邊防棘手,想在實業上下些種子,特地來此尋些機緣。”叔寬道:“不談這些閒話。我且問你,我寄給新刻的《滄閣閣詩集》收到沒有?連一封回信都不給人,豈有此理!”勝佛很謙恭地答道:“我接到你大集時,恰遇到我要上廣東去,不及奉答,抱歉得很,但卻已細細拜讀過了。叔兄的大才,弟一不敢亂下批評,只覺得清淳幽遠,如入邃谷回溪,景光倏忽,在近代詩家裡確是獨創,推崇你的或說追躡草堂,或雲繼繩隨州,弟獨不敢附和,總帶着宋人的色採。”鄭道:“現代的詩,除了李純老的《白華絳趺閣》,由溫、李而上溯杜陵,不愧爲一代詞宗。其餘便是王子度的《入境廬》,縱然氣象萬千,然辭語太沒範圍,不免魚龍曼衍。袁尚秋的《安舫簃》,自我作古,戛戛獨造,也有求生求新的跡象。哪一個不是宋詩呢?那也是承了乾嘉極盛之後,不得不另闢蹊徑,一唱百和,自然地成了一時風氣了。”勝佛道:“鄭兄承認乾嘉詩風之盛,弟不敢承教。弟以爲乾嘉各種學問,都是超絕千古,惟獨無詩。乾嘉的詩人,只有黃仲則一人罷了。北江茂芳輩,固然是學人的緒餘;便是袁、蔣、舒、王,哪裡比得上嶺南江左曝書精華呢!”立人聽他們談詩不已,有些不耐煩了,插口道:“諸位不必在這裡盡着論詩了,何妨把論壇喬遷到小玉家中。他那邊固然窗明几淨,比我這裡精雅,而且還有兩位三唐正統的詩王,早端坐在寶座上等你們去朝參哩!外邊馬車都準備好,請就此走罷!”勝佛等三人齊聲問道:“那詩王是誰?你說明了纔好走。”立人笑道:“當今稱得起詩王的,除了萬範水、葉笑庵,還有誰!”鄭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倆,的確是詩國裡的名王。一個是寶笏下藏着脂粉合,一個是冕旒中露出白鼻子。好,我們快去肉袒獻俘罷!要不然,尊大人就要罵我們自盲不識寶貨了。”說着這話,連叔寬、勝佛也都跟着笑了。立人氣憤憤立起身來,一壁領着三人向外走,一壁咕嚕着道:“誰斷得定誰是王,誰是寇!今天姑且去舌戰一場,看看你們的成敗。”說時遲,那時快,已望見大門外,排列着一輛紅拖泥大安車、一輛綠拖泥的小安車。請勝佛上了大安車,鄭、叔寬坐了自己坐來的小安車。立人立刻跳上一輛墨綠色錦緞圍子、鑲着韋陀金一線滾邊、嵌着十來塊小玻璃格子的北京人叫做“十三太保”的車子,駕着一匹高頭大騾,七八個華服的俊童騎着各色的馬,一陣喧譁中,動輪奮鬣,電掣雷轟般捲起十丈軟紅,齊向口袋底而來。

原來那時京師的風氣,還是盛行男妓,名爲相公。士大夫懍於狎妓飲酒的官箴,帽影鞭絲,常出沒於韓家潭畔。至於妓女,只有那三等茶室,上流人不能去。還沒有南方書寓變相的清吟小班;有之,就從口袋底兒起。那妓院共有妓女四五人,小玉是此中的翹楚。有許多闊老名流迷戀着她,替她捧場。上回書裡已經敘述過了,到了現在聲名越大,場面越闊,纏頭一擲,動輒萬千。車馬盈門,不間寒暑。而且這所妓院,本是舊家府第改的,並排兩所五開間兩層的大四合式房屋,庭院清曠,軒窗宏麗。小玉佔住的是上首第一進,尤其佈置得堂皇富麗,幾等王宮。可是豪富到了極顛,危險因此暗伏。北京號稱人海。魚龍混雜。混混兒的派別,不知有多少。看見小玉多金,大家都想染指。又利用那班揩鼻子的嫖客們力不勝雞,膽小如鼠,只要略施小計,無不如願大來。所以近來流浪花叢的,至少要聘請幾個保鏢。立人既是個中人,當然不能例外。閒言少表。

且說小玉屋裡,在立人等未到之先,已有三個客據坐在右首的象書室般敷設的房裡。滿房是一色用舊大理石雕嵌文梓的器具,隨處擺上火逼的碧桃、山茶、牡丹等香色俱備的鮮花,當中供着一座很大的古銅薰籠,四扇阮元就石紋自然形成的山水畫題句的嵌雲石屏。三人恰在屏下,圍繞着薰籠。屋主人小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一旁殷勤招待。三人一壁烘火,一壁很激昂地在那裡互相嘲笑。一個方面大耳,膚色雪白,雖在中年、還想得到他少年時的神俊,先帶笑開口道:“範水,你不要盡擺出正則詞人每飯不忘的腔調,這哄誰呢!明明是《金荃集》的側豔詩,偏要說香草美人的寄託。顯然是《會真記》紀夢一類的偷情詩,卻要說懷忠不諒,託諷悟君。我試問你那首沉浸濃郁的《彩雲曲》,是不是妒羨雯青,騷情勃發?讀過你範水判牘的,遇到關着姦情案件的批判,你格外來得風趣橫生,這是爲着什麼來?”範水把三指拈着清瘦的尖下頦上一蕞稀疏的短鬚,帶着調皮的神氣道:“陶令《閒情賦》、歐公《西江月》,大賢何嘗沒綺語?只要不失溫柔敦厚的詩教罷了!難道定要象你桀紂式的詩王,只俯伏在琴夢樓一個女將軍的神旗下,餘下的便一任你鞭鸞笞鳳嗎!可惜我沒有在大集上添上兩個好詩題:一個《簡內子背花重放感賦》,一個《題姬人雪中裸臥圖》,倒是一段詩人風流佳話。”旁邊一個三十來歲、沒留須的半少年,穿了一身很時髦的衣帽,面貌清腴,氣象華貴,一望就猜得到是旗下貴人,當下聽了,非常驚詫地問道:“範公要添這兩題目,倒底包孕什麼事兒?”範水笑道:“這樣風趣橫生的事,只有請笑庵自講最妙。”笑庵想接嘴,外面一片腳步聲,接着一陣笑聲。立人老遠地喊道:“呀,原來你也先到了!伯黻,這件事,笑庵自己和親供一般地全告訴了小玉,不必他講,叫小玉替他講得了。”小玉漲紅了臉,發極道:“莊大人,看你不出,倒會搭橋。我怎麼會曉得?怎麼能講?”立人隨手招呼勝佛、鄭、叔寬進門和這裡三人見面,隨口道:“小玉,你別急!等會兒,我來講給大家聽。”說着話,就給伯黻介紹給勝佛、鄭、叔寬,都是沒見過面的,便道:“這位便是‘宗室八旗名士草’詩人祝寶廷先生的世兄富伯黻兄,單名一個壽字,是新創知恥學會的會長。曾有一篇《告八旗子弟書》,傳誦的兩句名論是‘民權興而大族之禍烈,戎禍興而大族更烈’。是個當今志士,也是個詩人。”勝佛道:“我還記得寶廷先生自劾回京時,曾有兩句鬨動京華的詩句,家大人常吟詠的。詩云:‘微臣好色誠天性,只愛風流不愛官。’真是不可一世的奇士!有此父,斯有此子,今天真幸會了。”伯黻道:“諸君不要謬獎,我是一心只想聽笑庵的故事,立人快講罷!”立人笑道:“真的幾乎忘了。笑庵,我是秉筆直書,懸之國門,不能增損一字。”笑庵道:“放屁!本來歷史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奉敕編纂的史官,不過是頂冠束帶的抄胥;藏諸名山的史家,也都是借孝堂哭自己的造謊人。何況區區的小事,由你們胡說好了。”立人道:“你們看着笑庵外貌像個溫雅書生,誰也想不到他的脾氣倒是個兇殘的惡霸。偏偏不公的天,配給他一位美貌柔順的夫人,反引起了他多疑善妒的惡習性來。他名爲愛護妻子,實在簡直把她囚禁起來。一年到頭,不許見一個人,也不許出一次門。偶然放她回孃家一次,便是他的皇恩大赦。然而先要把轎子的四面用黑布蒙得緊騰騰地,轎伕擡到孃家後放在廳上,可不許夫人就出轎;有四個跟轎的女僕,慢慢把轎子擡到內堂,才能拋頭露面。而且當夜就得回來,稍遲了約定的鐘點,就鬧得你家宅翻騰。這已經不近人情了!有一次,冬天下雪的天氣。一個他的姨娘,不知什麼事觸怒了他,毒打了一頓還不算數,把那姨娘剝得赤條條地丟在雪地裡,眼看快凍死了。他的夫人看不過,暗地瞞了他,搭救了進來。恰被他查穿,他並不再去尋姨娘,反把夫人硬拉了出來,脫去上衣,撳在板凳上,自己動手,在粉嫩雪白的玉背上抽了一百皮鞭。這一來,把他最賢惠的夫人受不住這淫威了,和他拚死鬧到了分離,回住孃家。他也就在這個時候,討了名妓花翠琴。說也奇怪,真是一物一制,自從花翠琴嫁來後,竟把他這百鍊鋼化爲繞指柔了,只怕花翠琴就是天天賞他一百皮鞭,他也綿羊般低頭忍受了。範水先生,這些故事都是你詩裡的好材料。你爲什麼不在《彩雲曲》後,賡續一篇《琴樓歌》呢?”那當兒,立人講得有些手舞足蹈起來。範水是本來曉得的,伯黻也有些風聞,倒把鄭和叔寬聽得呆了。小玉嫋嫋婷婷地走近立人,在他肩上輕拍了一下,睨視嬌笑着道:“喂,莊大人你說話溜了繮了。且不說你全不問葉大人臉上的紅和白,你連各位肚子裡的飢和飽都不管。酒席也不叫擺,條子也不寫一張,難道今天請各位來,專聽你講故事不成!”立人跳起來,自己只把拳鑿着頭,喊道:“該死,該死!不是小玉提醒我,我連做主人的義務全忘懷了。小玉,快擺起酒來,拿局票來讓我寫!”小玉笑嘻嘻地滿張羅,孃姨七手八腳照顧檯面。小玉自己獻上局票盤,立人一面問着各人應叫的堂唱名兒照寫;一面向笑庵道歉,揭露了他的秘密。笑庵啐了他一口道:“虧你說這種醜話。若然我厭惡那些話,聽了會生氣,老實說,你敢這般肆無忌憚嗎?一人自然有一人的脾氣,有好的,定有壞的;沒有壞的,除非是僞君子,那就比壞的更壞了。大家如能個個像我,坦白地公開了自己的壞處,政治上,用不着陰謀詭計;戰爭上,用不着權謀策略;外交上,用不着折衝欺詐;《陰符七術》可以燒,《風后握奇》可以廢,《政書》可以不作,世界就太平了。”勝佛拍案叫絕道:“不是快人,焉得快語!我從此認得笑庵,不是飯顆山頭、窮愁潦倒的詩人,倒是瑤臺桃樹下、玩世不恭的奇士了。”

一語未了,擡起頭來,忽見立人身畔、站在桌子角上的小玉,嚇得面如土色;一雙迷花的小眼,睜得大大的,註定了窗外。大家沒留意,勝佛也吃了一驚。隨着他的眼光,剛瞟到門口,只見氈簾一掀,已跨進一個六尺來長、紅顏白髮、一部銀髯的老頭兒,直向立人處走來。滿房人都出乎意外,被他一種嚴重的氣色壓迫住了,都石象似的開不出口。小玉早顛抖地躲到壁角里去了。立人是膽粗氣壯的豪公子,突然見這個生人進來得奇怪,知道不妙。然不肯示弱,當下丟了筆,瞪着那老者道:“咦,你是誰?怎麼這般無禮地闖到我這裡來!你認得我是誰嗎?”那老頭兒微笑了一笑,很恭敬地向立人打了一個千道:“誰不認得您是莊制臺的公子莊少大人。今天打聽到您在這裡玩,老漢約了弟兄們特地趕來伺候您。”立人扮着很嚴厲的樣子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名兒,你要來見我,你怎麼不和我帶來的鏢師們接一個頭呢!”老頭兒冷笑了一聲道:“您要問他們嗎?膿包,中什麼用!聽見老漢一到,逃得影兒也沒一個。”勝佛聽到這裡,忽然心上觸着一個人,忙奔過來拉住那老頭兒的手,哈哈笑喊道:“你莫非是京師大俠大刀王二嗎?我和立人唸叨了你多少年,不想廝會在這裡,這多僥倖的事!立人,我和你該合獻三千金,爲壯士壽。”那老頭兒反驚得倒退了幾步,喊道:“我不是王二,我是不愛虛名、只愛錢。老漢還不識這位大人是誰。既蒙這樣豪爽的愛結交,老漢也就不客氣地謝賞。”說罷,就向勝佛請了一個安。勝佛忙扶住了道:“我是戴勝佛,專愛結識江湖奇士,這一點兒算什麼。”老頭兒道:“原來是戴三公子,怪不得江湖上都愛重你好名兒。”立人被勝佛這麼一攬,真弄得莫名其妙,瞪着眼只望勝佛;又看看那老頭兒,只見還是威風凜凜地矗立不動。滿座賓客早已溜的溜、躲的躲,房中嚴靜地只剩了四個人。忍不住地問道:“我和戴大人已經答應送給你三千金,那麼你老人家也可以自便了。”那老人裝了一個笑臉道:“剛纔戴少大人說的三千金,是專賞給我的。衆弟兄還沒有發付,他們辛苦一場,難道好叫他們空手而回嗎?”立人這回也爽快起來了,忙接口道:“好了,好了!我再給他們兩千,歸你去分派罷。”那老漢還是兀立不走。勝佛倒也詫異起來,分外和氣地說道:“壯士還有話說嗎?要說,請說。”老頭兒嘲諷似開口道:“兩位少大人倒底還是書呆子,這筆款子難道好叫老漢上門請領嗎?兩位這般的仗義疏財,老漢在貴家子弟中還是第一次領教呢!那麼索性請再爽利一點,當場現付罷!省得弟兄們在外邊囉唣,驚動大家!”立人頓時發起極來道:“我們身邊怎麼會帶這許多款子,小玉又墊不起。這怎麼辦呢?”回過頭來向着勝佛和屋角里正在牙齒打架的小玉道:“是不是?我們既出口了,其實斷不會失信。”那老兒道:“我們也知道兩位身邊不會有現款,好在有得是票號錢莊。沒法兒,只好勞動那一位大駕走一趟了。”立人道:“只怕我們趕車兒的一時叫不齊。”老頭兒道:“不妨事,我早預備下一輛快車候在門口。老漢伺候了一塊去走一遭。”立人和勝佛都驚訝這老頭兒佈置得太周密了。勝佛就站起來,拉了立人道:“咱們跟他去。那麼上哪一家去呢?”立人此時只答了一句:“到蔚長厚去取。”身不由主地跟着那老人同到門口,果然見一輛很華美的小快車駕着一頭菊花青騾子,旁邊還繫着一匹黑騾呢!只見那屋子四圍的街路上東一簇、西一羣,來來往往,滿是些不三不四的人,明明是那話兒了。那老頭子一到門外,便滿面春風地來招呼立人、勝佛上車,自己也跨上黑騾。鞭絲一揚,蹄聲得得地引導他們前進。勝佛在車箱裡和跨在車沿上的立人搭話。勝佛道:“今天的事全是我乾的。這筆款子你不願出,算我的帳,將來劃還你!”立人搖着頭道:“你真說笑話了!我們的交情還計較這些。倒是今天這件事來得太奇怪,怕生出別的岔子。化幾個錢滿不在乎。”勝佛道:“你放心。你瞧那老兒多氣魄、多豪爽、多周密,我猜準他一定是大刀王二。我們既然想在政治上做點事業,這些江湖上的英雄也該結識幾個,將來自有用處。這些錢斷不會白扔掉的。”兩人說說講講,不多會兒,車子已停在蔚長厚門前。立人等跳下車來,那老頭子已恭恭敬敬地等候在下馬石邊,低聲道:“老漢不便進去,請兩位取了出來,就在這裡交付。”立人點頭會意,立刻進去開了兩張票子。開好了就出來,把一張三千的親手遞給老頭子,一張兩千的託他去分配。那老兒又謝了,隨口道:“老漢今天才知道兩位都不是尋常絝袴,戴少大人尤其使我欽佩得五體投地。不瞞兩位說,老漢平生最喜歡劫富濟貧,抑強扶弱,打抱不平。只要意氣相投的朋友,赴湯蹈火,全不顧的。今天既和兩位在無意中結識了,以後老漢身體性命,全個兒奉贈給你們,有什麼使喚,儘管來叫我。不過我還有一個不知進退的請求,明天早上,我們在西山碧雲寺有一個聚會,請兩位務要光臨。”勝佛道:“我第一要問明的,你到底是不是王二?再者我還有叨教的話,何妨再到口袋底去細談一回。”老頭子笑道:“我是誰,明天到碧雲寺便見分曉,何必急急呢!口袋底請兩位不用再去了,我已吩咐了趕車的徑送兩位回府。老漢自去料理那邊的事,衆弟兄還等着我呢!”說完一席話,兩手一拱,跳上騾背,疾馳而去。這裡立人和勝佛只得依了他話,回得家來,商量明天赴會的事。勝佛堅決主張要去,立人拗不過,只得依了。

到了次日,勝佛天一亮就起來,叫醒立人,跨了兩匹駿馬,一個扈從也不帶。剛剛在許多捎雲蔽日的古檜下落馬,一進頭門,那老頭子已迎候出來。一領就領到了大殿東首的一間客廳上,齊齊整整地排開了六桌筵席。席面上已坐滿了奇形怪狀肥的、瘠的、貧的、富的、華絢的、襤褸的、醜怪的、文雅的一大堆的人,看見勝佛、立人進來,都站起來拍掌狂呼地歡迎。那老人很殷勤地請勝佛和立人分了東西,各坐了最高的座位,自己卻坐了中間一個最低的主位。筵席非常豐盛。侍席的人遍斟了一巡酒,那老者才舉起杯來,朗朗地說道:“老漢王二,今天請各位到這裡來,有兩個原因:一是歡迎會,二是告別筵。歡迎會,就爲我們昨天結交了戴勝佛、莊立人兩位先生,都是當今不易得的豪傑,能替國家出力的偉人。我們弟兄原該擇主而事。得了這兩位做我們的主人,我們就該替他效死。從今日起,凡我同會的人都是戴、莊兩先生的人,無論叫我們做什麼事、到什麼地方,都不問生死地服從。而且明裡暗裡,隨時隨處,每日輪班保護。這就是歡迎會的意思。第二是因爲當今第一忠臣,參威毅伯、連公公的韓惟藎侍御,奉上旨充發張家口。他是個寒士,又結了許多有勢力的仇家,若無人幫助保護前去,路上一定要被人暗害。這種人是國家的元氣,做大臣的榜樣。我聽見人說,他摺子裡有幾句話說到皇太后的道:‘皇太后既歸政皇上矣,若猶遇事牽制,將何以上對祖宗、下對天下臣民!’你們看,多麼膽大,多麼忠心!我因欽敬他的爲人,已答應他親身護送;又約了幾個弟兄,替他押運行李。擇定後日啓程,順便給諸位告別。”說罷,把斟滿的一杯酒,向四周招呼。滿廳掌聲雷動中,忽然從外面氣急敗壞奔進一個人來,大家面色都嚇變了。正是:

提挈玉龍爲君死,馳驅紫塞爲誰來。

欲知來者是何人,爲何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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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秋狩記遺聞白妖轉劫 春帆開協議黑眚臨頭第三十三回 保殘疆血戰臺南府 謀革命舉義廣東城第二十五回 疑夢疑真司農訪鶴 七擒七縱巡撫吹牛第十三回 誤下第遷怒座中賓 考中書互爭門下士第二十一回 背履歷庫丁蒙廷辱 通苞苴衣匠弄神通第九回 遣長途醫生試電術 憐香伴愛妾學洋文第十回 險語驚人新欽差膽破虛無黨 清茶話舊侯夫人名噪賽工場第十一回 潘尚書提倡公羊學 黎學士狂臚老韃文第十七回 辭鴛侶女傑赴刑臺 遞魚書航師嘗禁臠第十三回 誤下第遷怒座中賓 考中書互爭門下士第三十三回 保殘疆血戰臺南府 謀革命舉義廣東城第三十一回 摶雲搓雨弄神女陰符 瞞鳳棲鸞惹英雌決鬥第三十回 白水灘名伶擲帽 青陽港好鳥離籠第三十一回 摶雲搓雨弄神女陰符 瞞鳳棲鸞惹英雌決鬥第十二回 影並帝天初登布士殿 學通中外重翻交界圖第五回 開搏賴有長生庫 插架難遮素女圖第二十四回 憤輿論學士修文 救藩邦名流主戰第二回 陸孝廉訪豔宴金閶 金殿撰歸裝留滬瀆第十一回 潘尚書提倡公羊學 黎學士狂臚老韃文第二十二回 隔牆有耳都院會名花 宦海回頭小侯驚異夢第二十一回 背履歷庫丁蒙廷辱 通苞苴衣匠弄神通第二回 陸孝廉訪豔宴金閶 金殿撰歸裝留滬瀆第一回 一霎狂潮陸沉奴樂島 卅年影事託寫自由花第十五回 瓦德西將軍私來大好日 斯拉夫民族死爭自由天第二十三回 天威不測蜚語中詞臣 隱恨難平違心驅俊僕第十二回 影並帝天初登布士殿 學通中外重翻交界圖第十八回 遊草地商量請客單 借花園開設談瀛會第十六回 席上逼婚女豪使酒 鏡邊語影俠客窺樓第九回 遣長途醫生試電術 憐香伴愛妾學洋文第十五回 瓦德西將軍私來大好日 斯拉夫民族死爭自由天第二十九回 龍吟虎嘯跳出人豪 燕語鶯啼驚逢逋客第二十五回 疑夢疑真司農訪鶴 七擒七縱巡撫吹牛第二回 陸孝廉訪豔宴金閶 金殿撰歸裝留滬瀆第十八回 遊草地商量請客單 借花園開設談瀛會前言第七回 寶玉明珠彈章成豔史 紅牙檀板畫舫識花魁第三十三回 保殘疆血戰臺南府 謀革命舉義廣東城第六回 獻繩技唱黑旗戰史 聽笛聲追白傅遺蹤第十二回 影並帝天初登布士殿 學通中外重翻交界圖第三十四回 雙門底是烈女殉身處 萬木堂作素王改制談第十一回 潘尚書提倡公羊學 黎學士狂臚老韃文前言第七回 寶玉明珠彈章成豔史 紅牙檀板畫舫識花魁第十五回 瓦德西將軍私來大好日 斯拉夫民族死爭自由天第二十三回 天威不測蜚語中詞臣 隱恨難平違心驅俊僕第二回 陸孝廉訪豔宴金閶 金殿撰歸裝留滬瀆第三十二回 豔幟重張懸牌燕慶裡 義旗不振棄甲雞隆山第十六回 席上逼婚女豪使酒 鏡邊語影俠客窺樓第十四回 兩首新詩是譎官月老 一聲小調顯命婦風儀第三十回 白水灘名伶擲帽 青陽港好鳥離籠第三十三回 保殘疆血戰臺南府 謀革命舉義廣東城第十二回 影並帝天初登布士殿 學通中外重翻交界圖第十七回 辭鴛侶女傑赴刑臺 遞魚書航師嘗禁臠第十三回 誤下第遷怒座中賓 考中書互爭門下士第三十三回 保殘疆血戰臺南府 謀革命舉義廣東城第三十回 白水灘名伶擲帽 青陽港好鳥離籠第三十二回 豔幟重張懸牌燕慶裡 義旗不振棄甲雞隆山第六回 獻繩技唱黑旗戰史 聽笛聲追白傅遺蹤第九回 遣長途醫生試電術 憐香伴愛妾學洋文第十回 險語驚人新欽差膽破虛無黨 清茶話舊侯夫人名噪賽工場第四回 光明開夜館福晉呈身 康了困名場歌郎跪月第二十一回 背履歷庫丁蒙廷辱 通苞苴衣匠弄神通第二十三回 天威不測蜚語中詞臣 隱恨難平違心驅俊僕第六回 獻繩技唱黑旗戰史 聽笛聲追白傅遺蹤第十三回 誤下第遷怒座中賓 考中書互爭門下士第三十二回 豔幟重張懸牌燕慶裡 義旗不振棄甲雞隆山第二十三回 天威不測蜚語中詞臣 隱恨難平違心驅俊僕第十九回 淋漓數行墨五陵未死健兒心 的爍三明珠一笑來觴名士壽第三十回 白水灘名伶擲帽 青陽港好鳥離籠第三十一回 摶雲搓雨弄神女陰符 瞞鳳棲鸞惹英雌決鬥第七回 寶玉明珠彈章成豔史 紅牙檀板畫舫識花魁第二十六回 主婦索書房中飛赤鳳 天家脫輻被底臥烏龍第二十回 一紙書送卻八百里 三寸舌壓倒第一人前言第七回 寶玉明珠彈章成豔史 紅牙檀板畫舫識花魁第十五回 瓦德西將軍私來大好日 斯拉夫民族死爭自由天第二十一回 背履歷庫丁蒙廷辱 通苞苴衣匠弄神通第三回 領事館鋪張賽花會 半敦生演說西林春第三回 領事館鋪張賽花會 半敦生演說西林春第二十八回 棣萼雙絕武士道捨生 霹靂一聲革命團特起第十八回 遊草地商量請客單 借花園開設談瀛會第四回 光明開夜館福晉呈身 康了困名場歌郎跪月第三十一回 摶雲搓雨弄神女陰符 瞞鳳棲鸞惹英雌決鬥第二十四回 憤輿論學士修文 救藩邦名流主戰第二十一回 背履歷庫丁蒙廷辱 通苞苴衣匠弄神通第十七回 辭鴛侶女傑赴刑臺 遞魚書航師嘗禁臠第十八回 遊草地商量請客單 借花園開設談瀛會第十五回 瓦德西將軍私來大好日 斯拉夫民族死爭自由天第三十三回 保殘疆血戰臺南府 謀革命舉義廣東城第三十一回 摶雲搓雨弄神女陰符 瞞鳳棲鸞惹英雌決鬥前言第十九回 淋漓數行墨五陵未死健兒心 的爍三明珠一笑來觴名士壽第十五回 瓦德西將軍私來大好日 斯拉夫民族死爭自由天第四回 光明開夜館福晉呈身 康了困名場歌郎跪月第三十一回 摶雲搓雨弄神女陰符 瞞鳳棲鸞惹英雌決鬥第三十三回 保殘疆血戰臺南府 謀革命舉義廣東城第十七回 辭鴛侶女傑赴刑臺 遞魚書航師嘗禁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