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往常,周繼與幾個生意人在陶家村談妥生意後會在陶家附近等着陶莞。
約摸十來天沒見到陶莞,周繼知道這段時間陶家農忙,陶莞自然也沒有太多的閒工夫見他,但今天到了約定的地點的時候,陶莞居然早早地就在那裡等他。他心疼她站在太陽底下曬久了,加快腳步走到她身邊。
“怎麼也不知道到樹底下去?”周繼一面替她擦汗一面親暱責怪。
陶莞咬着牙,默默看他良久,兩隻眼睛裡的光一點點深暗下去。
周繼觀察她臉色不太好,還以爲是等自己等久了生氣了,哄着她道:“往後不會那麼辛苦了,再等段時間我就上你家提親把你娶進門,到時候咱們天天都可見着面。”
陶莞依舊沉默不語,周繼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心裡有事。
“怎麼了?別不說話。”
陶莞憋着氣,別過頭不看他。
周繼把她的臉扳過來正對着自己,又是一陣輕柔的哄:“心裡有事就說,倘若我連你的這份信任都得不到我還配做什麼男人,凡事有我給你頂着,你這樣憋在心裡到頭來傷的還是我,你但凡有一點心疼我就別莫不吱聲。”
陶莞“哼”了一聲,越發學的油嘴滑舌的,都說走江湖的男人葷的很,周繼倒是學了個十足十,就連追姑娘的手段都學的如此高明。
“周繼,你若真要我說,我就說,只是這番話我是信你才問你,如果日後被我知道你接下來說的有半句謊話,我必定不惜一切代價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這話說的太重,周繼立即皺起眉頭仔細地打量陶莞。好像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瞧你說的這麼決絕,我哪樣事不是以你爲先,事事把你放在最前頭。這快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我能擔得起這個責任等你,你也願意給我承諾,再大的事我們也該一起走下去的。”
陶莞被他說的心頭一動,他待她的好歷歷在目,在這種幾近不被法律道德容忍的情況下他們能保持快一年的聯繫實在不是易事。套句不好的說,就是這輩子認定這個男人了,以他的性子就算再找了別人也依舊會尊重自己,難道把話說白,爲了爭那一口氣就真那麼重要?
陶莞心裡亂的很,周繼的眼神裡滿是柔情,比之當初愛意有增無減。可一想起自己的猜想,那最開始周繼的用心就值得商榷,這樣刻意安排得緣分她只怕也無福消受。她最喜歡他的一點就是他對自己什麼都認真,什麼都真誠,倘若這點都是假的,那剩下的喜歡又可以支撐到什麼時候?
這麼久處下來,陶莞不是不知道自己和周繼的短板在哪裡,越深入的交往只會越看到對方不足的地方,兩個人的摩擦不合也只會越來越多。
陶莞猶豫了很久,還是說出口:“周繼,別的事你可以騙我,但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騙我。”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讓他眼裡一絲的變化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過:“當初,你救起牛牛到底是什麼情狀?”
問完之後,陶莞深吸一口氣,苦笑了下。其實根本不必問出口了,在說“當初”兩個字的時候,周繼眼裡的光就陡然閃了閃,她怕自己親耳聽到難過,接過話說:“算了,知道不知道又能怎麼樣,你回去吧。”
周繼急得抓住她轉身離去的肩,喊道:“陶莞,除了這件事我騙了你,你捫心自問我還騙過你什麼,如今你就要這樣不管不顧地撇下我自己走了,難道我這一年來的苦心你都不要了嗎?”
陶莞不回頭,傷心地說:“那你又怎麼會知道若不是從這件事開始我是不會接受你的?你以爲這一年來我就好受嗎?每次見面都是偷偷摸摸,可能別人覺得會情郎很浪漫很甜蜜,但你知道嗎,我原來就是個大方磊落的人,在以前我與旁的男人出去時都是想笑就笑,笑得多麼大聲都不會有人在意,我最不屑偷着摸着的情義了。”上輩子第一段感情被第三者插足,每每一回想自己的男人跟別的女人偷偷摸摸她就覺得噁心,既然要愛就愛得光明磊落,憑什麼偷雞摸狗欠誰該誰似的。
周繼一怔,狠狠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扭過來喝問:“什麼旁的男人?你在我之前還有哪個男人?!”
陶莞自知說的一時氣話,不小心說漏了上輩子的嘴,但沒想到周繼發這麼大的火,從來沒見他這麼生氣過,委屈地留下了眼淚。
周繼看着她落淚,心裡比刀子剜還痛,但一想起她之前還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男性的尊嚴頓時蓋過心疼:“我真不知你是個這樣的人!”
陶莞被他呵斥的一愣,這樣的人,她在他眼裡是哪樣的人?!她冷笑一聲:“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了,何必又死死拉着我的手,你放開我!”
陶莞掙扎着要把手抽回來,周繼只是瞪着一雙怒眼,手力越箍越緊,不讓她動彈半分。良久,他驟然鬆開手,失望地說:“陶莞,你會這麼傷我,我又何必自討沒趣。牛牛的事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們陶家,是我存了心思想接近你,一時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既然你這一年來過得這麼辛苦,我也不想繼續拖累你,我若還算是個男人就該成全你的大方磊落。”
言罷,周繼徹底鬆開了她,孤身踽踽離去。
陶莞看着他越走越遠的背影,大哭不已。再想起自己說的話句句誅心,原本想跟他好好地說,只是不知道怎麼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想過說了之後一萬個的情形,卻沒有想過會是這樣兩敗俱傷的結局。他這一去,就算他回頭,她也不可能再回頭了。
陶莞回到家,一個人呆在房間裡埋在被子裡哭,傷心難過。小寶放學回來拿了先生的考評給她看,一進來時見她哭得眼睛都腫成了核桃,連跑帶撞地跑到她的跟前抱住她,擡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問:“大姊怎麼了?爲什麼哭?”
陶莞揉了揉他的頭,看他稚齡天真的樣子,又很懂事,心裡安慰了許多。擦了眼淚道:“沒什麼,大姊想着小寶上學出息了,家裡以後有了頂樑柱,大姊心裡頭高興才哭。要是以後大姊不在了,你要替大姊照顧好弟弟和二姊。”
小寶鄭重地點點頭:“這回考評我拿了個優,第一名,我一拿到手就馬上跑回來拿給大姊看,大姊你看,這個字是優。”小寶有模有樣地指給陶莞看,陶莞頓時破涕爲笑,敢情自己在這小屁孩眼中真成了目不識丁的大文盲。
小寶見她笑了,也跟着笑,問:“大表哥什麼時候來?我要把這個優也拿去給他看看,上回他教我寫字,先生誇我還問我是誰教的。”
陶莞颳了刮他的鼻子,瞧他那臭屁的模樣,巴不得天下皆知:“你大表哥上京去考試了,哪裡能這麼快回來,這回要是回來,指不定就是及第的了,到時候你再請他多教教你,必定比你的先生教的好多了。”
小寶拍着手叫:“總有一天我要超過先生,到時候換我來打先生的手背,哼哼。”
陶莞格格笑了出來,“好啊,你在學堂裡淘氣被先生打了板子,還目無尊長要去打先生,回頭我告訴先生看他怎麼收拾你。”
小寶的立即耷拉下來,苦兮兮地討饒:“大姊疼小寶,不忍心看小寶被先生打手板的。”
陶莞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番,才用商量的口氣說:“你要是把一字不漏地背下來,我就不告訴夫子。”
小寶瞥了他一眼,頹喪地說:“那你還是告訴先生吧。”
陶莞哈哈大笑。
有了小寶這個開心果,陶莞的憂愁頓時減了大半。只是到了夜間再反覆看着周繼送給自己的那些東西,想起他白日裡對自己說的狠話,難免又流了些眼淚。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大概是昨晚哭得太久,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陶莞坐在鏡子前面都被自己的鬼模樣給嚇了一跳,僅僅一夜的功夫自己就把自己糟踐成了腫眼泡,臉上還出現了細細的幹紋,眼睛下面的淤青更是嚇人。
何花來叫她時還說了她幾句,要她晚上做活別做的太晚,到底是大姑娘了,要懂得保養自己。
“今日我和你爹要去地裡頭快點收完稻子,你三姑家裡等着這些僱傭的人過去,中午的時候不回來吃了,你讓慧丫頭把飯送到地頭那邊去。”
陶莞點了點頭,又跟何花說:“何姊,我過幾天想去鎮上辦點事,家裡忙的話我請個人來家裡做飯,知會你們一聲。”
何花以爲她要去鎮子上買家裡的用需,大手一揮道:“不用請人,那天我在家裡做飯就成,沒的要麻煩別人欠人人情。”
“那更好了。”她也不想欠別人人情,剛好娘倆是同個心思。
何花像是想起什麼,又吩咐陶莞:“這幾天京城那邊應該有消息了,你去鎮上的時候順道去一趟你舅舅府裡,畢竟是親戚,我們這樣不聞不問會顯得我們不知禮數。”
陶莞心裡雖不樂意,但還是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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