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卿,他怎麼會在這裡?
大半夜的,爲何會出現在她家‘門’口?
來了,爲什麼不敲‘門’也不進去?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似天上璀璨的星辰一般,散發着光彩。
“小婉”,宋文修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敏銳地覺察到了氣氛的異常。
顧婉回過神來,笑道:“沒事兒,你路上小心,趕緊回去吧,省的夫人擔心。”
宋文修點頭,微微笑,囑咐道:“你也是,仔細着自己的身子,多加件衣裳,冷的很呢,可千萬別再着涼了。”
“好”,顧婉答應一聲,將馬車的簾子給合上,之後便吩咐小廝趕車。
伴隨着“噠噠”的馬蹄聲,宋文修的馬車在顧婉的視線中逐漸走遠,等到看不見影的時候,顧婉這纔看向寧卿。
他依然站在那裡,像一尊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但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卻是灼熱非常,讓顧婉感覺芒刺在背一般。
“你怎麼在這裡啊?”顧婉上前幾步,笑着問道。
寧卿沒有回答她,他說不出,此時自己的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其實,他並不是纔來的,他早就來了,也聽到了家裡傳來的歡笑聲,但就是沒有進去。
有宋文修在,她一定是更喜歡他的吧。那他,還有必要再進去嗎?
進去,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他看見,她笑着送他出來,那臉上的笑容,如此輕鬆,如此暢然,一眼便能看出,是從心底涌生出的笑。
然而,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就算是笑,也笑的拘束,笑的無奈,亦或是笑的冰冷。奈何,只要是她對他笑,他都會欣喜萬分。她對他笑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像這樣,從來都不會無拘無束,從來都不是發自心底的樣子。
原來,和他在一起,她是這樣的。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上車,說着體貼關懷的話。
親密的話,親密的動作,卻無一不在刺‘激’着他敏感的心。
難道,只是因爲他眼睛看不見嗎?難道,只是因爲他身有缺陷嗎?
如果換做是他身有缺陷的話,她會不會也是如此?
他輕柔囑咐,讓她加衣,普通的話,聽在心裡,一定會讓她覺的倍加溫暖吧。
是啊,所以,她喜歡和他在一起。
“有事嗎?”顧婉見寧卿不回話,又問道。
但是這話才問出來,她便感覺心裡有些尷尬,就好像是做了錯事被發現的感覺一樣。
真是奇怪,她明明什麼錯事都沒做。
寧卿依然面無表情,或者也可以說,他的表情,和這隆冬的寒夜一樣冰冷。
她都不會讓他進去的,如果是他的話,一定不會這樣的吧。
顧婉見他還是不說話,正想再問問他,卻突然見他一個轉身,走遠了。
看着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顧婉突然心頭一顫,也不知是爲何。
“真是奇怪,突然來了,又突然走了。”顧婉自言自語地說道。然而剛說完這話,她便驚覺,竟然忘了讓他進屋裡去暖和暖和了。
不管是爲了什麼事,既然人家到了她家‘門’口,她就理所應當讓人家進去,喝杯熱茶,暖暖身子。看他穿的那樣單薄,一定是很冷的。這人也真是的,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他以爲自己身體是鐵打的嗎?
但是她這個想法,寧卿並不知道。他徑直回了自己家,沒一會兒,便有一輛馬車,從後‘門’駛出,似是絕塵而去。 Www☢TTκan☢c○
顧婉回到屋裡之後,幫着姚氏將桌子給收拾了,洗漱完了,便上‘牀’去睡了。
但是在‘牀’上輾轉反側好久,依然沒有睡着。
小年夜同聚,本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寧卿爲什麼人來了,卻不進去,也沒有敲‘門’。還有,他是爲何而來的?
越是想,不但沒有想明白,反而更讓顧婉覺的心煩,不如明天直接去問問他好了。
第二日早上,顧婉起來之後,吃了早飯正要走的時候,姚氏提着一個食盒,遞給她。
“是啥啊?”顧婉問道。
“做了些點心,你帶去送去寧公子吧。”姚氏說道。
顧婉“哦”了一聲,將食盒提起,昨晚上就打算去問問他的,這回正好有了個去找他的理由。
姚氏又囑咐一聲:“趕緊地給他,還熱乎着呢,趁熱吃。人家一直往咱家送你愛吃的東西,咱也得給人回個禮不是?”
顧婉點點頭,說了一聲“知道了”,便走了。
這幾日,隔三差五的,便有人送來她愛吃的東西,顧婉知道,一定是寧卿使人送來的。所以,嫂子做點點心給他,也是合適的很。
到了‘春’回堂之後,顧婉並沒有見到寧卿,但是見黃掌櫃正在對賬,於是便過去問道:“他不在嗎?”
黃掌櫃搖搖頭,回道:“還沒來,再等等吧。”
顧婉答應一聲,便先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但是顧婉心中忍不住抱怨,一天之中,他不定什麼時候來這裡,她怎麼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了不多久,顧婉見顧大夫來了,又上前去問了問他。
“你說公子啊”,顧大夫問道,見顧婉點頭,搖搖頭回道,“今天不來了。”
顧婉聞言,心下疑‘惑’,幹什麼去了?今天不來,那她這點心怎麼辦?
她正想着,又聽顧大夫說道:“昨天說的好好的,要今天一早就走的,誰知道沒等天亮,大半夜的就回去了。”
“去哪了?”顧婉忙問道。
“京城啊。”
顧婉瞭然,是了,他之前說過,要回京城去過年的,今天都臘月二十七了,也是該回去了。
但是爲何她的心裡,就突然冷了下來?
昨夜,那般,她見到了他,但是他卻一言不發,只是看了她一瞬,便走了。
難道,那時候,他是爲了與她道別的嗎?但是他們兩個,好像一句實質‘性’的話都沒有說。
一想到這個,顧婉突然覺的不自在了起來。如果真是來道別的話,她不但沒有好好地和人家說話,竟然連讓人家進屋都沒有。她知道,他不愛說話,有的話,一直放在心裡,但就是不說。
但是她可以說的啊,他不說,她爲何就不多問問呢?
這麼一想,顧婉覺的有些內疚。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對她,可謂稱不上不好,但是她昨夜那般對他,真的好嗎?
“找公子有事嗎?”顧大夫又問道。
顧婉聞言,慌忙搖頭,說道:“沒,沒有。”
顧大夫聽她說沒事,也就沒再接着問,但是說道:“今兒下午,那‘藥’就能試出來吧。”
“是啊,能了。”一提起這事,顧婉瞬間打起了‘精’神。這是她這幾日一直心心念唸的事,就快要出結果了,可得仔細着點兒。
“那行,下午去看看吧。”顧大夫又說道。
顧婉點點頭,隨後又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她纔剛坐下,便見黃掌櫃進來了,告訴她說今天是最後一天開‘門’,等到明天,‘春’回堂就關‘門’歇業了,給夥計們放年假。
過年了呢,該回去的人,也該回去了。
這一天,顧婉都悶悶不樂的,總覺的心裡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麼東西一樣。有病人來看診的時候還好些,忙起來,就會忘了。但是一旦閒下來,卻又像是所有的不愉快一下全涌上了心頭一樣,折磨着她,讓她難受的很。
一直等到下午,‘春’回堂快關‘門’的時候,顧婉這才和顧大夫一起,要去看實驗結果。
這次依然是從後‘門’進去,荷‘花’池還在那裡,雖然沒了荷‘花’,但是在夕陽的映照下,整個水面上被灑上了一層金光,也是一番好景。
風吹動,水‘波’隨風‘蕩’漾,一圈又一圈,每一圈都在‘激’‘蕩’着她的心。
景‘色’雖好,但卻沒了那個人。
那個一襲白衣,墨發如‘玉’,清雋悠揚,宛若畫上下來的仙子一般的人。
他時常站在湖邊,迎着夕陽西照下的晚風,眼睛看着這湖面,若有所思地微微凝眉。
但是此刻,沒有了。他走了,昨天夜裡走了,還沒有和他告別一聲,他就走了。
看着眼前這物是人非的景‘色’,霎時間,傷感如洪水一般,鋪天卷地地向她襲來。
試‘藥’的結果,不是她盼了很多天的嗎?馬上就可以看到了,她不是應該滿心‘激’動、歡喜雀躍的嗎?但是爲何此時,在清冷的晚風中,對着這悽清的荷‘花’池,幾度想潸然淚下?
爲何會有這般感覺?
顧婉微微擡頭,天‘色’晴好,夕陽的餘暉將半個天空都渲上了一層橘紅‘色’的光彩。
低頭,顧婉自嘲地一笑,他只是離開一段時間罷了,怎麼‘弄’的跟生離死別一樣?
也不知道,是從何時起,她開始變的如此在意他了。
難道,在她的心裡,他真的已經佔據很大一個位置了嗎?
又是從何時起,他對她,開始潛移默化?
但是此刻,這一串串的問題,顧婉回答不出,也不想回答。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她心情很壓抑,很糟糕。也可以說,是很傷感。
又是一陣晚風吹來,顧婉下意識地緊緊了‘毛’斗篷的兩襟。
冷,但是沒了他看似冰冷,實則溫暖洋溢的、靜靜看着她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