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
天晴。
大年過後的幾天一直斷斷續續下着雪，路上積了不少雪。
路很滑，管家開車到醫院足足花了一個小時。
總算平安到了。
提前給傅景堯打了招呼，正月裡醫院病人不多。
很快到了婦產科，排號。
傅景堯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悠悠閒閒地走了過來。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沒過去盛家老宅，但，早從微信羣裡知道了這一消息。
“我們這一輩裡，就你節奏最快。”傅景堯語氣無奈得很，大哥有二胎的消息根本瞞不住，四大家族裡的人全都知道了。
盛北弦沒搭話，眼睛一直盯着診室。
“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傅景堯沒好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託你的福，我這週末要去相親！”
盛北弦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恭喜。”
傅景堯：“……”恭喜個毛線！被家裡人逼得沒辦法了。
見楚心之拿着B超單子出來，盛北弦迎了上去。
看着小小一張紙上，黑乎乎的一團陰影。
診室坐診的一個主任說，“孕十週，胎兒很健康。”
有過一次經驗，盛北弦沒問注意事項之類的問題，攬着楚心之出了醫院。
管家將車開出停車場。
“我給我爸打個電話吧？”楚心之坐在車上說道。
盛北弦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和耳機，插上後，幫她撥通了錦川的電話，他道，“順便說一下請假的事。”
電話接通了。
“北弦？有什麼事嗎？”錦川溫和醇厚的聲音傳來。
楚心之懷孕後，手機就被沒收了，眼下打電話用的是盛北弦的手機。
“爸，是我。”楚心之笑着開口。
聲音軟軟的，讓人一聽就想摸摸她腦袋。
事實上，盛北弦也確實這麼做了。
手掌搭在她發頂上輕揉。
“是楚楚啊，還以爲是北弦呢。”錦川笑說，聲音更溫和了幾分，“跟爸爸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爸，我……”楚心之有些不好意思，停頓了一會，說道，“我有寶寶了。”
“嗯？”錦川愣了。
她有小寶寶他一直知道啊，小爍和彥彥呀。
“我是說，我又懷孕了。”
錦川：“……”
電話裡，錦川許久沒說話。
傳來一聲嘆息。
似嗔怪又似疼愛地說，“怎麼也不好好玩一段時間，才二十二呢，幹什麼急着生二胎呀。不過呢，爸爸還是挺開心的，又當外公了啊，哈哈哈。”
父女倆笑着聊了起來。
“那工作上的事情就先放一放，身體要緊，多休息。”
“嗯，我知道。”
邁巴赫平穩而緩慢的行駛在路上。
管家打開了車載廣播。
裡面傳來甜美、咬字清晰的女主播的聲音，“你們好，我是天天樂報的路瑤，昨晚萬衆矚目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慕容男神憑藉《無愛時空》影片斬獲最佳男主角一獎。慕容男神會獲獎似乎早有傳聞。但是——”女主播故意拖上尾音，“我們的傾公主顧傾傾居然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女配角一獎，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楚心之：“林叔，把廣播聲音調大一點。”
“好嘞。”
女主播繼續激情澎湃地播報，“顧傾傾，華夏最年輕的奧斯卡獲得者，是史上第一位沒有臺詞卻能獲獎的女藝人，也是一位僅憑十九分鐘的鏡頭獲得獎項的女藝人……我們傾公主挺着大肚子上臺領獎也是很霸氣哈。我們一起期待今年暑期檔的傾公主版《孝莊》吧？”
昨晚奧斯卡頒獎？
楚心之無奈地看着窗外，與網絡隔絕的世界果然很可怕。
她拿了盛北弦的手機，給顧傾傾發了一條微信，恭喜她獲得奧斯卡。
還記得當初她說過，要當影后，要站在最閃耀的舞臺上領獎。
她，做到了。
微信裡剛好進來一條消息。
陶媛：“下個月初八結婚，別忘了準備好份子錢參加！【大笑】【大笑】”
楚心之回覆了她，把手機還給盛北弦。
側眸望着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
這樣美好。
轉眼到了正月二十五號。
跟《名人有約》提前約好的直播訪談節目。
當初《妖精的啓示》發佈後，引起國際轟動，國內不少訪談節目邀約採訪楚心之。
錦川多次篩選，決定讓楚心之接受《名人有約》的採訪。
全國最大的直播訪談節目。
主持人宋薈，出了名的言辭犀利，不少名人上了這檔節目連話都接不上。
簡直，迷之尷尬。
偏生——
這個直播訪談節目收視率高得嚇人。
錦川當初替楚心之答應了這個訪談節目，還不曉得她懷孕了。
事到如今。
沒辦法推掉，只能硬着頭皮上。
楚心之坐在寬敞明亮的化妝間裡由導演組專門準備的化妝師化妝。
盛北弦坐在邊上，化妝師，服裝造型師壓力頗大。
原本準備好的時裝短裙和十公分高跟鞋被換了下來。
換成寬鬆襯衫搭配牛仔褲，平底小皮鞋。
也就是楚心之穿過來的一身衣服。
這一期的主題是“時尚寵兒”。
嘉賓的穿着和妝容必須得符合這一主題。
可是——
楚心之眼下這身裝扮實在跟時尚兩個字不沾邊。
服裝造型師本來挺怨念，接觸到盛北弦的眼神，瞬間不吭聲了。
化妝師正在給楚心之塗脣膏。
“有刺激嗎？”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冷漠的男聲。
化妝師如實回答，“盛少放心，我們這麼大一直播訪談節目，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化妝品也一樣。”
楚心之從鏡子裡看到了化妝師頗無奈的眼神。
有點後悔同意盛北弦過來。
搞得人家以爲她耍大牌難伺候呢。
盛北弦卻並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一雙墨眸就只盯着楚心之。
另一邊化妝間，宋薈已經化完妝。
走了過來。
一身利落的黑色小西裝，魚尾裙，莊重不失性感。
一邊長一邊短的短髮十分有特色。
精緻可人的瓜子臉，看起來屬於很有好人緣的那種女人。
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犀利，不近人情。
她之前聽說過《名人有約》這個節目，但，從來沒看過。
臨時抱佛腳，來之前看了兩期。
只覺得這個女人私下給人的感覺和臺上完全是兩個字。
莫名還有點擔心。
宋薈踩着精緻的七公分黑色高跟鞋，邁着優雅的步伐到楚心之跟前，把四張A4紙打印的文稿給她。
“這是導演組安排的問題。”她說。
聲音好聽。
這是楚心之的第一感覺。
她接過打印稿，還沒看，笑着說了聲，“謝謝宋姐。”
她聽電視臺的人都叫她宋姐。
這人的年齡看着也比她大，叫一聲宋姐應該沒錯。
女人紅脣微勾，狹長的鳳目瞥一眼盛北弦，語氣聽不出一絲起伏，“盛少夫人一聲姐姐我不敢當。”
畢竟，楚心之的定位是盛北弦的妻子。
她要是叫她一聲姐，豈不是說明盛少也得跟着叫姐。
她確實不敢當。
楚心之：“宋姐說笑。”
宋薈並不答話。
目光又落在楚心之身上。
這人……是還沒換衣服？
她看向服裝造型師。
本來這事兒不歸她管，可，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節目就要開始了，楚心之要是沒準備好，問題可就大了。
一個眼神，服裝造型師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宋姐……”服裝造型師眼角餘光瞥向盛北弦，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盛少的意思，就讓楚心之穿這一身。”
他們原本花高價定製的時裝短裙怕是派不上用場了。
宋薈是個直腸子。
遇到這種情況，免不了要直接說出來，“盛少夫人，雖說是我們邀請你參加訪談，可我們這節目做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八年。上這個節目的人，不管是國際巨星，還是商業名人，或者是豪門貴胄，都得按照我們的規矩來，你這…。恐怕不合適吧。”
且不說她眼下穿的這一身不符合今晚的主題。
她的態度本身就有問題。
盛北弦“啪”的一聲將手中的雜誌扔在了玻璃茶几上。
人已經站起身。
大步流星走到楚心之身邊，宋薈面前。
男人將近一米九，氣勢太強，身上帶着不容忽視的冰冷。
宋薈下意識後退一步。
旋即，覺得自己沒必要怕他，這事兒她在理。
盛北弦掃了一眼掛在衣架上，給楚心之準備的衣服，走了過去，將黑色小短裙拎起來。
“讓一個孕婦大冬天穿着露大腿的短裙，十公分的高跟鞋，這，就是你們節目的誠意？”盛北弦冷笑，“恕我直言，以你目前的態度，這個節目能存活八年真是個奇蹟。”
他對人說話做事，一向不留情面。
霸道強勢慣了。
宋薈一噎。
網上有名的“名嘴”居然找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楚心之站起身，拉拉盛北弦的袖子，示意他別說話，轉而對宋薈道，“實在不好意思，宋姐，答應你們訪談節目時，我並沒有查出懷孕。但我目前的狀態，穿上你們準備的服裝真的不太合適，還請見諒。”
這件事，也有她的責任。
多了肚子裡這個“突發狀況”。
宋薈臉上表情緩和了幾分，“我知道了。就按照你現在穿的吧。”
她轉身打算離開，想了想，停下了腳步，看向放在桌子上的臺本複印件，說道，“導演組準備的問題，我大概會問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問題，剩下百分之二十，屬於我個人發揮。”
話落，她踩着高跟鞋走了。
百分之二十的個人發揮，意思是，她可以自由問任何問題，但楚心之不會提前知道。
化妝師和服裝造型師工作完成後就離開了。
整個化妝間只有盛北弦和楚心之兩人。
這是留給她看臺本的時間。
楚心之轉過身來看着盛北弦，“看吧，人家還是挺好的。”要不然，也不會提醒她後面這句話。
她猜，以前嘉賓上訪談節目時，宋薈肯定沒提前透露過會有一部分問題是臺本上沒有的，所以，纔會出現有嘉賓啞口無言的情況。
盛北弦語氣傲嬌說，“單純看不慣。”
管她有理沒理，就是看不慣有人對他寶貝冷言冷語。
他自己都不捨得說她一句重話，別人憑什麼說她。
有毛病！
楚心之拿着打印好的臺本，坐下，“不跟你說了，我還要看這個。”全國直播啊，想想還有點緊張。也不曉得宋薈會問她哪些犀利的問題。
盛北弦：“……”
難道最先挑起話題的人不是她麼？
楚心之低着頭，看得認真。
盛北弦頓時覺得有些無聊了，往她那邊挪了挪。
挪到離她很近的位置。
“寶貝兒。”
“哎呀你別說話，還有半個小時了，我壓根記不住這麼多問題。”楚心之抱怨道。
她想哭了。
當初幹嘛要答應上直播訪談節目啊。
真是！
自己挖個坑坑把自己給埋了。
楚心之嘆了一口氣，發愁。
聽說，觀衆席上有好大一批都是她微博上的粉絲。
她們有些見過她本人，有些只能通過網絡認識她。
而她，說實話，很少跟網上的粉絲互動。
連更新動態都很少。
難得她們還能這麼堅持，一如既往的支持她。
真的覺得挺難得。
她不是演員，不是模特，不是歌手，卻擁有着一批頗爲壯觀的粉絲羣，甚至比娛樂圈有些明星更爲壯大的粉絲羣。
她遇到好事時，她們會站出來祝福她。
她被質疑時，她們同樣會站出來力挺她。
實際上，她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不認識。
今天，是她第一次站在她們面前。
這樣近距離的站在她們面前。
擔心自己不是她們心中期待的那個國民女神。
同樣擔心，她們會對她的表現失望。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深呼一口氣，她繼續低頭看臺本。
想將每一個問題回答完美。
盛北弦看着她像小學生背課文那樣嘰裡咕嚕地念叨，當真有些哭笑不得，不就是個訪談節目麼，問什麼回答什麼就是了，完全沒必要緊張。
他揉揉她腦袋，“放鬆點，女兒在你肚子裡呢，你一緊張她肯定也跟着緊張了。”
楚心之：“……”
簡直不想跟這人說話。
她說了很多次，肚子裡是兒子，他非說是女兒。
等着吧，等生出來嚇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