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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筠立即返回遼陽住處,爲了怕科林沁惹人注意,一個高大的漢子,愣是被侍菊塞進了車廂。

少筠有點兒迫不及待,直接拿了穆薩沙的信來看——與枝兒廝混,穆薩沙也學會了簡單的漢字書寫——信上很簡單,萬錢與桑貴,滿載寶貝、又在女真族人各處收集了三寶,押着五車東西,即將進關。

少筠擡起頭,狠狠的舒了一口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侍菊也着急,忙把信搶了過來,看完了,也舒了一口氣:“真是個不要命的!我看是怎麼教訓都教訓不好了!”,說到這兒,侍菊突然間福至心靈:“竹子,你說咱們一直積壓在庫房裡的東西,諸如東珠、貂皮、人蔘的,是不是可以交給他們買賣?我記得萬爺有門路做頂好的首飾,當初咱們就見識過。何況,這兒不稀罕的東西,到了兩淮、甚至更南面,只怕是十分稀罕值錢的。”

少筠猛然一個激靈,即刻讚賞道:“你這麼一說,極爲妥當。我離家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姑姑哥哥的生計如何,真是辛苦阿貴了。既如此,就先給他們添一點兒進項貼補一下吧。”

侍菊笑開、點頭,模樣兒宛如赤子。可隨後,她又有些猶豫:“竹子?眼下是時候見他們了麼?”

一提到這個問題,少筠臉上的笑意消散。

是時候見他們了麼?她已經活過來了,他亦然。可是他們還能如同最初那般見面麼?她的身後,是遼東日漸龐大的利益集團,中間有無數黑心的曲折的勾當,最要緊的,她答應了青陽,在回家以前都是康少奶奶。而他呢……他這一路走來,成了大海盜頭目的夥伴,他同樣不能說走就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直至今日,什麼時候纔是見面的恰當時機?

侍菊看見此況,心中無比黯然,忙半扶着少筠:“竹子……阿菊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的。”

少筠勉強笑笑:“阿菊……事到如今,阿貴只怕連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不如你去見見他,好叫他安心。”

侍菊鼻子一酸:“那你呢?”

“我麼……”,少筠吸了一口氣,把快從胸口滿溢出來的心緒吸了回去:“只怕還不是時候。我能夠回兩淮之前,還得依靠程文運大人賺銀子。眼下換鹽引一事也十分緊要,要是被旁人知道了,我不敢說會鬧出什麼事來。何況姐姐枝兒的身份尚未安排妥當。”

“那我就陪着你!”,侍菊含了眼淚:“你不要再說什麼我該如何如何,我只想說,竹子,這一路,我和蘭子一定陪着你。咱們三人,你說過,是姐妹,親親的姐妹。既然這樣,我們就都陪着你,直到咱們能回家。”

少筠拍了拍侍菊,輕聲說道:“我早知道……當日青陽哥哥的情形,我們幾個人都是親眼所見。我答應他,既是全了十餘年的情意,也是爲了他日你我能順理成章的回兩淮。既然知道,我就明白,我是辜負了萬錢了。上次程文運請咱們聽戲……他若是怨我、恨我,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是希望日後,我能回去的時候,能親□代此事,是給他,也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侍菊笑笑,舒了一口氣,想了許久,才抹去欲墜未墜的眼淚,笑道:“走到這一步,什麼事兒都不是誰說能成就一定能成的了,咱們但求問心無愧而已。若是萬爺不能明白竹子當日未婚守寡的情意,計較你是個寡婦,那也只能說,他並不是真正疼惜咱們竹子的人。”

少筠笑笑,倚在侍菊身上,不再說話。

到家時,清明大呼小叫:“夫人,侍蘭姐姐回來了,還有一大屋子的人呢!”

少筠心中振奮,忙拉着侍菊轉進屋子裡去,裡頭侍蘭陪着少箬說話,吳大哥跟吳三哥都一塊兒都在,竟然是同久不見面的老柴在說話!

少筠心中歡喜,正要說話時,慈恩先撲了上來:“竹子!慈恩給帶花花……”,說着一串幹了的格桑花串舉了起來。小傢伙踮着腳,奮力拉着少筠。

少筠好笑,忙蹲下來:“原來是慈恩回來了!想竹子了麼?”

慈恩抿着小嘴不好意思的笑,丟下花串,轉頭又撲進了老柴懷裡。老柴哈哈大笑,夾着慈恩上來:“筠兒,天兒冷了,那邊柴火不好拿了,穆大人也滿意今年這檔子營生,索性就打發我們回來歇着了。再晚一點,穆薩沙只怕也要來的,誰想到才進城門,就看見蘭子了!”

少筠點頭,正要說話時,侍蘭擠了進來,扶着少筠侍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只相互細細打量。

侍蘭形容越發清雋,常年海風吹拂,鼻翼兩旁微微幾點雀斑,成全了一股子韻味,就像是殘荷落盡,蓮蓬獨立,裡頭湖蓮,清甜,心苦。

而侍蘭眼中的侍菊呢?真正人如其名,一場秋霜之後,顏色越發明麗起來!

“哎喲!長了幾點美人痣了!蘭子你要不中意人家黑子,也用不着點幾點雀斑呀,弄巧成拙,越發好看了!”,侍菊一張口就笑話侍蘭,惹得鬨堂大笑!

侍蘭微微紅了臉,嗔了侍菊一眼:“看你越發明媚,還以爲你學好了,原來還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說着向少筠撒嬌:“小姐你看!她不說幫我去掉這雀斑,反倒笑我!小姐不罰她,我不依!”

少筠笑個不住,正要說話,又覺得裙子上很沉,低頭一看時,宏泰扯着她的裙子,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娘、抱抱、抱抱……”

少筠無法,矮身抱起宏泰。宏泰則緊緊的摟着少筠,滿眼戒備的看着侍蘭。侍蘭嘆氣:“泰兒不記得我了,親小紫親清明,就是不親我!泰兒,蘭姨抱抱你,給你好玩的,好麼?你小時候可喜歡我,我抱着你睡過覺呢!”,說着伸手去抱宏泰。

宏泰不肯,又依依呀呀的鬧着,真真是一屋子的笑話熱鬧。

直到這時候,少箬扶着頭站起來,笑道:“有的是時候叫他認你!哎喲喲,一早上折騰,真是累人。柴叔,你也不是外客了,就帶着吳大哥、吳三哥往外頭喝酒說話去。餘下的,鶯兒帶着小紫、清明,替你蘭姐姐收拾行李物品,再讓外邊粗使的嫲嫲收拾各人屋子被褥。鳳哥兒,你讓容娘子別忙着收拾東西,先來見見二小姐,咱們孃兒幾個先說說話。”

各人都答應了,三個男人也緊接着轉了出去。

少箬少筠,和侍蘭侍菊方纔安靜坐下來,細細說些話。

侍蘭拉着少筠左右看着:“竹子臉色挺好,隱約有些白裡透紅了!可見阿菊的手藝也沒有丟下。”

“你放心!你人還沒有回來,竹子已經吩咐我了,把北邊上好的羊脂留下來,配了好幾樣去黃活血的藥材,要給你養回來呢!不過依我說呀,雀斑也罷了,怕什麼呢?就怕養好了,下次再看見個黑子白子的,又不消停!”,侍菊又笑侍蘭。

“呸!”,侍蘭啐了侍菊一口:“千刀殺的小蹄子,就愛笑人家!”

少箬揮揮手:“別說這些了,過了也就罷了。竹子,特地使開衆人,是要問容娘子兩句話,依我看,柴叔這兒,是有了心思了。你瞧他待慈恩的模樣!”

少筠想了想,笑道:“這些事,我反而欠缺火候了,還是姐姐做主好些。若是能成,自然是好的。”

少箬點點頭:“蔡波弘治十四年頭不在的,如今也弘治十六年年尾了,要說守孝也足夠了,何況蔡波究竟是虧欠容娘子太多。只要她不是死心眼,這也是一樁好事。”

正說着,容娘子笑吟吟走了進來。

少筠看着容娘子,只覺得她雖然皮膚粗了些許,但是精神風貌極佳,竟有宛如新生之感。

少箬看見她此況,也覺得開心,因此說道:“這大半年讓你照顧這幾個大男人,辛苦了,可見你神色反而好了!這就很好,爲人在世,經歷這些事情,反而應該看開了去,不必整日悽悽苦苦的。”

容娘子郝然,卻堂皇跪在了少筠少箬面前:“有些話本不該再提起,只是,我心裡感激兩位小姐……大小姐、二小姐,難得你們不計前嫌,收留我們母子,不然怎麼會有今日?”

少箬點頭:“過往那些事情,原本不是你的過錯,想必你心裡也清明起來。既如此……方纔柴叔跟我提了一提,說是願意照顧你們母子。卻不知道你是怎麼個想法。”

容娘子紅了臉,卻不再像昔日那樣欲說還羞的小家碧玉作態,只是低着頭說:“此事……柴叔在海西已經向我提及,我是答應了,他纔跟大小姐提的。”

少箬笑開:“這麼說,你是答應了?也罷了,咱們該辦喜事了!”

容娘子惶恐,立即擺手:“葉子、不、不,大小姐……我原本就是寡婦帶着個拖油瓶,又失了貞節,豈能張揚……我們……簡單些也罷了……”

少箬笑而不語。侍菊則拉着容娘子,又招呼宏泰的奶媽:“奶媽,你抱着宏泰,拉了容娘子去避臊去吧!什麼喜事不能張揚的?論柴叔的年紀經驗,可算是咱們的長輩了!”

奶媽笑着抱起了宏泰,拉走了容娘子。

少筠推了推少箬:“究竟還是姐姐耳清目明麼!”

少箬滿臉笑意,卻未達眼底。她喟嘆:“老了,就喜歡熱鬧喜慶。筠兒,萬錢和桑貴回來了。聽聞他們一路北上,直進入了紅毛子的地方,換了許許多多見都沒見過的寶貝回來。筠兒,阿菊,我真替你們高興!”

少筠淡淡笑開,侍蘭則抿了嘴,唯有侍菊笑道:“葉子也別隻看着別人能幹,咱們也不差呀!,你問問蘭子,今年咱們多少進項?海西一處白銀萬兩,還有一屋子的貂皮人蔘,大約也值個萬兩。遼東一處額外加上海蜇頭他們的分紅,加起來,不下八萬兩。咱們這一動,就超過了十萬兩白銀呢!你說說,咱們能幹不能幹?!”

少箬戳了侍菊一指頭:“是!就你們能幹!也罷了,我不理會你們怎麼折騰,我只管管好這一大家子人,好叫你們不那麼辛苦。”

“既如此,”,少筠接話:“柴叔與容娘子的喜事,我也撒手不管了。姐姐,別委屈了柴叔纔好。”

“還用你教麼!”

……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羣人都需要做個交代,容娘子……也實在是被連累了,本身並沒有什麼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