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滾滾,暴雨傾盆,儂志高的居處,大雅堂內,他終於醒了過來。
阿凰一身泥漿,衣衫劃得道道口子,手臂甚而小肚腩上皆有無數血痕,頭髮散亂,十指黢黑,雖歷盡艱辛,終於採到草藥,救得儂志高性命,此時她一臉焦急的看着儂志高,再無妖媚和傲慢。
忽然間,蘇蔬對阿凰的厭惡減少,從她看儂志高的眼神,蘇蔬感覺出真情,不覺默默起身,黯然離開,突然感覺自己在哪裡,皆是多餘之人。
一連半月大雨,這樣惡劣之天氣,宋軍不會來攻,道路難行,真要打起來,宋軍絕對佔不了優勢,是以,山中恢復平靜,儂志高傷勢漸好,並有阿凰衣不解帶的侍奉。
蘇蔬躲在自己的竹樓,索性開始練功,這一仗勝的莫名其妙,此後不會永遠這樣幸運,是以還是練就絕世神功纔好,她又拿了很多儂志高的兵書來看,以打發山中枯寂無味的日子。
忽然在兵書中發現一張紙,上面只寫了兩個字:蘇蔬。僅此而已,再無下言。
既是儂志高的書,這兩個字應該是他所寫,雖然沒有任何表達,蘇蔬已然明白他的心思。
不知爲何,逢到這樣的時刻,她就會觸景傷情的想起司空軒武,汴梁該是春天了,一樹杏花初綻,他在看誰的嬌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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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樹杏花初綻,汴梁之春悄然而來。
清晨,蘇府,管家谷地山捧着蘇蔬的信,半喜半憂,喜的是蘇蔬平安,憂的是要不要把她身在廣西之事告訴司空軒武,按蘇蔬交代,不能告訴,可是司空軒武離開將軍府獨居在別苑,谷地山當然明白他是因爲思念蘇蔬。
眼下還是先去拜訪落shen醫,這也是蘇蔬此信的目的。
谷地山叫人把儂志高派來的信使安頓好,他穿戴整齊,準備去登門拜訪落shen醫,想喊姬少遊同去,瞭解他與洛青依關係較好,想讓他幫襯着說些好話,誰知他一連多日不務正業,蘇記也不去了,早出晚歸,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些什麼,他是蘇家的客人,自己又不好太多過問,無奈,遂喊人備馬,僅帶着一個小廝,往落shen醫府上而來。
落shen醫正同女兒洛青依研究草藥,雖然他有五六個兒子,皆對醫術不感興趣,經商的經商,讀書的讀書,練武的練武,唯獨寶貝女兒洛青依,自小便熟識百草,大有繼承他衣鉢的樣子。
落shen醫自然非常遺憾,女兒畢竟是女兒,是外姓人,自己一身絕學還是想傳授給兒子,誰知洛青依噼裡啪啦的一段慷慨陳詞,“蘇蔬怎樣,人家亦是女兒,統領那麼大個蘇家,還經營一個蘇記酒樓,還照顧一個奶娃,還跟莫笑天學功夫,還敢在皇上的大殿駁斥蔡京、朱勔等權臣,爲何我不能懸壺濟世?”
落shen醫一把年紀,看自己寶貝女兒昂着小腦袋氣哄哄的說了一堆,把他說的呵呵直笑,說的心服口服,權當是哄女兒玩耍,開始認真的教授她。
其實洛青依整日跟在父親身邊轉悠,耳濡目染,會得八九不離十,就是沒有親自出診過罷了,另加她對醫術懷有天賦,若非因爲是女兒身,父親不准她到處拋頭露面,她完全可以坐堂診病。
此時,父女兩個正對一種病症討論,落shen醫秉承祖訓,喜歡用傳統的方法治療,無論鍼灸還是湯藥甚至些許的氣功。
洛青依到底年輕,在鍼灸和湯藥的基礎上,她還傾向於手術,立志做個瘍醫,就是外科醫生,幻想某天或許可以報效國家,上得沙場,給那些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療傷。
下人來報,“蘇府管家谷地山來訪。”
蘇府?谷地山?落shen醫有些意外,他亦知道蘇蔬突然失蹤,無人曉得她的去向,當然明白是與司空軒武有關,但不知谷地山來訪,所爲何事?若是蘇家有人患病,他就應該讓下人直接說明來意,不用這樣悠哉的來訪。
落shen醫叫人把谷地山請進廳堂,他被女兒扶着,過去相見,彼此寒暄過後,谷地山說明來意,並拿出蘇蔬親筆信,交給落shen醫看,這不僅僅是爲了證明自己沒有虛言,更是爲了讓落shen醫瞭解鬼奴之狀,好想個診治之方。
“蘇姑娘真厲害,居然跑去那麼遠,她可是我心中的巾幗英雄。”洛青依聽聞蘇蔬遠去廣西,滿眼都是豔羨和欽佩。
落shen醫看完信,沉思不語,反覆推敲後才道:“老夫活了這麼大年紀,只聽聞南國人擅用術法,卻不知道如此厲害,只是我未見到病人,單憑蘇姑娘的描述,不敢妄加診斷。”
谷地山趕緊拱手道:“是以,她纔想請您遠去廣西。”
落shen醫有些爲難,道:“按理說,憑司空將軍的關係,我對蘇姑娘應該是有求必應,但這廣南西路,實在是遠,萬水千山,那裡氣候炎熱,只怕我這老胳膊老腿,到了那裡,就一命嗚呼了。”
谷地山當然理解,道:“蘇姑娘也考慮到這個,就想請神醫開個方子,我差人送去。”
落shen醫擺手,“沒有見到病人,老夫不能胡亂診治,醫者,需持有嚴謹的態度,即便病人在我面前,我都需要望聞問切,更何況病人我看都沒有看過,並且,鬼奴是被人用藥物迷失心智,不算是肌理之病,至於藥物能不能解,還是未可知。”
“這……”谷地山陷入兩難的境地,請不去落shen醫,自己跟蘇蔬無法交代,落shen醫不肯去,亦是理所應當,自己不好強迫,即使強迫,也未必強迫的了。
洛青依看父親和谷地山的談話陷入僵局,她想了想,道:“爹,我去。”
落shen醫立即嗔怒道:“胡扯,你個女兒家,怎麼能拋頭露面,再說,那裡是蠻荒之地,我怎能放心。”
洛青依撅着小嘴,不高興道:“蘇姑娘能去,爲何我不能去,再說她在那裡,會照顧我的。”
谷地山不明所以,看着洛青依問:“落shen醫去,是治病救人,洛小姐你還是不要去那裡遊玩,蠻荒之地,蛇蟲甚多,妖魔時有,哪裡比得上汴梁的繁華。”
洛青依瞪着大眼看谷地山,詰問:“誰說我去遊玩,我去治病。”
“什麼?”谷地山愣住。
落shen醫頗有些驕傲道:“實不相瞞,我這女兒,醫術甚是了得,與老夫不相上下,只是她是個女兒家,斷然不能去。”
洛青依蹲下身子,伏在落shen醫膝頭,呵呵笑着,哄他道:“我能去,爹你不放心,我找人送我去,他可是武功高手。”
落shen醫蹙眉而問:“你指的是司空將軍?”
洛青依搖頭,撇嘴小嘴巴,“非得他纔是功夫高手嗎,我說的不是他,是姬少遊。”
姬少遊?落shen醫冥思一會兒,想出是誰,自己見過,個子不高,眼睛不大,嘻嘻哈哈,油頭滑腦,印象不是很好,遂滿臉不悅的問:“你和他很熟悉嗎?”
洛青依點頭:“他曾救過我的命。”
“救過你的命?”落shen醫無端懼怕起來,不知女兒之前遇到何事,而被那個姬少遊所救,剛想問,下人又來報,姬少游來訪。
聽聞姬少遊,洛青依樂的呼的衝出去。
落shen醫看女兒忘乎所以的樣子,全無大家閨秀的風範,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訕訕笑道:“讓谷爺見笑了。”
谷地山連連擺手,“我倒欣賞令嬡的真性情。”
落shen醫明白,人家這是客氣罷了。
此時洛青依陪着姬少遊一起進來,之後,姬少遊對落shen醫施大禮參拜,非常鄭重,這讓落shen醫心裡舒坦一些。
姬少遊之後才問谷地山,“蘇蔬來信,我已看過,我要趕過去,南國不僅蠻荒,更加紛亂,各部族你爭我奪,實在危險。”
谷地山哀聲一嘆,“只是,賢侄女交代的事情,我還沒有……”他不覺看向落shen醫。
姬少遊會意,走至落shen醫面前,突然跪地,嚇了落shen醫一跳,“你,你這是作何?”
姬少遊嚴肅道:“蘇蔬乃我妹子,我對她非常瞭解,若非事情嚴重,她決計不會勞煩神醫大駕,還請神醫你想辦法周全她。”
洛青依噗通也跪在父親面前,“爹,讓我去,古時有個花木蘭,現時有個蘇蔬,女兒亦不想只做個嫁人、生兒育女的碌碌無爲之人,請爹成全。”
落shen醫爲難的直喊:“你們都給我起來。”
這時,谷地山離座而起,也來到落shen醫面前,長揖下去,道:“請神醫想個辦法周全,這不僅僅是救人治病,還涉及到國之安寧,素聞南國之部族,皆有謀反之心,叫我等爲宋人,視我等爲異邦,神醫若能救得那些鬼奴性命,這會讓他們的首領對你感恩戴德,對宋人另眼相看,與國與民,神醫都是勞苦功高。”
谷地山一頓上綱上線,說得落shen醫理屈詞窮,把女兒拉到自己身邊,憂心忡忡道:“青依,那裡很遠,一旦你有個差池,你讓爹爹怎麼活。”
姬少遊似乎明白什麼,他急忙道:“神醫放心,有我在,洛小姐保證毫髮無損。”
如此,落shen醫終於點頭。
谷地山同姬少遊,帶着收拾好行裝,興奮得大呼小叫的洛青依回去蘇府。
而落shen醫,卻喊人備轎,他匆匆趕去別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