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蘇蔬放下,只聽她囈語般的嘟囔着:“司空,哥哥。”
儂志高仿若被兜頭潑了盆冷水,再無興致,退回到椅子上頹然而坐,看着牀上的蘇蔬,心下不明,他已打探清楚,司空軒武在汴梁已娶妻,還是淮陰莫氏大名鼎鼎的莫笑天之女,蘇蔬遭遇情變,才離開汴梁來到這裡,那個男人如此傷害她,她居然還念念不忘,憑她這傾國傾城的絕世容顏,對誰笑一笑,誰都會想養她一輩子,何必癡戀一個有婦之夫。
他這裡哀嘆,司空軒武那裡亦是費思量,雖然哄得蘇蔬不再對自己橫眉冷對,但讓她回心轉意,兩個人重拾舊愛,卻還是困難。
儂志高一事基本調查清楚,廣南西路還有很多地方官員待查,公務爲重,他讓薛猛準備行裝,不日,即起行往別處而去,最後,還需回京述職。
他出行一貫簡單,也沒多少行李需要收拾,薛猛不着急,看他滿臉不悅,試探的問:“將軍,重獲美人心,可是你爲何一臉惆悵呢?”
司空軒武正提筆作畫,卻是那日蘇蔬帶着面具衝出雄風寨的威武一幕,與薛猛雖是主僕,形同摯友,聽他問,置筆於架,道:“蘇蔬她,雖然不再恨我,但亦沒有答應嫁給我。”
本來,他離開汴梁時,打定主意,找到蘇蔬,再不會讓她離開自己,人生苦短,自己已近而立,戎馬倥傯多少歲月,蘇蔬,就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怎能就此失去。
提及婚嫁,薛猛頓足道:“我的將軍,你現在求婚有些操之過急,總得讓她恢復一下心情,你再抽出時間多陪陪她,另外,這是驛館,場合不對,氣氛不好。”
有這樣的因由?司空軒武趕忙請教,“依你之見呢?”
薛猛略一思索,稍後道:“這樣……”
等他說出構設之後,司空軒武頷首而笑。
“你先把皮太守並邕州知府叫來見我,我即將離開邕州,遣他回去桂州,至於他的罪責,等我回京述職之後,稟明聖上,再做計議。”他仍舊是公務爲重。
薛猛領命出,不多時,皮太守自己顛着碎步跑來,之前被司空軒武大罵一頓,官職不知能不能保住,還指望調回京師,勢必登天還難,雖然對司空軒武怨恨,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又不敢不聽命。
司空軒武疑往他身後看看,訝異問道:“邕州知府呢?”
皮太守道:“回侯爺,您不知道嗎,邕州知府已被貶謫到武緣縣爲知縣,新知府已經到任。”
司空軒武費解,自己彈劾邕州知府的奏章還沒到京師,皇上怎把他貶謫?即便皇上從其他途徑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皮太守罪責更大,應首當其衝,爲何他安然無恙?
“那新來的知府在哪裡?可知本侯在此?”他之意,即使你知府是京官充任,亦是在我之下,既然已來上任,應該前來拜會我纔是。
皮太守道:“暫時沒人見到新知府,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下官是待罪之身,深居簡出、規行矩步,當然無法得知他曉得不曉得侯爺您在此。”
司空軒武感覺這裡面有蹊蹺,新知府神秘而來,若是因爲不想當地官員例行接待,鋪張浪費,阿諛討好,倒是個清官。若他一直不出現是在暗中訪探民情,倒是難得的好官。
他展顏而笑,非常欣慰,邕州百姓之福,他可以放心離開,單等把蘇蔬之事解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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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蘇蔬,得知司空軒武既爲徽宗欽派巡查大臣,不能總是滯留邕州,若是他離開,此一生還有見面的機會嗎?
終究還是放不下這段感情,便以打探司空軒武上疏朝廷儂志高歸附之事爲由,來到邕州城,阿黎爲伴當,陪着她。
蘇蔬猶豫再三,終於換下男兒裝束,穿上司空軒武帶來的一套粉嫩的衣裙,淡掃蛾眉,清麗脫俗,出雄風寨時,只看得族人和守寨門的兵卒目瞪口呆,驚爲天人。
邕州古城,建制悠久,富庶雖比不得京師汴梁,在廣南之地,卻是大都會,更因毗鄰外邦,聞名遐邇,卻也是戰亂不斷之地。
阿黎難得來趟邕州,都市景象自然是雄風寨比不得,喜得她東看西看,手舞足蹈。
蘇蔬索性就帶她四處逛逛,自己亦是玩性大起,雖然邕州比之汴梁略顯不足,但這裡比汴梁更有特色,青山懷抱,碧水穿行,房屋錯落有致,商鋪鱗次櫛比,百姓穿着各異,民族風情甚濃。
她們兩個邊走邊看,邊看邊聊,眼前有個飯館,午飯時間,客人沿街而坐,吃吃喝喝,好不熱鬧。
蘇蔬喊阿黎,“走,姐請你大吃一頓。”
進了屋內,撿個通風之處坐了,稀裡糊塗點了幾道菜,之所以說是稀裡糊塗,因爲蘇蔬對這裡部族人的美食不甚瞭解。
不久,飯菜端上,味道蠻好,兩個人大塊朵頤,阿黎感慨道:“阿蘇,和你在一起的人,都會快活。”
這個榮譽蘇蔬聽了喜不自勝,對於自己品行的肯定,比誇讚她貌美還高興。
阿黎繼續道:“其實,叫你蘇爺,不單單是因爲你喜歡女扮男裝,更因爲你有男兒襟懷,大度豁達,爲人仗義。”
在雄風寨,蘇蔬視阿黎爲閨蜜,可以無話不談,聽阿黎之言,忽然想起司空軒武,幽幽道:“我對誰都大度,唯獨對他不能。”
阿黎當然明白她所指是誰,勸解道:“阿蘇,如果遇見一個你喜歡他,他剛巧也喜歡你的人,這是天作之合,不能錯過。男男女女,很多都是你喜歡人家,人家不喜歡你,多少人妄自嗟嘆,怨天尤人。還有兩個人分明互相傾慕,卻陰差陽錯不能在一起,到垂垂老矣之時,不盡感嘆,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蘇蔬認真的聽着,反覆咀嚼阿黎的話,心下一動,遇見一個自己喜歡,剛巧又喜歡自己的人,爲何要錯過呢?難道非得在暮年之時感嘆“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阿黎見她沉默不語,猜到被自己說動,繼續道:“阿蘇,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啊!”
蘇蔬呵呵一笑,戳着她的額頭道:“你出口成章,滿腹珠璣,了不得。”
阿黎眼光垂落在面前的桌子上,羞怯道:“首領教我的。”
蘇蔬明白,剛剛她那番話皆是肺腑之言,有感而發。
飯後想結賬,夥計道:“姑娘,你的飯錢已經有人替你付了。”
呃!蘇蔬奇怪,民風淳樸,也不會好到如此,吃飯替付飯錢,問小二是什麼樣的人,突然懷疑司空軒武。
小二道:“不清楚,是那位大人的隨從來結賬的。”
隨從?薛猛!
蘇蔬美滋滋的,想想該去司空軒武下榻的驛館,他卻在自己附近出沒,故意不現身,是何緣由?躲貓貓逗弄我?還是想製造神秘的浪漫?
離開飯館,琢磨究竟是去驛館還是繼續溜達,才走幾步,天氣酷熱難耐,看見茶寮,喊阿黎進去,叫了一壺涼茶,哧溜哧溜的喝個飽,再想結賬,對方又說:“姑娘,你的茶錢有人替付了。”
蘇蔬聳聳肩,壞壞笑,好你個司空軒武,之前說他太冷硬,怕自己不喜歡,突然變成生猛海鮮似的,差點共赴**,現在又玩這一套,索性就成全你。
她開始一路瘋狂消費,無論飯館、酒肆、茶寮、成衣鋪子、書畫店、頭面首飾店,胭脂水粉店……最後,她手裡阿黎手裡抱着拎着扛着,實在是拿不了,才作罷。
阿黎累得汗流浹背,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問:“阿蘇,我們就這樣去找司空將軍嗎?”她的意思,這有點狼狽。
蘇蔬看天色漸晚,既然司空軒武想玩,就陪他玩個夠,拉着阿黎住進客棧,告訴小二,一刻鐘後沒人替自己付房錢,她就加付一倍,意料之內,又是有人替她付了房錢,而且是一個月的房錢。
累極,她和阿黎在房內洗漱完畢,躺在牀上討論,司空軒武究竟何時能現身。
噹噹噹,有人敲門,蘇蔬心裡歡喜,以爲是司空軒武,急忙躲在帳子後面,告訴阿黎去開門。
門開,卻是店小二,他道:“請問,你是蘇蔬姑娘嗎?”
阿黎搖頭,轉身看蘇蔬。
蘇蔬亦聽見不是司空軒武,從帳子後面出來,道:“我是,有事?”
小二道:“天字一號房有位官人,請你過去敘話。”
官人?蘇蔬剛想走,阿黎拉着她道:“阿蘇,小心。”
蘇蔬呵呵一笑,“一定是他。”
當下跟着小二去了天字一號房,小二敲門,不多時門開,蘇蔬剛想呼喝一頓,怪司空軒武逗弄自己,卻登時愣在那裡,門內之人非司空軒武,竟然是藍雲闊。
“你?”
“是我,蘇蔬,好久不見,你還好吧?”藍雲闊一貫的老朋友模樣,無論之前發生多大不愉快之事,他都能視而不見,裝着忘記。
蘇蔬轉身就走,藍雲闊一把將她拉住,“蘇蔬,好歹相識一場,何必如此冷漠。”
蘇蔬甩掉他的手,“難不成我還得敲鑼打鼓的歡迎你,你不在汴梁享受你的榮華富貴,跑來這蠻荒之地作何?”
藍雲闊挺了挺身子,傲然道:“我是新任邕州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