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聽得一怔，“爲什麼這麼說？”
“我是什麼樣你是知道的，而他……就算你不知道他曾經經歷過什麼，這段時間，你應該也看了不少了。”黎湘說。
宋衍默然片刻，點了點頭。
的確，從蔣程程在雜誌上自爆過去被性侵的經歷開始，到現如今一段又一段所謂過去的視頻曝光，外界對他的議論聲討從未中斷，甚至在這重重“證據”的疊加之下，陸景喬是個什麼樣的人，似乎已經可以定性償。
而宋衍好歹算是半個熟人，知道陸景喬不會是那樣的人，之所以會有這些事情被曝光出來，背後必定是有原因的。
他和黎湘同是經歷過和見證過黑暗的人，因爲有過那種體會，所以雖然具體不知道陸景喬經歷了什麼，但大概還是能猜到他所承受過的那些痛苦。
更何況，現在連黎湘都這麼說，那事情似乎就更清晰了。
想到這裡，宋衍忽然深看了黎湘一眼。
他曾經以爲黎湘可能永遠也沒辦法從過去的陰影之中走出來，沒想到卻還是因爲陸景喬而發生了改變。這其中的原因他原本並不清楚，到了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因爲同病相憐。也許，這也是奇妙緣分的一種。
宋衍心頭忽然有些莫名地低低嘆息了一聲，卻又聽黎湘開口道：“你知道嗎，就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外面鋪天蓋地的輿/論壓力，可是他竟然可以完全不在乎，半點不受影響……所以，你應該猜得到他內心究竟封閉到什麼程度。”
宋衍一愣，這才問道：“那他面對着你的時候呢？”
“勉強會打開一點點咯。”黎湘說，“可是也並非全部。他有他的驕傲和固執，我也不想刻意去侵/犯。可是這樣一來，他內心那個封閉的世界可能更加無法觸及……所以我總是忍不住想，時間是不可能倒流的，那他是不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從那個封閉的世界裡走出來了……”
“不會的。”宋衍說，“你們既然能夠在一起，那他肯定會最終對你敞開心扉的……也許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黎湘頓了頓，輕聲道：“也許吧。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希望渺茫。”
宋衍聽了，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麼。
黎湘清理好他帶來的食材，這才又道：“你也還沒吃晚飯吧？他應該是不會吃了，我簡單做一點，你陪我一起吃吧。”
宋衍點了點頭，正準備上前幫她，他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
宋衍摸出手機一看，很快掛掉電話，重新將手機放回了口袋裡。
黎湘洗着菜看了他一眼，“怎麼不接電話？”
“***擾電話。”宋衍回答了一句，轉身拿了電飯鍋的內膽，舀了些米清洗起來。
正洗到一半的時候，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
黎湘看了看他的口袋，又看了他溼漉漉的雙手一眼，說：“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不用。”宋衍連忙道，隨後迅速擦了擦手，取出電話一看，仍舊是沒有接，將手機調到了振動模式。
黎湘瞥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半個小時後，黎湘簡單地做出了三個菜，又盛了飯，端上桌跟宋衍一起用餐。
兩個人各懷心事，都有些沉默，因此餐廳裡顯得格外安靜。而當週圍的環境安靜時，宋衍口袋裡手機震動的聲音就十分明顯和清晰起來。
黎湘又聽着他的手機震動了好幾次，終於放下碗筷，說道：“你接電話吧。”
宋衍聽了，緩緩擡起頭來跟她對視了一眼，這纔開口道：“最近這段時間總會這樣，過會兒她就不會打了。”
黎湘一聽，果然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測。
“她又想幹什麼？”黎湘現在對蔣程程實在反感厭惡，提起都沒有好臉色。
“我沒有接過她電話。”宋衍說，“有時候她會傳短信過來，總說想找個人陪她一起喝酒。”
“你也沒有回過？”黎湘問。
宋衍點了點頭，隨後才道：“湘湘，你放心吧，我早就已經清醒了。”
黎湘聽了，靜靜與他對視許久，這才緩緩笑了起來，“那真是太好了。”
兩個人也沒有吃下多少東西，最後多數都倒進了垃圾桶，然而宋衍在幫着黎湘洗碗的時候，手機竟仍然震動個不停。
黎湘轉頭看着無動於衷的宋衍，“她之前也這樣？”
宋衍搖了搖頭，“之前打個兩三次沒人接她也就不打了……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黎湘忽然就放下手裡的東西，從宋衍的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一個陌生號碼來電，黎湘看着宋衍，直接按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隨即就傳來了蔣程程迷醉的笑聲：“終於肯接電話了？宋衍，都說你是對我最好的人……可是你狠起心來真狠心啊……我都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了？幾十個？幾百個？你終於捨得接了？”
“蔣小姐。”黎湘心平氣和地聽她說完，才緩緩開口，“找宋衍有事嗎？”
電話那頭，蔣程程猛然一頓，隨後才又出聲：“黎湘？”
“蔣小姐有事直接說事，可以嗎？”黎湘聲調冷淡地問道。
蔣程程安靜了幾秒鐘，忽然咯咯地笑出聲來，“黎湘？這個時候你怎麼會跟宋衍在一起？陸伯伯去世，你難道不是應該陪着景喬一起待在陸家嗎？”
不等黎湘回答，她卻忽然又開口道：“啊，對了，我傍晚去弔唁陸伯伯的時候，都沒見到你跟景喬啊……怎麼回事呢？”
黎湘平靜地聽着她的聲音，沒有回答。
蔣程程果然很快又笑了起來，自問自答一般，“該不會……因爲陸伯伯是被景喬氣死的，所以你跟景喬都被拒之門外了？”
說完，蔣程程忽然笑得更加歡暢愉悅，只是笑聲中卻意外地透着一絲詭異。
黎湘一直等到她笑完，才又開口：“蔣小姐說完要說的事了？那我掛電話了。”
“黎湘！”蔣程程驀地喊了她一聲，隨後說，“你叫宋衍接電話！我要跟他說話！”
黎湘擡眸看向宋衍，宋衍安靜地幫她整理着碗碟，似乎對她的通話內容絲毫不感興趣。黎湘這才笑了笑，淡淡道：“如果他想跟你說話，這個電話就不會是由我來接了。”
“黎湘！”蔣程程的聲音驀地微微冷沉起來，“你不讓宋衍聽電話，你一定會後悔的……因爲我有一個秘密要講給宋衍聽——”
“蔣小姐的事蹟，全世界的人恐怕都已經知道了。秘密？宋衍這麼幹乾淨淨的人，對你那些骯髒的秘密一點興趣都沒有。”黎湘沒有一絲停頓地開口，“以及宋衍的號碼明天就會換掉，蔣小姐從今以後還是不要打過來了。”
“黎湘，你別後悔——”
黎湘沒有理會電話那頭沙啞中又透着尖銳的嗓音，直接掛掉了電話，隨後翻了翻通話記錄，發現通話記錄裡，這個號碼出現的次數簡直數不勝數。她這才又看向宋衍，“她居然會給你打這麼多電話，你會不會覺得她是真的想回頭？”
宋衍安靜片刻之後，忽然笑了起來，“回頭？湘湘，我們都知道，她那樣的女人……是不可能愛上我的。也許她貪戀的，不過是我曾經的愚蠢。畢竟像我這樣愚蠢的男人，在她周圍應該很少，對不對？”
黎湘坐在吧檯旁邊，聽他說出這句話，忽然撐着下巴笑了起來。
他說他清醒了，原來是真的清醒了。
不過這樣妄自菲薄，黎湘就不怎麼高興了。
“她不愛你，那是她眼瞎，卻也是你的好運。”黎湘微微偏了頭，笑着說，“當然，你最好運的，是有我愛你！”
宋衍聽完，忍不住也笑了笑，隨後才又道：“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多陪陪陸先生吧。”
黎湘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他的口袋上，又笑着補充了一句：“記得換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