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妙禮

君珂心中一跳,一瞬間涌現出極大渴望,三步並作兩步跳起,直奔到窗邊。.

窗外卻突然砰的一響,似乎誰的腦袋被敲了,隨即有人唧唧噥噥地道,“阿古你太性急,男主子交代好要等年夜飯結束才說的,早說了,女主子就沒胃口吃飯了。”

“哦!我怎麼都忘了!”阿古也在敲自己腦袋,“是我的不是,老大,禮物我們放你房裡去,你先吃好喝好,別急啊。”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咋咋呼呼地便跑了。

君珂哭笑不得地坐下來,想追過去又不好意思,臉上很有種牙癢要咬人的表情。

坐定了很久,心似乎還在砰砰跳着,忍不住要想,是什麼禮物?

剛纔那一瞬間,聽見阿古神秘興奮的聲音,她恍惚似有錯覺,納蘭述來了!他一定把自己給打包送來了!

然而轉瞬頭腦一醒,便覺得不可能。

現在正是非常時期,大慶和大燕陳兵邊界,周邊諸國之間情勢緊張,和兩國距離都很近的堯國不可無主,並且堯國對南部司馬家和末帝的討伐也已經開始,年節期間還有一系列慶典,元年首慶,皇帝必須要露面。

堯國掣肘多,規矩大,各方勢力複雜,君珂之前就給張半半去信,要求他一定要阻止任何納蘭述的衝動,否則一不小心,難免前功盡棄。

這麼一想,有淡淡失望,卻更多的是安心,她想念他,卻絕不願因爲自己的離開,而給他帶來危險的變數。

只是,會是什麼禮物呢?

君珂的神情裡,濃濃期待滿滿雀躍,兩頰漸漸起了薄薄紅暈。

一直默然看她的梵因,忽然靜靜低下頭去。

其餘人饒有興致地托腮看着——君珂坐在那裡,神色變幻,沉吟思考,筷子上一隻雪花蟹鬥,蟹鬥裡面的雪花蛋白一滴滴地落在桌上……

“咳咳。”

咳嗽聲驚醒君珂,她頭一擡,纔看見一桌子的人都似笑非笑盯着她,頓時臉上一紅。

失態,嚴重的失態!

君珂咳嗽,拼命調整好表情,揮舞着筷子,道:“開吃開吃,新年快樂!”

衆人不語,眼光曖昧,開吃是開吃了,但除了梵因柳杏林外,個個動作遲緩,細嚼慢嚥,存心要看某人急不可耐偏偏又拼命要按捺住的德行。

君珂急吼吼地敬酒,他們必然要慢吞吞翻白眼想祝酒詞;君珂殷勤地勸菜,他們必然要假惺惺地再三推辭。

君珂很快就醉了——喝酒喝得太快,別人杯子還在脣邊,她已經一仰脖咕嘟一聲咽完。

她難得這麼爽快,別人也罷了,堯羽衛那羣人怎麼肯放過,歡呼雀躍輪番敬酒,地面上酒罈子迅速堆了一堆。

喝醉了的君珂抱着每個人的袖子開始胡言亂語,“紅硯……祝你又老了一歲……醜福,祝你新年泡妞進步……兩支柳,快點種出小柳枝……大師……”

她忽然頓了頓。

身前的衣袖散發淡淡檀香氣味,她擡起眼,迎上一雙澄淨寧定眼眸。

君珂拼命捂住嘴,忍下涌到咽喉一聲酒嗝,慢慢鬆開了手中的衣袖。

看見這樣的眼睛,再迷糊的神智也會一瞬間寧靜清醒。

“我沒參加過新年夜宴。這是第一次,想必也是最後一次,所以,也送上祝願給你。”華美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輕道,“君珂,願你安渡一切人間劫數,願你之後每一世,都不必再將我遇見。”

語氣很淡很飄渺,就像他這個人,行走紅塵,不避葷酒,然而無論怎麼身處其中,都依舊遙遠不染。

君珂的心微微顫了顫,爲那語氣裡的意味深長。

隨即她身子一軟,“砰”地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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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了的君珂,如願以償早早退席,由醜福背到了自己的院子門口。

“老大,這禮物光滑柔軟,觸之**。”阿古一本正經地跟在她身後,嘮叨囑咐,“請您一定要溫柔珍惜,人家很嬌嫩……”

君珂迷迷糊糊,只聽見“溫柔”兩個字,打了個呃,大聲道:“人家一直很溫柔……呃,在哪呢……”

“砰。”她一頭撞開了自己的房門,聲音太大,把阿古那句“在牀上”的回答給淹沒……

“禮物……在哪呢……”君珂醉醺醺地跌進門,正要摸索着點燈,忽然撞上一個柔軟又有彈性的物體,臉正埋在那物體上。

柔軟、光滑、細膩、絲綢般的觸感……

哦,確實是絲綢。

君珂敏感的臉部肌膚,立即辨認出臉下是絲綢,還是堯國出產的春水綢,特別光滑,不適合刺繡,適合素色,光華內斂而精緻,服孝中的納蘭述,常穿的就是這種布料。

而絲綢之下,那似軟似硬的奇怪的觸感,也讓她渾身一顫。

她忽然抽身,睜大眼一看,渾身一僵。

牀上,斜身坐着素白的人影,手肘斜撐牀欄,姿態隨意,眼如春水,脣角含笑……

“納蘭……”君珂眼中爆出驚喜的光,一聲低叫,合身撲上。

素白的人影一倒,兩人無聲無息栽倒在牀上,錦被絲褥一陣糾纏,君珂抱着,先滾了三圈,又蹭了蹭,臉貼着那觸感近乎真實的胸膛,靜默半晌,忽然低低撲哧一笑。

“這促狹鬼……虧他想得出來,還真像……”

手伸上去,捏着臉,狠狠一擰,忍不住又驚喜地低叫,“連這手感都差不多!”

她滿足了,往上游了遊,臉貼在臉上,細細嗅熟悉的屬於納蘭的清鬱氣息,心中樂開了花。

半晌忽然又咕噥道:“太像了……剛纔差點嚇到我,不行,要揍你一頓。”

揮出拳頭,敲在胸膛上,拳下觸感有異,她一怔,手指伸入衣服內,摸出兩張紙。

看見第一張,她“嗯?”了一聲,柳眉倒豎。

“別亂摸!”

“呸!”君珂笑罵,翻開第二張,“別揍,壞了就不好玩了。”

“真是的,什麼都給你猜着。”君珂咕噥一聲,將紙條收起,盤膝坐起,細細端詳面前的“納蘭述。”

真人大布娃娃也。

一般高矮,一般大小,連臉都做得幾近一樣,頭髮眉毛精緻如真,穿着納蘭述常穿的春水綢,在剛纔朦朧的光線裡,她差點驚到心臟停跳,以爲納蘭真的來了。

現代的大布娃娃玩偶,她曾和納蘭述提過,當時語氣若有遺憾,她是研究所長大的小白鼠,從來沒有享受過童年,自然也沒有玩具布娃娃時代,但她不過隨口一提,也早認爲自己過了玩布娃娃的年紀,不想納蘭述居然記得,不想他居然真的搞出了這麼大個的布娃娃版納蘭述。

難怪阿古笑得那麼古怪。

君珂不禁驚歎古怪巧匠手藝之巧,這樣幾可亂真的人偶,便是現代也做不出來,不過堯羽能手甚多,倒也不奇怪。

布偶左手裡一張紙條,上面寫“我是來陪你雙修的。”

君珂哧地一笑,臉紅了紅,喃喃道:“雙修你妹啊。”

她將左手紙條一抽,忽然那布偶的手竟然動了。

君珂驚得身子向後一退,一個翻滾半跪而起,姿勢戒備。

那布偶的手慢慢擡起,伸到半空,隨即手緩緩招了招。

君珂頭髮都豎起來了。

太詭異了!

這布偶原本就極其逼真,如今居然會自己做動作,她給驚得渾身汗毛倒豎,要不是這禮物是堯羽衛送來,她就得懷疑,是不是神巫小說裡的妖魔故事重演,納蘭述中了術給做成了布偶。

那手緩緩一招,隨即一停,手指向下,微微屈起,君珂隱約聽見一聲好像是機簧推動的聲音,隨即那布偶手指一彈,閃電般擊出一道流光。

“啪。”正擊在她胸前檀中穴。

檀中穴是死穴,武人最要緊的要害之一,君珂卻沒有躲,她已經發現那一指力道並不足以對她造成傷害。

一股微熱的氣流,從她被擊中的穴位鑽入,迅速順四肢經脈流入丹田,渾身立即一暖。

君珂眉毛慢慢挑起,滿臉的不可置信。

雖然手法不同,但真的是屬於納蘭述的烈陽功力,和她雙修互補的內功!

她因爲離開納蘭,這門功法進度緩慢幾近停滯,如今納蘭述送來的這個娃娃版納蘭述,居然會這門內功?

這個禮物實在太出君珂意料之外,她傻了半天,忽然聽見啪地一聲,布偶右手又掉下一張紙條。

“我真的是來陪你雙修的。”

君珂:“……”

好半晌她才小心翼翼挪過去,布偶的眼睛不知是用什麼寶石做的,流光溢彩,隨時都彷彿將人脈脈注視,她竟然有種當面做賊的感覺。

將布偶渾身都摸了一遍,她確定這是一個古代版機器人,內部應該是彈性韌性極好的木材,不怕費事地用特殊材料製作了所有關節,關節所在就是機簧所在,所以不僅有真人般的觸感,還能有一些同樣擬真的動作,在布偶的手指內,另有推動的機關,裡面儲藏了可以取代烈陽功力的藥物,射入她體內,便有雙修的效果。

多麼巧妙的心思……

她一靠近,布偶就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姿態溫柔。

領口處也夾着張紙條,“陪睡陪玩陪練功,供暖供揉供出氣。”

君珂嘿嘿一笑,拉開被子,抱住布偶睡下,忽然臉紅了紅。

這布偶太逼真了,還有這觸感也太逼真了,抱在懷裡,肌膚質感恍惚便是他的感覺,連香氣都一模一樣,這實在要命。

她還沒適應完,布偶忽然身子一翻,壓在了她身上,領子裡又掉出一張紙條。

“男人都該在上面。”

君珂:“……”

推開布偶,她發現這布偶內部可能有平衡裝置,會左右晃動,尤其是當睡倒姿勢時。

多麼齷齪的心思……

君珂突然瞪大眼睛——納蘭述這個禮物的用意,到底是供孩子玩的布偶,還是供成年人玩的充氣娃娃?

貌似她也曾經開玩笑地和堯羽光棍們侃過充氣娃娃的……

一瞬間心中掠過一個更齷齪的心思——這布偶如果不穿衣服,是不是和那啥……也一樣?

到底是仿真版還是布偶版,脫了就知道了。

君珂決定永遠不脫。

酒意上涌,她抱過布偶的胳膊,準備美美睡一覺,現代那一世都沒體驗過的抱布娃娃安眠的感覺,不想竟然在古代異世,十九歲這年,竟然夙願得償。

胳膊一拉,袖管裡又掉出張紙條,君珂失笑,咕噥道:“有完沒完啊你。”

爬起來一看,君珂臉色頓時一白。

“聽說你給我織了件毛茸茸的衣服,正好可以在他身上試穿一下。最近下雪很冷,急需禦寒衣物。”

哦毛衣,毛衣……君珂欲哭無淚。

她織的毛衣已經快要完工,但是……是個人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幺雞有次無意中看見,狂笑不止,並準備拖了去墊窩。

“混賬阿古!”君珂一掌拍開窗,拍到了聽牆根的阿古腦袋上,“叫你泄露消息!”

一聲尖叫,世界安靜。

窗戶靜靜地開着。

桌上還有個小號的“納蘭述”,也是一模一樣,只有巴掌大,可以帶在身上的那種。

淡淡的雪光反射進來,屋子裡半明半暗,隱約照見牀上的“納蘭述”,溫柔地攬着君珂的肩。

窗戶被風又慢慢吹起,咔嗒一聲關上。

遠處屋檐上,有人慢慢站起,青黑色蒼穹之下,臉部線條精緻鮮明,濃黑長眉,沉斂地壓在幽深的眸子上。

“納蘭述出現在雲雷城,速速通知國內。”

“是。”

更遠一點,有人從屋脊上飛速掠過,手裡抓了個西洋纔有的瞭望角,紅色的披風一閃,奔向城西的一座大宅。

“納蘭述來了?怎麼可能?你確定?”大宅內,寬衣大袖的男子,沉在暗影裡的眉,詫異地一揚。

“屬下親眼看見。”

“加派人手監視,不可輕舉妄動。”沈夢沉淡淡道,“看來我的計劃,要變一變了……”

……

而在更遠的堯國,皇宮御書房長窗之內,傳來納蘭述悠然的低笑。

“老朋友,偷窺狂,天天偷看不膩?這回,請你們慢慢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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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假亂真的“納蘭述”,不出所料地引起雲雷城潛伏勢力的警惕和應變,一些計劃被暫時擱淺,另一些計劃卻爭取了時間來執行,暗中潛流,緩緩逼近了雲雷城。

離最後一場大比還有十天,這段間歇,君珂做了很多事,她和柳杏林合作,給趕來的鐘情做了心臟搭橋手術,鍾情是在大年初一趕到的,他來了以後君珂才知道,仿真版納蘭述果然是他和納蘭述的合作,因爲禮物想要在除夕之夜送上,所以堯羽衛提前把禮物先運了過來,鍾情身體不行,休息了一夜纔到雲雷城。

手術很順利,一年多的休養,病歪歪的小子健康不少,手術後沒幾天,他已經可以對着北方流口水,憧憬着身子好了要去找“**”了。

九轉玲瓏塔沈夢沉提前給了君珂,君珂交給柳杏林,再三檢查後確定沒有問題,才由柳杏林安排,給醜福恢復容貌。

九轉玲瓏塔的好處,是能將裡面浸泡的藥物,驅除火氣提煉精華,起到拔除火毒滋養新肌的效果,但醜福容貌傷損已久,皮膚已經長死,需要將死皮全部削去再施治,臉部位置敏感,柳杏林不能確定麻藥用量,不敢使用大量麻藥,但不用麻藥生生削皮何等痛苦?柳杏林爲此十分猶豫。

醜福知道了,無所謂地一笑,“來吧。”

話說得簡單,卻斬釘截鐵,當時在一旁的司馬嘉如,驚異地盯着這漢子。不明白是什麼樣的勇氣和原因,支撐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削皮手術終究在醜福堅持下進行,君珂破例讓司馬嘉如打下手,司馬嘉如親眼看見明光錚亮的手術刀,在人的臉皮之上血淋淋地剖下死皮,那些暴露的血肉,扭曲的青色經脈,淡白的筋膜……視覺的可怕衝擊,超出想象的殘忍手術,險些讓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暈過去,但出乎君珂意料的是,司馬嘉如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真的暈去,反而越站越近。

她緊緊盯着醜福,按照君珂的關照,注意他的身體狀態,甚至隔着手套把住了他的腕脈,探查他體內狀況。

整個削去死皮的過程,醜福一聲不吭,幾乎一動不動,但只有司馬嘉如知道,他的手指因爲劇痛而不斷微微痙攣,司馬嘉如注視着醜福生滿老繭的手指,猶豫半晌,終於悄悄將自己的手塞進了他手中。

寬厚的手掌裡滿是汗水,她心中微微一慟,再也不顧羞澀,主動握住了他的手指。

柳杏林的眼色卻越發嚴肅,初期的削皮其實是可以忍受的,但削皮之後將九轉玲瓏塔內的藥物使用在剝開的臉上,引起的劇痛纔是慘絕人寰。

幾乎在乳白的藥汁敷在醜福臉上的一瞬間,醜福渾身一抽,身子一挺,剎時如被甩上岸邊的魚,全身的筋脈都似抽在了一起!

手掌在劇痛中猛收,頓時攥死了司馬嘉如的手,醜福手上何等力氣,劇痛失控之下,司馬嘉如的手骨隱隱發出一聲裂響。

司馬嘉如臉色煞白,一聲痛呼已經到了嘴邊,忽然狠狠一咬下脣,硬生生忍住。

她不敢讓自己的驚呼驚擾了手術。

醜福渾身漸漸被大汗溼透,司馬嘉如仰着頭,軟軟靠在牆上,牆面上洇開一道人形的汗跡,但從始至終,她沒有試圖掰開自己的手,也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半昏迷的醜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身在烈焰地獄焚燒,四面岩漿滾滾而來,撕裂、剝離、灼燒、拉扯……翻天涌地的痛苦裡,自己隨波逐流,無所依靠,忽然看見紅色岩漿裡一截浮木載波而來,他狂喜撲上,死死攥住,從此再也不願鬆開……

當醜福醒來時,屋子裡很暗,自己臉上包紮得緊密,只露出眼睛和嘴。

隱約有人伏在牀邊,醜福吃力地轉動眼睛,辨認出纖細的輪廓。

他的眼光落在那人擱在牀上的手上,那手有點變形,包紮着厚厚的布帶。

醜福微微顫了顫。

這一顫,司馬嘉如便醒了,看見他醒來,眼神灼灼發亮。

她也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如此歡喜,彷彿只是一場手術,心深處某處地方,便被那血淘洗過,更加明澈而溫暖。那一夜無聲的堅持,像一枚並不鋒銳卻足夠堅硬的鑽頭,鑽入心海,所經之處,浪潮翻涌。

醜福靜靜地凝視她,這幾乎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司馬嘉如,之前他不願和這樣的世家小姐直面相對,以免更多的尷尬。

她當初那一聲驚叫並沒有刺傷他,卻讓他認定,這一生,無論如何,她不適合。

那樣金尊玉貴的花園嬌花,不是他這樣的貧寒子弟可以採擷。

他前半生毀於豪門世家之手,內心深處,對世家貴族深惡痛絕,他不想用一生,去填補屬於階層之間的巨大鴻溝。

所以即使司馬嘉如被拒絕後依舊體貼細緻,展現出和尋常世家小姐不同的寬容和溫厚,他依舊不願打開心門。直到那一夜,岩漿之海里隨波逐流,卻又不曾離他左右,救他出苦痛深淵的浮木,終於化成了天明之後,走入他眼簾的蒼白容顏。

“你醒了……”司馬嘉如垂着眼睛,她很想一切如常,卻也敏感的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這讓她羞澀,只好胡亂問個不相干的問題,“其實……不恢復也沒關係……這麼可怕的治療……何必呢。”

醜福沉默了一會。

“是的。”

司馬嘉如詫異地擡起頭。沒想到醜福居然也是這麼想的。

“我沒在意過容貌。”醜福說話困難,吐字卻清晰,“但是,主子需要。”

司馬嘉如慢慢睜大了眼睛。

她懂了醜福的意思。

醜福並不在意容貌恢復,但是爲了讓君珂心安,他願意去承受這樣煉獄般的痛苦。

這堅忍而誠厚的男人!

司馬嘉如一垂頭,一滴淚,悄悄落在醜福掌心。

她伸手想要擦去,醜福卻慢慢地,合起了掌,將那滴淚,包裹在掌心裡。

司馬嘉如紅了臉,淚卻更洶涌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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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福容貌的恢復,需要一個比較長的階段,之後最後一場比試,也就沒有參加。

正月初十,雲雷大比最後一場。

這一場只有一場比鬥,就是在離城五十里之外,東蘭山腳下,展開一場野戰!

剩餘的所有隊伍,帶領自己隊伍擁有戰鬥力的全員,組成兩隊,考校騎兵戰術。

往年到了最後一比,情勢已經明朗,基本上就是雲家流雲軍和雷家雷霆軍的互拼,並基本上是雲家第一雷家第二,所謂大比,也就是鍛鍊一下戰力,督促子弟們不要懈怠罷了。

但今年明顯有了不同,悍馬敢死隊的加入,使戰局和結果都變得未知。

正月初九,雲雷城的居民已經開始往東蘭山移動,準備去觀戰,他們很期待看見悍馬敢死隊在野戰中的獨特表現,最好再來一場烈焰紅脣的現場表演。

而在城中,幾處地方,也有各自的動靜。

雲府之內,雲家家主跪在一處隱蔽的黑門之前,熱淚縱橫,“老祖,求您了,這次再不出手,雲家就完了,別的不說,師兄們在那悍馬敢死隊手下,已經摺損了五個啊!”

黑門之內毫無動靜,雲家的保護神,似乎對雲家家主的求告無動於衷,半晌,纔有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

“三十年一次的機會……我必須集中精力,不能有任何錯失……源江,你且去,雲家就算這次輸了,等我開了那門,也能幫你再拿回來,你放心。”

雲家家主失望而去,密室內,骨瘦如柴的老者擡起臉來,遙望着北方的方向,眼神裡,狂熱而執着的青火幽幽。

……

“自從到了雲雷城,我的心境就日甚一日的混亂,看來傳說果然是真的。”梵因衣襟當風,仰頭看着風雲雷卷的天際,對身後人道,“孫大人,抱歉,我暫時無法爲你提供指引。”

“聖僧也無法預測之後的動向麼?”說話的官員正是當初跟隨梵因一路出使的朝廷欽天監官員,他神情微微有些失望,卻也並不意外,“那麼聖僧的意思,是現在就前往皇陵,還是等太孫一起?”

“我不需要等他。”梵因淡淡道,“他會在。”

……

“陛下,大燕陳兵邊界,國內形勢動盪,您真的不立即回去?”

“納蘭述都來了,朕爲什麼要回去?他也是衝着皇陵來的吧?”沈夢沉脣角一抹淡淡笑意,“大燕皇朝最神秘的秘密。關係皇族興衰的皇陵?能讓納蘭述在這非常時機趕來,確實夠特別……嗯……你們都去吧,朕幫你們看着。”

“可是陛下……”

“靜武。”沈夢沉半側身,一個眼神便讓對方立即噤聲,“別把天下看得太重,這不過是遊戲而已,朕能奪一次,就能奪第二次,丟了有什麼關係?再搶一次罷了。”

……

正月初十,東蘭山腳下人山人海。

君珂的三百員都齊了,卻不是由君珂親率,換成了阿古和柳咬咬,君珂本人,則坐回了雷家的棚子內。

她倒不是想再忽悠誰,主要一直對雲家心存警惕,按說雲家經過兩輪劣勢,無論如何也該請出蒼芩老祖,她想就近觀察一下,到底誰纔是雲家的殺手鐗。

雲家的棚子和雷家靠着,人也是早早到了,但每個人氣色都很難看,神情懊喪。

君珂心中一動——難道蒼芩老祖連最後一場也不出手?這不合常理啊。

“這麼老遠的,梵君你也來了?”雷昊湊過來,前面兩場,雷家雖然沒佔鰲頭,但云家更倒黴,這讓雷家鬆了口氣,一個個心情都很好。

“如此盛會,怎能不參加。”君珂一笑,“看看高手對戰也好。”

“也是,咱們棚子位置好,不然你也看不見高手。”雷昊給她指點,“喏,看見那個悍馬敢死隊沒有?今年異軍突起的隊伍,有他們加入我們雷家這邊,今年勝利唾手可得。你看,人家戰士多麼彪悍?行動多麼矯健……”

“有嗎?”君珂託着下巴,看着場上懶洋洋的柳咬咬,和同伴猜拳的阿古……

“真是女人沒見識!”雷昊臉色一變,“你第一次說,我原諒你,你可別給我爹我爺爺聽見,告訴你……”他湊到君珂耳邊,得意地道,“悍馬敢死隊,可是聽命於我雷家的秘密武器!”

“哦?”君珂揚起眉,“悍馬敢死隊是你雷家的秘密武器?我怎麼沒聽說過?”

雷昊壓低聲音,君珂聲音卻沒有壓低,雷昊臉色一變,急忙道:“該死,小聲!”

不過已經遲了,隔壁雲家棚子裡,雲家家主已經冷聲道:“悍馬敢死隊是你家秘密武器?笑話!”

“怎麼?”雷家家主此刻可不願丟了面子,狠狠瞪兒子一眼,轉身道,“雲老哥這麼肯定,難道悍馬敢死隊是您的附庸?”

“不是我的,也未必是你的,這支隊伍狼子野心,奉勸雷老弟不要得意忘形,小心與虎謀皮,反被虎噬!”

雷家家主臉色一變,立即反駁,“雲老哥是在挑撥嗎?”

“是又如何?”雲家家主傲然道,“這一比結束,你且看着!”

“是你且看着吧?”雷家家主冷笑,“你難道就沒看見上次悍馬敢死隊的馬嗎?”

“一百匹好點的馬而已,憑這麼個小隊伍,能拿得出更多?”雲家家主嗤笑,“你忘記我流雲軍的真正戰馬!”

雷家家主臉色一變。

“廢話少說,既然你雷家堅持必勝,咱們在大比規矩之外,也來個彩頭。”雲家家主四面一看,望定了君珂,忽然伸手一指,“你們輸了,把這個女人送上!”

“行!”雷家家主一口答應。

“爺爺……”雷昊大驚連忙阻止,雷家家主暴烈地手一揮,“一個女人而已,何況,我雷家不會輸!”他信心十足瞟一眼悍馬敢死隊。

“爽快!”雲家家主哈哈一笑。

兩家怒目而視,各自冷笑,但誰也沒看君珂一眼。

誰也沒把一個外地行商女子當回事,誰也沒覺得自己自作主張決定對方命運有什麼不對。

把她當賭注,在兩家大佬看來,還是給她面子。

君珂也在笑,沒什麼憤怒不滿,眼底光芒戲謔。

隨隨便便決定人命運的滋味很爽嗎?

可惜是你們這輩子最後一次了。

“悍馬!悍馬!”四面曠野,忽然傳來歡呼,“敢死隊,敢死隊!”

兩邊開始出場,悍馬敢死隊因爲前兩輪的勝出,第一個出場,和先前的懶散不同,柳咬咬真正把隊伍拉出來的時候,鮮亮奪目,先聲奪人。

箭狀隊形,最後面是黃衣軟甲的羯胡騎兵,人人身高八尺,肩寬體闊,左手持盾右手持槍,長槍比尋常槍更粗更長,青色的槍尖如無數雙陰冷的眼掠向全場,身後還揹着已經出鞘的彎刀,也比尋常彎刀更長更鋒利,數百彎刀反射日光,掠起燦亮的白色光幕,所經之處,人們紛紛以手遮眼。

“看他們的鐵甲!”雲雷人最識貨,立即有人盯着騎兵的鐵甲驚呼。

最好的夾葉亮銀甲,從頭到腳密密遮蓋,甲片緊密堅實,設計精巧,摻雜了高原特殊的礦材,打磨得薄而韌,每一片都如黑色鏡子,幽幽閃光。

每個人背後還揹着勁弩,五連發的那種,另外還有一些奇異的盒子,都是精鐵打造,看不出用途,但那造型顏色,遠遠看着,便覺得殺氣迫人。

“看他們的馬!”又是潮水一般的驚呼,上次一百多匹騰雲豹已經讓雲雷人看得眼睛發藍,這回三百多人人人一匹,有的還多牽一匹!

不是騰雲豹,也無法承載這樣的重量,在等下的衝鋒中,騰雲豹騎兵,會顛覆世人對這樣的騎兵靈活性不足的理解,讓雲雷人看看,什麼是真正的騎兵!

“重騎兵!”從頭到尾打量完,衆人驚呼。

對面齊齊變色——野戰時,輕騎兵遇上重騎兵,那就是單方面的被屠殺!重騎兵強大的衝擊力和防禦,是所有輕騎兵的噩夢!

重裝甲騎兵的配備向來是兵種中最昂貴的一種,一些大國也不過勉力支撐一支人數有限的重騎兵部隊,雲雷城自然沒有,誰也想不到,一直在給着衆人驚奇的悍馬敢死隊,在最後一戰中,竟然給出了這麼大的衝擊!

更讓人震驚的是,重騎兵應該是絕對的衝鋒部隊,但悍馬敢死隊的箭頭鋒銳部分,是羽翼一般拉開的白色輕騎兵,這些人白羽白色皮甲,人人手持長弓,身姿輕健,如一道閃着白光的箭尖,刺破空氣。

沒有人敢小看這些做先鋒的輕騎兵,他們手上全是重弓,尋常人根本拉不開的那種!

四面安靜,連抽氣聲都沒了,絕對的壓力造成絕對的窒息,面的這樣一支隊伍,哪怕只有三百人,也讓人恍惚如覺得面對不可抗拒的千軍萬馬。

雲家的人已經全部僵住,場上的隊伍開始後退,雷家的人興奮得一竄而起,滿臉潮紅呼吸急促。

悍馬敢死隊沒有立即加入隊伍,而是忽然齊齊“嚓”地一聲,轉向看臺棚子方向。

“看見沒有!他們在向雷家致禮!”雷家家主興奮得臉上放光,高聲宣佈。

君珂忽然站起身來,向前走。

“你幹什麼?”雷家家主立即呵斥,“這是什麼時辰,你跑出來幹什麼?”

“我要出去啊。”君珂笑眯眯。

“這裡沒你呆的地方,離開!”雷家家主面沉似水。

“你確定?”君珂笑問。

“確定。”

“你真的確定?”

“滾!”

君珂笑了。

她慢慢起身,從面帶鄙棄的雷家人身邊走過,雷家人迎着悍馬敢死隊的方向走上幾步,正想對着悍馬敢死隊揮手,手忽然頓住。

他們的眼光,落在君珂身上,場內場外所有人的目光,也落向了她。

君珂走出棚子,走下看臺,走上圍場,一邊走一邊脫掉身上寬大的披風和外袍,露出裡面同樣一身雪白的勁裝和雪白的披風。

她的披風和勁裝式樣,和堯羽的一模一樣,但是鑲上金邊,看來更加尊貴。

所有人忽然屏住了呼吸。

那少女如玉潔白,如雪晶瑩,純色的雪狐披風在肩頭飛舞,金邊的光芒如金色絲絃,撥動天地之音。

她走得似乎不快,但轉眼到了場中,她苗條得近乎纖弱,但場上幾千人,場外幾萬人忽然便似不見,天地玄黃,茫茫山莽,只看見她一個人。

她行走的步態悠然而利落,一般人很難想象得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步伐,只覺得奇異而優美,有眼尖的人,發現隨着她的步伐,捲起的披風之下,隱隱露出一個白色的小小人偶。

那布偶看起來和她周身氣質似乎不符,但沒來由的令人覺得溫軟嬌俏。

威嚴尊貴和嬌俏靈動,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同時出現。亂七八糟的呵斥早已消失,人人看得目不轉睛。

雷家人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悍馬敢死隊迎着君珂的方向,當先的柳咬咬露出笑意,拋卻一切僞裝,展現今日豪華陣容,高調出場,傲然而來,就爲了此刻,以令人仰望之姿橫空出世,徹底震撼雲雷!

“致禮!”

“嚓”一聲,長槍刺天,鋒芒四射,長靴黃金鑲邊敲上馬弁鏗然作響,三百騎士自柳咬咬阿古以下,齊齊躬身。

“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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