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國笑了一下,從超小跑步機上走下,臉上是一副開玩笑的表情:“哦!掙錢啦!掙多少啦?”問完他也走到了客廳的主座上,打算找個位子坐下。
王輝笑了一下:“等媽過來在一起說吧。”然後,他把一直揹着的雙肩包輕輕放下。
“好!等你媽過來再一起講!看來掙了大錢啊?哈哈!”王建國語氣輕快。
過了一會兒,洗漱完的王母也搬了個凳子坐了下來。
王母也姓王,和王父的出身地是上下村的關係,許多年前,兩個村子可以說是一族的人,只是多少年開枝散葉,關係遠近,雖然都姓王,卻只是上下村的關係而不是一個族。
王母叫做王麗娟。王麗娟的面容姣好,即使臉上有着歲月的痕跡,但能看的出王母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只看氣質,王母應該是個端莊優雅的中老年女人。
不過所謂氣質最是欺騙人,所謂氣質是我們初見一個陌生人的印象,而氣質的形成,有一份外貌,有一份穿着打扮,也有一份閱歷累積。三份中,反應真實性格的閱歷積累,只佔一份,所以憑氣質斷人頗爲不準。
君可見,不少穿着打扮都似仙女的人,多少一說話就暴露了她不是仙女,而就是個女人。而現在越來越多種多樣的衣服,更是增加了以氣質斷人的難度。因爲他或她穿這種衣服,可能只是因爲好看,而不是別的。
所以王麗娟的真實性格也與外貌有所區別,粗略地說,王母的性格的特質是有些大大咧咧,又有常年維持子女和父親紐帶的沉穩。
見父親和母親都坐下,王輝開始說話:“我有錢了,一筆大錢。五百萬綽綽有餘。我們家的房貸,一次性就可以還清了。”
王輝來之前想過了,他還是想先直接告訴父母,實在不行再用催眠。
爲什麼?
他只是單純的想看到他父母驚訝的表情。
也有報復的心理。
準確的說是報復他父親。
王父有心臟病,不過王輝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聽到王輝這麼說,在家中話語權最重的王建國笑了笑,他笑自然不是因爲對這件事雲淡風輕,而是完全不相信,所以他繼續從容的發問:“五··百萬?哈哈,你掙了那麼多?一次性可以還清?”
“五百萬?小輝你什麼時候掙了那麼多?五百多萬一下子掙到?”王麗娟也大聲的驚訝起來。
王輝聽完開始打開雙肩包,因爲他們坐的地方,桌子有點高,而他們又是坐在王輝的對面,所以他們只能看到王輝在打開雙肩包,而看不到雙肩包裡面裝着什麼。
然後他們看到王輝從雙肩包裡不斷拿出一疊疊人民幣。然後他們的表情從輕鬆、驚訝變爲驚疑不定,直到王輝從雙肩包裡拿出所有人民幣,王輝的母親王麗娟已經自動去把家中所有門窗和捲簾關了起來。
王建國張大了嘴,心跳有些快。但王建國不是沒見過這麼多錢的人,所以撐得住。而關完門窗窗簾的王母王麗娟已經把說話的聲音變小,座位也調到了王輝面前:“兒子,這麼多錢你哪裡來的?”
王輝喜歡整理,這會兒桌面錢堆得有點亂,所以他一邊碼錢堆,一邊回答:“自然是掙回來的。”
“我當然知道你是掙回來的,但怎麼掙的?”
王輝笑了一下,錢堆他碼好也數清楚,是三十三萬。
他想報復他父親,報復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只是子女的錯,報復他一直覺得他的教育沒有問題而是風水出了問題,報復他寧願花大錢去修建老家的墓地,而不願意花錢花時間學習怎麼成爲一個更好的父親。報復他任由自己的性格被病情支配,不好好休養心性。報復他,在自己子女面前,唯錢論自己子女是廢物。
所以他說了一部分實話:“殺人,搶劫來的。”
氣氛凝固。
王麗娟和王建國都有些呆住,過一會兒兩個人都笑了,一個說兒子你別開玩笑了,另一個說兒子的幽默感比以前增強了嘛。
王輝則繼續微笑:“爸,我掙錢了。我不是廢物。你看我能殺人。我也能掙錢。這些錢確實是我殺人掙來的錢。”
王輝的笑容,從臉部結構的構成來說,應該是“微笑”,但是配合他這番話,卻只讓王建國和王麗娟感到陌生、危險、害怕。
王輝繼續說:“你不是很清楚你兒子的本事嗎?你兒子哪有這個本事用別的方式這麼快掙錢呢?就是殺人掙來的。我想過了,反正我是廢物,你不是還說過再找個女人生個孩子重新來培養嘛?你給我們三個子女貸款買我們自己的房子,房貸壓力很大。你不是一直說我們三個都沒什麼貢獻嗎?吶,這裡是三十三萬,我這次過來沒拿夠,剩下那四百多萬待會兒再一起給你。”
語落,加重了王建國和王麗娟的猜測、懷疑。他們頓時覺得,自己兒子真的有可能殺人了。
殺人在現代社會意味着什麼?犯罪!對一個家庭來說有意味着什麼?永無安寧!
淚水一下子從王麗娟眼中流出,她感覺荒唐,感覺天在塌,感覺世界在倒轉。
她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王輝面前,一掌又一掌使勁拍着王輝的胸口:“你發什麼瘋?你怎麼可以殺人?你再怎麼樣怎麼可以殺人?你這樣子媽怎麼辦?你怎麼可以這樣子!?”
王輝記得,他媽養了他這麼多年,真正打自己不過兩次,但每次都事出有因,每次也都讓他印象深刻。
第一次,是自己大概六七歲的時候,自己和姐姐吵架,打不過就哭了。媽媽找到自己,安慰自己,還讓姐姐給自己道歉。但是姐姐道歉了後,他並沒有原諒姐姐,媽媽就問他,怎樣才原諒姐姐。王輝說,自己也要打回姐姐兩下才行。然後媽媽就打了姐姐兩下,結果自己卻說打的太輕不算,然後就被媽媽打了。
而第二次,是他第一次接受家裡的資金,做生意失敗,進而頹廢了很長時間。於是他媽媽終於忍不住,拿了掃帚的木棍,狠狠的打着他的小腿。
而現在是第三次。
王輝也不說話,默默承受着,他只是想到自己不應該把爸媽都找上,媽媽這些年默默承受着很多,自己不應該再讓母親流淚。
而王建國則抿了抿嘴脣,臉色變得鐵青,雙目圓瞪,活像一頭準備獵食的獅子。
他一字一頓:“你——是——不——是——傻——了?啊——?你——敢——殺人!?”
王輝笑了笑,雙手按住他母親的雙肩:“媽,你別擔心,睡一下先,一覺醒來什麼事都沒有了。”王輝說完,王麗娟的表情就出現了一絲迷茫,再接着她就離開客廳走到二樓一個房間自己蓋上被子睡覺。
王家這個房子是複式的,所以有二樓。而王麗娟會這樣離開客廳自然是因爲王輝的催眠術。
王建國此時情緒複雜,沒有思緒多想王麗娟爲什麼離開客廳,他只是想要狠狠的訓斥這個兒子。
王輝則繼續微笑:“爸,你兒子有殺人的天賦,警察找到這種事情你沒必要擔心。再說了,我掙錢了,這纔是重點好不好?”
“鳥妹蓋茲唄你黑恩黑油瓶?啊?我哇你黑恩黑油瓶啊你?”王建國情緒一起,交談用的普通話切換成了家鄉話,而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媽個機八你是不是有病?恩?我問你你是不是有病啊?
不過這些罵話王輝早就聽過,但是直到這裡,他終於露出了嘲笑:“我說我掙錢了你是不是聽不到?“
”我說了我掙錢了你是不是聽不到?“
“我說了我掙錢了你他媽是不是聽不到?!”
最後一句,王輝完全是大聲吼了出來。
然後王建國沉默地走到王輝面前,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王輝被扇的轉過了臉,再次迴轉過來,仰頭看着居高臨下的父親,再次露出嘲笑。
”你黑恩黑油瓶?你黑恩黑油瓶?”王建國一邊扇着王輝,一邊就重複着“你是不是有病”這句話,而王輝也不反抗,也主動去掉“不傷之身”的能力,只是一直嘲笑的望着王建國,然後他的臉就變得腫了起來。
扇着扇着,王建國的眼淚就出來了他情緒激動,兩手狠狠的抓着王輝的臉蛋,大吼:“尼孃的闊以俺爹?尼孃的闊以俺爹?”(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這樣?)
王輝此刻被王建國抓着臉蛋,顯得十分可笑,但他毫不在意:“我跟到錢咩就爹了。揍槓,球算我進監獄,倆錢也是可以用的!我從寫do太髒尼幾多撫用費,我出咯以後再萬你就是!”(我掙到錢就行了。再說,就算我進監獄,那錢也是可以用的!我從小到大差你多少撫養費,我出來以後再還你就是)
而王建國終於放開了手。
王輝站起身來,腫着一張臉,看着那留着眼淚卻瞪着他的父親,愛恨兩種感情交織,忽然覺得索然無味。他曾經和他父親接連吵過幾年,那幾年他寸步不讓。所以,這所謂報復,他也很快失去了興趣。
他抓起一把錢,扔在了他父親身上,力道不重,又一邊有氣無力的說着:“你喜歡錢。我給你。你兒子確實是廢物,所以只能廢物利用殺殺人來掙錢。掙錢了你不高興幹嘛?呵呵。我就是要告訴你,你作爲我的父親,在教育我的過程中,出錯了。你不想我殺人,我殺了。你的教育方式有問題,你知道嗎?”
接下來沒什麼好說的了。王輝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人世間很多事情,只有在出現的時候,人們才知道確實是自己錯了。
所謂經歷一番生死,大徹大悟卻是稀有品,少數。
畢竟他父親生死之間的經歷不少,心臟換血、修復的手術他可是做了不少。但生死之間,只是一步步加重他的固執,而沒有所謂的大徹大悟。
“我是不對,但是你爲什麼要這樣作踐自己?”王建國終於說了一句“我有錯”的話。這句話,就是王輝最想聽的。
聽到了,王輝對其他就不在意了。
他準備催眠替換他父親的記憶了,但是在這之前,他還想回答他父親這個問題:“你一生的執着,就是追求名利。你以前很窮,你以前被別人欺負。所以你要我們有本事,能掙錢。我理解。但也就是理解。姐的大學專業不是他自己決定的,是你固執改的。
我小的時候,上個興趣班,都被你改成書法。後來改成鋼琴,改就改了,爲什麼又沒讓我們堅持下來?
上了初中,你讓我到小學的學校重讀初一,你記得我第一次初一時是一百九十五名嗎?七百個人中的一百九十五名。我回到那間從一年級讀到六年級的學校,看到那些老同學上着初二,我上着初一,我面子多難過,我強烈反對後還是順從了你的意願,我和他們說出來他們都覺得不可理解,最後我還是沒讀好你卻全怪我。
幾年前,淘寶還沒完全盛行,我看到淘寶覺得有利可圖,但你堅決反對,於是我沒做成。
幾年前我們的小鎮沒幾間奶茶店,我想開奶茶店,但你堅決反對。”
回答着回答着,王輝不由地說起了陳年舊事,但這些事情也是他們父子吵來吵去無數次的冷飯,所以他穩定了一下情緒給出結論:“你希望我能掙錢,你希望我掙錢的方式是按照你教導的去做到的。所以我要滿足你掙錢的願望,因爲我能掙錢對你而言就是成功了。但是我要告訴你,你錯了。所以我告訴你我這是用殺人的方式掙的錢。”
王建國自然不清楚王輝此時殺人不需要考慮什麼後果,所以對一個尋常人家而言,即使掙錢了,卻是用殺人的方式,那就是天塌了。
王輝看着王建國悔悟的表情,感到了一絲輕鬆。王建國還想說什麼,然後王輝一句“睡吧”就自動走到沙發睡去。
王輝一個瞬移把母親也移到客廳的沙發,看着兩個人沉睡,他自言自語:“睡吧。一覺醒來,你們的小兒子掙錢了,他是和朋友合作合開了一個裝修公司,只是一直瞞着你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但這次貸款數額巨大,他覺得不能再瞞了,所以和你們坦白,並且拿了五百萬回來。”
說完這番話,王輝再次瞬移回交易所,然後在交易所堆放財物的睡房清點着人民幣,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麻袋把點好的錢放了進去,又瞬移回錦繡城的房子,然後把幾個麻袋的錢都放在了客廳。他又拿紙巾把兩位老人的眼淚擦乾,把他們扶成坐着的姿勢。
做完這一切,王老闆打了響指,然後王建國和王麗娟都醒了過來。
由於被替換的記憶,他們迅速的“明白”了眼前的情況,兩位老人頓時眉開眼笑,笑中帶淚,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之前流過一次眼淚,那是一次傷心的淚水。
王建國站起來激動地擁抱着兒子,使勁拍着王輝的背:“兒子不錯!就知道你可以的!不愧是我的兒子!”
這些話是王輝從王建國這裡想聽到的另一種話,但王輝終於聽到卻五味雜陳,情緒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