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的時候,虞美人就聽見殿外嘈雜的聲音,翻了個身,稍微清醒之後傷口扯得的有點疼,只好從牀上坐起來,起身披了件衣服。
蕪月和往常一樣往香爐中添着香,見她走出來有些吃驚:“夫人爲何不多睡一會呢?”
外面那麼亂,她怎麼能睡的踏實。
虞美人並未在意蕪月的表情,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平時她的大殿附近都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不會有。
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丫頭,那目光讓給蕪月越來越心虛。
“是……”
蕪月欲言又止,讓虞美人疑心大增,心中卻有點不耐煩,如果不是發不出聲音,她真想說:‘你直說就好了,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怕什麼?’
“是一個姑娘,被左護法攔在外面,但是她非要見夫人,左護法不讓奴婢告訴夫人。”
蕪月心思動的飛快,薛非子剛剛下了命令,不讓她和芸瑤告訴虞美人那姑娘來找她的事情,不過那個姑娘鬧得動靜那麼大,她就算不告訴虞美人,虞美人也會知道,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來得痛快,而且按照她對虞美人的瞭解,她並不是一個會說三道四的人。
是映紅,虞美人已經將來人猜了個八分,也知道爲何薛非子會攔下映紅,無非是怕她鼓搗的那點點小小心機,做出什麼對南宮傅不利的事情,薛非子這個人把南宮傅看得這麼重,遲早會給她製造麻煩。
不用多想,虞美人已經朝着外面走去,推開門,便看到被薛非子拽着朝外走去的映紅,紅着一張臉在和對方糾纏,硬生生的用手抓住身旁的一根柱子。
好你個薛非子,虞美人快步走上去,在映紅的手脫離柱子的時候,伸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臂。
映紅驚得瞪大了眼,在看到虞美人的那刻才欣喜的叫出聲:“小姐。”
一句小姐,讓本想拖走映紅的薛非子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眉頭緊鎖。
虞美人笑而不語,同對方對視,薛非子已經鬆開手,任映紅將虞美人攬入懷中,然後喋喋不休的唸叨着:“小姐,真的是小姐,映紅好想你,你有沒有事,有沒有……”
映紅擡起頭,此時已經淚眼朦朧,虞美人卻始終笑而不答,讓她着急的拽着對方的手:“小姐,你究竟是好是不好,爲何不同我說話?”
虞美人此刻纔是真正的有心無力,這些天來她第一次那般迫切的想要說話,想要告訴她她當時多麼需要她,一個人的時候多麼想她,想虞老爹,想孃親,想虞姬,甚至想那條蚯蚓,她銘心刻骨的感情以前總會和她吐訴,如今見到了別提有多麼想喜極而泣,可是她不能,現在的虞美人,已經不能隨隨便便的在人前流露出感情。
“她不是不想和你說話,她是不能說話。”
薛非子突然間出聲,虞美人感覺映紅的身子一顫,轉過頭:“你說什麼?小姐不能說話了?爲什麼?”
感覺到對方的擔心,虞美人拍了拍映紅的手背,搖了搖頭,映紅卻是不應,再次轉過頭去看薛非子:“薛非子你說,我們家小姐倒底是怎麼了?是不是南宮傅對她做了什麼?”
“不是宮主。”
薛非子神色未變,依舊看着虞美人。
“那是爲什麼?”
映紅心中被咯得生痛,尤其是一想到虞美人不知道受了什麼樣的折磨,如今連說話都說不出來,就像是她被人折磨一樣讓她覺得難受。
“你不如問問你家小姐,她爲何會失聲。”
薛非子的如同雨後淡淡的浮雲,聽在耳裡卻是殺傷力十足,發生過的事情,只有這個人和她心照不宣,虞美人依舊不語,執起映紅的手轉身朝着大殿內走去。
二人進殿的時候,虞美人吩咐蕪月退出大殿,然後關上門,徑直走向書桌的方向,這才卸去原本的僞裝。
映紅心中瞭然,見虞美人執筆行書,在白紙上留下一行字跡。
“那邊怎麼樣了?”
“一切安好,只不過皇上前些日子突然間失蹤了,我們已經將消息隱瞞了下來。”
映紅說話間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放輕:“小姐,皇上失蹤是不是和你有關?”
“師父。”
簡單的兩個字,映紅已經明白了虞美人的意思,幾天來懸着的心也放了下來。
“小姐,你這次叫我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映紅繼續,虞美人停頓一下才落筆。
“你是怎麼進來的?”
“是薛公子,我先想辦法見到他,可是他不讓我來見你,我就想辦法找到你的位置,你也知道,這點小事根本就難不倒我,可惜又被他發現了。”
短短數句,虞美人已經心中有數,有提筆道:“映紅,你喜歡薛非子吧?”
映紅愕然,怔怔看向虞美人,雖然也曾想到憑藉虞美人的一顆七竅玲瓏心遲早會注意到她對續費子的心思,卻不想她在這個時候會這麼直白的問出。
“喜歡就是喜歡,我當初之所以那般執着,就是不想讓自己留有遺憾,只可惜我自己遇人不淑,不過你不是對他的評價不錯,如果不說永遠都不知道對方的心思,更何況女追男隔層紗。”
虞美人字跡落得飛快,寫完一章,停頓一刻立即投入香爐之中銷燬,然後擡起頭。
“我,小姐我……”
映紅有些口不擇言,虞美人卻已經能夠確定心中所想,心中一沉,然後提筆。
“薛非子是南宮傅身邊最最麻煩的存在,如果你能把他變成我們這邊的人,那麼有些事情我們不用不得不做,映紅,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小姐,你是說……”
映紅驚愕,十指一緊,如果那個人真成了阻礙,就算是她也要下定決心,可是……
“我要怎麼做?”
許久,映紅擡眸,眼底隱隱有一種暖傷的痕跡,虞美人心中一澀,卻避開視線,落筆之處,卻狠了狠心:“想辦法,讓他愛上你。”
“我懂了。”
映紅苦澀一笑,繼而換成了一種歡快的聲音:“小姐,你還沒說,你過得好不好?我上次看到南宮傅傷你的時候,真的差點忍不住想要開城門。”
虞美人將寫字的紙燒盡,擡起頭,又執起了筆:“南宮傅已經成魔,而我一直是他潛意識的仇人,雖然現在恢復了記憶,但是也不能保證我就是安全的。”
“成魔?”
映紅錯愕,虞美人筆下加速:“進宮之前我被北丘尹利用,殺了他,不過他卻活了過來,從此斷情絕愛,練成魔功。”
“北丘皇朝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即使有令牌在手,兩軍交戰,也將是死傷無數,輸贏只是時間的問題。”
虞美人停筆,換了新紙,將舊紙投入爐中。
“我這次讓你來,就是想要解救天下人,南宮傅已經成魔,必不能是天下之主,所以我在他體內渡了一種毒,就算是薛非子也找不到毒源,毒性恐怕還有半月之久,這半月你的任務就是儘量拖住薛非子,讓他愛上你,而南宮傅,就由我來對付。”
“小姐,接近那個人豈不是很危險?”
映紅心中擔憂,如果真如虞美人所說,那麼雖是都會有喪命的可能。
“你放心,我唯一能確定的事情,就是南宮傅不會殺我,只要事情沒有敗露,我就是安全的,但是現在薛非子已經知道我做了什麼,你現在明白我爲何要你來了嗎?”
虞美人筆下剛挺,聽見門嘎吱一聲,手指一顫,嚇了一跳,心中咚咚的跳起來,映紅卻搶先她一步反應,將那有字的紙投入爐中,然後拿起她手中的筆,迅速的在紙上落下一行字。
虞美人盯着門口的方向,當那個紅衣銀髮的男子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已經急促起來,指尖在微微的輕顫,身體也跟着戰慄起來。
南宮傅未想到屋子內還有旁人在,打量了一番,記起是虞美人的姐妹,輕笑起來:“原來這屋子裡還有個人,難怪要關起門來,是不是做了什麼壞事?”
虞美人緊緊的咬住下脣,聽映紅道:“看來南宮宮主還記得我,正好,我和小姐再猜謎語,不如南宮宮主也來猜猜。”
“哦?”
南宮傅聞言走進,虞美人低下頭,原來剛纔映紅在紙上寫的是一首謎語。
虞美人擡起頭,見南宮傅看了一眼紙上的字並未生疑,只是出聲念道:“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這才壓下心中慌亂,笑着執起筆,寫下一個“畫”字。
南宮傅微微一愣,沒想到虞美人突然間出手,只得笑了笑:“夫人好厲害。”
虞美人不理會對方,執筆又寫一句:“你怎麼有空過來?”
“剛從陣前回來,因爲心中惦念夫人,所以下手重了一些,不知道那個影子明日是否還能掛帥同本宮一戰。”
虞美人手指一顫,好在隱在袖中,並不明顯,不知道爲何,她總覺得南宮傅的話似有意無意的說給她聽,北丘皇朝的士氣,一大半都是靠影子的威名維持,倘若影子被他所殺或者重傷,都會影響北丘皇朝大軍的士氣。
看來對於這場仗,南宮傅已經認真起來,難道他這一次想要速戰速決?
“我還以爲南宮宮主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是把我拿下呢?”
映紅調笑,南宮傅看向她,笑容更加邪魅:“北丘皇朝的女軍師,如果是想投奔我南宮傅,做個幕僚的話本宮很是歡迎,但如果是想要拐走我的夫人的話……”
南宮傅的眼眸裡寒芒閃過,聲音也跟着一冷:“恐怕姑娘是很難從我這府邸裡走出去了。”
“南宮宮主說笑了。”
映紅背後出了一身冷汗,卻強裝鎮定:“就算是我想要拐走我們家小姐,恐怕現在我們家小姐也不會願意同我離開。”
“是嗎?”
南宮傅似是有些驚訝,轉目看向虞美人,聲音也放得輕柔了幾分:“你家姐妹說的可是實話,夫人現在也不願離開本宮?”
虞美人擡起頭,正對上對方似笑非笑的眸子,十指緊緊的握在一起,任指甲刺進皮肉,然後瞥開頭,執起筆在紙上留下了四個字。
“胡說八道。”
就這四個字,南宮傅見了不怒反笑,聲音也擡高了幾分:“好一個胡說八道,難道蝶霄崖下的那幾日也是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