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蘇斐送兩個嬤嬤過去是走了康熙的檯面的,皇帝對此不置一詞,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眼裡深處莫名就多了些東西。從榮國府裡回來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暗沉沉的不見五指,馬車在路上嘎吱嘎吱的轉動着車軲轆,寂靜的夜裡聽起來格外的滲人。行走了約小半個時辰,只聽見前面傳來一聲驚呼和慘叫,那是個女人的聲音,似曾相識,蘇斐讓人把車停下,帶着幾個侍衛走過去瞧個明白。聲音是從一處小巷子裡發出來的,巷子的那邊就是八大胡同,隱隱約約能看見那邊走馬燈的光,在黑夜裡觸目驚心的紅,一閃一閃的像血一樣。

走的近了,女人的哀叫和哭泣越來越明顯,裡面能聽見幾個男人的聲音,粗獷有力,好像是幾個漢子,罵罵咧咧的嘴裡不乾不淨的很難聽,又好像是在抱怨什麼。

蘇斐一腳停住,眼前的一幕讓他微微抽了口冷氣。

一個女人捲曲這倒在地上,長長的頭髮披散了一身,有的落在地上染了髒髒的塵土,有的凌亂的交雜在一起。看不清面容只是從袖子裡露出來的手腳纖細的過分,泛着慘白的顏色,上面滿是青紫,往手腕後看裡面又多了些別的,那好像是膿包一樣的東西,水水的痘黃色。

踹她的是幾個魁梧的漢子,一個比一個粗獷,在那些漢子的後面露出一個猥瑣的腦袋來。一個龜公,剃着辮子,枯黃色的辮子纏在脖子上盤繞了一圈又一圈,跟一條粗壯吐着信子的蛇一樣,兩隻小三角眼,想來能做龜公的面相都不怎麼好,被客人揮之即來罵之即去的常年就是畏畏縮縮的模樣。只是現在的龜公卻不像在樓子裡一樣哆嗦着,他的臉上揚着傲氣,眼睛裡閃爍着惡毒的光,不停的指揮着那些壯漢踢打着女人。

看來是樓子裡的骯髒事。

蘇斐轉了轉腳步,準備離開。

這樣的女人就是救下了也容易牽扯不清。

叮咚。

那是一聲玉佩的輕響。

在巷子裡迴盪着,一聲比一聲微弱。身後的龜公尖着嗓子笑道:“喲,想不到你還藏着這玩意?不愧是紅館的花魁啊,只可惜敗落的鳳凰不如雞,你比雞還不如!”

他說的話很惡毒。

女人沒有了神智,只能隨着落到身上的腳發出微弱的哀鳴。也許她就要死在這裡了,可是不甘心啊,女人眼睛裡閃過一絲極快的光,她用力睜大眼睛撐着想去撿那塊掉出來的白玉,上好的羊脂白玉觸手溫潤,即使在黑夜裡也有着自己的光。

還差一點點……就一點點……

龜公的話讓她絕望了,那個混蛋彎下腰一腳狠狠的踩住她的手指,一手撿起了那塊玉佩,嘴裡發出嘲笑。是啊,敗落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她不過是個風塵中人,可是那是她最重要的僅剩的了。儘管十指連心,她還是用盡全力的想去抓住那塊玉佩。

蘇斐轉過了身,慢慢的走到龜公面前。

囂張的人這才注意到從巷子外走進來的人,穿着一身富貴,身後跟着的都是帶刀的侍衛,在這隨便一個磚頭就能砸死一個皇親的皇城裡估計也是身家不菲,不是皇親就是宗室。

當下諂媚的笑道:“這位爺小心些腳下,這邊骯髒的很,小的怕髒了您的眼。”

少年微微側過頭,藉着從烏雲後露出的月光斜睨着對方,漂亮的眸子裡是清凌凌的光,冷冷的跟初冬的河水一樣,一眼就讓龜公忍不住一個哆嗦、雖然這位爺長的漂亮,比那南館了的相公們漂亮多了,可是那些相公們就是幾輩子也沒這氣勢啊!

少年的腳步很慢,一步一步踩得穩穩的,堅硬的靴子在地上敲擊出沉悶的響聲,他走到龜公面前站定,手裡拿着一根馬鞭,指了指對方手裡的玉佩:“這是爺的東西。膽子不小啊,爺前不久就丟了這玩意,沒成想是你等偷了去!這御賜的東西你也不嫌燙手?”

龜公手一抖,那快玉佩直接掉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一地的碎片。

“真真膽子大的很啊!”

少年的聲音很輕,柔和的讓人直髮抖。

龜公哆哆嗦嗦的幾乎給他跪了:“這是這賤人的!是他偷了您的東西啊啊!!”

他一手指着地上的女人,左右是個賣不出去的賠錢貨,就是送去三等的堂子也賺不了多少,這玉佩先不論是不是眼前這少年的,光是對方的穿着和打扮就不是他能惹的,鬧大了,說不得自己就小命玩完。八大胡同裡的龜公,有哪個會當回事?說不得事後還要說一聲晦氣!

“你說是她就是她?”

“這這這……”

少年冷笑:“爺怎麼知道是不是你拉出來替罪的?摔碎了爺的玉佩你陪的起?”話音剛落,身後的侍衛齊刷刷的拉了刀出來,寒光閃閃,殺氣逼人。龜公結巴了,冷汗順着額頭落了下來,他身後的幾個大漢見勢不妙拔腿就跑,龜公心裡一動,扒拉着小短腿一溜煙的跑了。他沒自報家門,這八大胡同滿京城裡這麼多妓院南館,誰知道他是哪個?只要後面的人別追來就行。

蘇斐沒力氣去理會,他讓侍衛上前去看了看。

“爺,是花柳病。”

花柳病,只要是妓院裡的女子感染了這個,多半是慘死的命。

蘇斐已經不記得這個女人了,但是那塊玉佩一下子就將她從記憶的模糊裡拽了出來。少年微微嘆了口氣,示意讓人騰出一個馬車來,將女子帶上馬車,他就坐在車沿前讓人駕着車往胤禎府裡去了。後面的大太監連連叫道:“爺!”

“爺什麼,就跟伯父說我今晚不回去了,在十四府裡住下了。”

少年隨着馬車遠去,最後的聲音在黑夜裡飄蕩着。大太監懊惱的錘着自己的頭,跺了跺腳,只能乖乖轉身上車,他家小主子倔得很,有時候就是皇上也奈何不得。他啊,還是乖乖回去彙報吧!

蘇斐到胤禎府裡的時候他還沒回來,府裡的福晉從府裡出來當下便吃了一驚:“斐弟這是?”她看見蘇斐身後的侍衛懷裡抱了個女人,這樣狼狽的女人她還不曾見過,要是說是給胤禎送的她可不相信,可要是蘇斐自己中意的,這麼個也配不上不是?

少年道:“是我在回宮的路上撿的。現在帶回去也不方便,勞煩十四嫂給我挪個空院子出來,我安置幾日便是。”他總不能把她帶回宮裡,皇宮裡莫說是妓子,就是良家女子商家女子也是不能進的。可要是將她就這麼仍在路上?或者送回青樓裡蘇斐也是不忍心的,他還記得不久前初見的時候,那個叫紅婭的女子眉眼彎彎,笑的一臉嫵媚的模樣。他曾經是想讓她贖身的,卻不知怎落到這般下場。

花柳病,用了空間裡的水,不說定能活。

十四福晉也沒多問,當下讓人騰出個院子來,爲了避嫌,那處院子挨着胤禎的主院,卻離後院遠遠的,想到這處院子裡去必先經過胤禎的院子。

不怕那些妖精出什麼幺蛾子!

蘇斐讓侍衛把人抱了進去,在牀上放好,又打了熱水,讓抱人的侍衛仔仔細細的用皂莢清洗了接觸的地方,侍候的丫頭給女子擦乾淨的侍候蘇斐阻止了,只來得及擦臉,露出一張消瘦的面容來,屋子裡被趕得一個人都不剩。

明亮的燭火在空氣裡搖曳,點亮了一室的黑暗。

蘇斐就着熱水擰了帕子給女子擦手腕上的傷口,手腕上手臂上捲起袖子能看見一些齒痕和鞭傷,有的滲着血絲,有的已經結痂,看起來不是一個時間傷到的。

用熱水慢慢的清洗,女人昏迷中抽了口冷氣。

蘇斐索性放下帕子。

半月不見,她完全變了個模樣,那時的風情完全的消失不見,那時的紅脣染硃色已經蒼白枯萎,那時的盈盈水波已經乾涸。蘇斐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他最後一眼見這女人清醒的時候是她拼命去拽玉佩的時候。

嘆了口氣。

他明明讓她自己贖身的啊,懷璧其罪有,可是一個一等堂子裡的紅牌會藏不住自己的私房?他不信,定是其中出了岔子!

當下之際是先救她!

蘇斐心裡默唸着。靈魂從殼子裡出來,瞬間被吸進了空間裡。

空間裡又是一個模樣,他種下的菜已經長出了勃勃生機的綠,溪邊的花兒搖曳生資,花朵的中間他居然看見了愚者躺在裡面睡大頭覺,好福氣!少年氣悶,從溪邊撿起一塊石頭就扔了過去,準頭還行,吧唧一下就打中了花朵兒,沒傷到他,就是搖晃了幾下,精靈被嚇醒了,胡亂的拍打着翅膀飛過來,面具幾乎扭曲在一起。

“先別忙着生氣,我有事情找你幫忙。”空間裡的變化也只有這小傢伙心裡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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