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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你先到放射科去掛號，我馬上就過來。”君若煙明白自己今天是陪這個身份尷尬的母親來看病的，但是作爲母親的她在看到小女孩後怎麼也挪不動步子了。
白流蘇點點頭先走了。
“給我藥——”
手裡緊抓着一把零錢，一個大約三、四歲，綁着兩個麻花辮的小女孩，踮着腳尖站在領藥的窗口前，噙着淚水瞅看窗口裡的女藥劑師。
“姐，姐姐，拜託你給我藥好不好？我有錢的，你看——”高高舉起抓着錢的小小手掌，小女孩嗓音哽咽，一再地求着、說着。
只是，不管她如何要求，專業的醫護人員，無人能答應她的要求。不是因爲她的錢不夠，就算錢夠，他們也不能隨便給小孩子藥物。
“小妹妹，不是姐姐不給你藥，只是……”
聽到“只是”二字，小女孩嘴一癟，眼一眨，眼淚撲簌簌掉下來，然後就發出山崩地裂的嚎哭聲音。
頓時，醫院大廳亂成一團，許多人圍住她，也有一些善良的大媽趕緊過來安撫她。
“醫生姐姐，不，不要這樣，拜託你給我藥，我媽咪病了，病得好重的。”
“小妹妹，不要哭，如果媽咪一定要吃藥，那你趕快回去請媽咪來醫院看病拿藥。”
“媽咪不會來的，她都捨不得花錢買藥吃，她說，她說要把錢留給我長大用，她都不敢亂花。”
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小女孩一邊抽泣着一邊訴說。
“我有零用錢，我可以買給媽藥咪吃，大姐姐，你們看！我真的有錢，你快點把藥給我，好不好？大姐姐！”小女孩哭着哀求。
“小姑娘不要哭呵。”噙滿淚水的圓眸，看得大夥都心疼。
“我，我也不想哭，可是媽咪如果再不吃藥，我就要沒媽咪了，大姐姐，我沒有爸爸，不可以再沒有媽咪，大姐姐、大哥哥，求求你們幫幫我，好不好？”
雙眼紅腫，小臉上掛滿淚珠，小女孩一再對身穿白色制服的醫護人員們，猛彎腰、猛鞠躬。
“唉，原來是單親家庭的小孩呢，好可憐。”
“她好懂事，也好孝順。”
看着一再對醫護人員哭着哀求的小女孩，聽出她心中對她媽咪病弱身子的不安與恐懼，君若煙的雙眼也噙滿了淚水。
君若煙走過去，蹲在小女孩的面前，準備安撫她。
一看清小女孩的臉孔，君若煙忽地一愣。
這是一個漂亮的混血兒，深邃的大眼睛是臉色的，小鼻子挺挺的，皮膚比一般人都要白皙。但爲什麼她的樣子好面善，似乎在哪兒見過。藍若然！君若煙的腦海裡閃過這個名字。
“小妹妹不哭了，阿姨幫你買藥好不好？”
“真的？”小女孩馬上驚喜地張大圓圓的眼睛，本來還傷心地抽泣着，一聽到君若煙的話馬上開心地笑得眉眼彎彎。
“走啊，走啊，媽媽有好多錢的，你不要怕。”左樂樂也開心地笑着，這個妹妹多可愛啊。
“媽咪，這個小妹妹真漂亮，她的眼睛還是藍色的呢。”左樂樂好開心地說。
“恩。”君若煙敷衍着女兒，想要從小女孩的嘴裡問出一些她想要的信息。
“小妹妹，媽媽叫什麼啊？”
“媽媽就叫媽媽啊。”小姑娘理所當然的答案讓君若煙一頭黑線。
“那別人都是怎
麼叫她的？不會也喊媽媽吧？”君若煙依然耐心地問。雖然想不通藍若然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孩子，她那個身體明明就是不適合生育，也幾乎是不能生育的。不然，當年左嘯塵早就和她結婚了。但她就是莫名地懷疑着，這是藍若然的孩子。
“別人——”小女孩用力地擠着眼睛，表示自己的確在努力地想了，“別人都喊她安安媽媽。”
這不是問了等於白問嗎？
吉祥村，一個位在鳳儀偏遠山區，山上種滿油桐樹，只有一條窄窄的山路鏈接着外面世界的小小村落。
五月春風吹過油桐樹林，吹落枝頭一朵朵白似雪的花瓣。
白色花瓣，隨風旋轉，鋪滿這一季的美麗。
身穿淺藍長及腳踝的洋裝，一名身形太過纖細、臉色太過白皙的長髮女郎，漫步油桐樹林間，呼吸着染有淡淡花香的清新空氣。
她步子輕飄，黑髮飛揚，一步步穿過長滿青草的小路，來到唯一通往外面世界的山道。
走累了，她就依靠着油桐樹，凝望前方空曠草地上，相互追逐的數名可愛孩童，她盈滿愁緒的瞳眸，有着淺淺的笑意。只是，她的臉色太蒼白，幾近透明，她的身體又那麼瘦弱，彷彿風兒再大一些，她就會隨着風飛上天，每個路過的人都會替她擔心。
“喂，你還好嗎？”洋溢着童稚笑顏的臉孔，一個個盯看着她雪白容顏。
忽然，五月清風，拂揚起她及腰長髮。
擡手撩去迎風亂舞的髮絲，她倚着樹幹，閉上眼睛，等待春風吹過。
春風一過，藍若然緩張清眸，脣角微微勾起，給予孩童一抹虛無縹緲的微笑。
“謝謝你們，我很好。”
她就是這些年來，教喬治找得心力交瘁，卻仍不見人影的藍若然，但在這個地區偏遠、資訊落後的小村落裡，她幾乎是放棄了生命後，整個人反而變得豁達輕鬆多了。
鳳儀，原是她一心想遠離的地方，但，她最終還是選擇在這裡落葉歸根。
一切只因爲這裡是生她養她的土地，她就算要死，也想死在這片土地上。奇怪，住到這裡以後，她對左嘯塵的執念消散了，反而常常想起喬治那個笨蛋。是因爲每天都看到女兒的關係嗎？
只是，不知道現在的他，可好？他是不是終於想通了，她是一個不值得付出的人；他是不是有了兩情相悅的女朋友。仰臉看着頭頂淺藍色的天空，她清靈眸裡有着對他的深深思念。
“哎呀，小藍！你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你不能吹風，不能勞累的啊。“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氣喘吁吁地跑來，急躁躁地大喊着。
“我沒關係的，你看，我今天精神真的很不錯。”
“精神很不錯，也不可以這樣！”差點被她嚇掉半條命，沒得商量。
雖然她也覺得老是關在屋子裡很悶，她家的房子又是那麼的小。但是看着藍若然，大嬸兒還是一陣不贊同地猛搖頭。
藍若然也真是的，剛來跟她租房子的時候，看起來就很瘦，現在又更瘦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她是一個很刻薄的房東耶，真是傷腦筋。
“我看你一副風吹就跑的樣子，不要再這麼逞強了，以後，你就乖乖給我待在屋子裡，不要再隨便給我亂亂跑！”
“春姐——”她不想讓自己坐着屋子裡等死，她想動動身子。
“走，我扶你回去。”
“春姐，我
——”她還想留下來吹吹風。
“你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應該要多爲安安想想。”
“安安啊——”這名字似有着神奇的力量，教藍若然變得百依百順。主動攀住春姐的手，藍若然嘴角微揚，讓她扶着自己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
安安是她與喬治的孩子，是她與他的寶貝，是她現在的心頭肉。當初要不是身體不允許墮胎，這個孩子大概不會在這個世上了吧？她就會少了一個全心全意愛着她的人。當初，她一生下孩子就將她送給了春姐，春姐有三個兒子，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幸虧春姐對安安不錯，不然，她現在腸子都要悔青了。
自從來到這兒和安安一起生活後，她慢慢體會了君若煙的心情。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該有多麼難過。她的父母親的確做得很不好，她自己也是一個糟糕的女人，一個不合格的妹妹，一個不稱職的母親。不過，一切都要結束了。希望，她死了以後，喬治，君若煙，左嘯塵都能原諒她曾經的愚蠢。
“這樣纔對，你要多休息，纔可以看着安安平安長大。”鬆了口氣，春姐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
再聽到安安的名字，她眼裡有着愉快笑意。
“嗯，我要看着安安平平安安長大，等過陣子，我身體再好一些，我還要教她拉小提琴，然後，我要看着她念小學，念中學，念高中，還有大學，找工作，成家，生孩子……”
她想好多好多，就希望一切的夢想，都可以實現。只是，她這小小的夢想不會實現了吧？她不想再成爲每個人的負擔，不想關心的人都活在擔驚受怕中。其實，她也不想死的，但既然註定早死，她也就不再抗拒了。她知道這陣子，自己的身子又變差了。
許久未再發燒的她，近來體溫也燙得嚇人，體重也直直往下掉，她其實好想看着安安長大的。安安，她的乖孩子，以後不要怨恨媽媽拋棄了你。雖然，她曾經真的遺棄過，但現在，她也是真的愛她，想要陪她的。驀地，一抹水意蒙上她的眼。
進到屋裡，她回房間躺下。
“他們還沒回來嗎？”她看了看外面天色。安安跟馬大哥出去送菜了。
“哪有那麼快？他們也纔出門三個小時而已，安啦，有我家那口子顧着，安安不會走丟的。”
“真不好意思，馬大哥是出門送菜，安安還一直吵着要跟去。”
“那有什麼關係！小孩子嘛，對外面的世界總是比較好奇，只要不學壞，他們喜歡怎樣，就都隨他們去吧！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再去幫你熬些草藥。”
“謝謝你，春姐。”
待房門關上，聽着春姐的腳步慢慢走遠，藍若然轉過頭，望着一旁窗外的藍天。
她記得離開家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天空湛藍，微風輕吹。
因此每回看見這樣的藍天，她總會不自主的想起他。
想着他是不是還記得她？也想着他會不會像她當初所想的那樣，因爲恨，而將她驅離腦海，再也不願想起有關她的事？或是就此一輩子都無法原諒她。
擡手遮去窗外陽光，也矇住自己的眼，一聲輕嘆逸出她的脣。
唉，無法與他長相聚，她只能祝福他幸福快樂。
他就近在咫尺卻也遠如天涯，當初是她自己不懂珍惜，一心想要嫁給另一個男人，不怪他不要她了，這都是她自作自受的下場。一絲淚光在藍若然眼角閃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