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 要死,她也要死得瞑目
“是這個珠子嗎?”一道清冷的‘女’聲驟然響起。
衆人一震,因爲這個聲音並不屬於他們幾人之中,皆愕然循聲望去,就只見,一個身着紫‘色’大袍的‘女’子從岩石後走出來。
手中拿着一顆碩大的珍珠。
商慕炎身子一晃,瞳孔急劇斂起。
這一刻,天地萬物都恍若不在,眼裡只映着那一人妲 ” 。
月輝綿長,珠光清冷,打在那人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她就這樣緩步走入衆人的視線,黑髮長衣,素若流雪迴風。
“蘇月……禾”
蘇月一步一步走過去,她聽到有人在叫她,男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
男人是商慕炎,‘女’人是舒思洋。
男人的聲音顫抖,‘女’人的聲音震驚。
她依舊腳步不停,仿若沒有聽到,目光一一從那幾個愕然看着她的男‘女’臉上掠過。
她看到了商慕晴的驚訝、商慕毅的冷然、張安的尷尬、舒思洋的深沉、何雪凝‘脣’邊的微弧點點。
哦,還有一人。
一個男人。
那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看着她,眉目如畫,絕美薄削的‘脣’緊緊抿起,黑‘玉’一般的鳳眸裡濃墨重彩,流光熠熠,似乎每一下閃爍都是‘激’烈的情緒。
他看着她,喚她,低低地、黯啞地喚她,“蘇月……”
蘇月在離他們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站定,亦是靜靜地看向他。
背景是星斗滿天、青灰岩石,空曠的岩石邊,七人木木而立。
只不過,是一人面對着六人。
蘇月微微笑。
大抵涇渭分明便是如此吧。
他們不會將她當做他們中的一人,她也不會成爲他們中的一人。
“商慕寒呢?”她忽然開口。
沒有人回答。
商慕炎看着她,舒思洋看向商慕炎,其他幾人又都看着此刻還一身四王爺商慕寒裝扮的舒思洋。
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局面,蘇月垂眸一笑,眼梢輕擡,再次睨向那個長身‘玉’立的身影,“你到底是誰?是商慕炎,還是商慕寒,還是兩個都不是?”
男人略略沉默了半響,終於開了口,“商慕炎。”
聲音說不出的黯啞低沉。
“那商慕寒呢?”
蘇月一瞬不瞬地望進他的眼,不想放過他眸底的任何一絲表情。
男人沉默。
“他死了嗎?”
“沒有!”
“那在哪裡?”
男人再次沉默。
“你囚禁了他?”
“沒有!”
“那你爲何不敢說他人在何處?”
男人第三次沉默。
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蘇月,爺不是你的犯人,你做什麼要這樣質問他?”
是舒思洋!
在她的眼裡,這個男人縱使在最不受待見、最落魄潦倒的時候,也是一副與生俱來的皇者氣質,只有他睥睨的,只有他質問的,只有他吩咐的,幾時,幾時輪到一個‘女’人如此在他面前放肆過?
蘇月微微一笑。
瞧,有人心疼了。
眸光輕轉,她看向那個心疼的‘女’人,與此同時,男人的目光也流轉過來,輕輕瞥過舒思洋。
舒思洋一怔,不明白男人那淡淡的一眼是什麼意思。
蘇月卻是已然開了口,“敢情慕容‘門’主以前教導我們維護正義、尋找真相的那些話都是假的。”
舒思洋麪具下的臉‘色’一白。
蘇月卻是已經將目光從她臉上掠開,再次看向商慕炎,“好吧,既然,我已不是六扇‘門’的誰,四爺商慕寒的事我也不便過問,那我就問幾個跟我自己有關的問題,請八爺看在我這個小丑沒有功勞、有苦勞,陪着八爺玩了幾個月的份上,能如實回答我!”
幾人微微一震。
張安抿了抿‘脣’,商慕炎眉心微攏,深凝了目光,膠在她的臉上。
“你幾時做的商慕寒?”
幾人皆是一怔,看向商慕炎,商慕炎薄‘脣’越發抿得更緊。
蘇月想了想,換了個問法,“我嫁給四王府,跟我拜堂成親的人,是你嗎?”
她希望他說不是!
她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個誤會!
他只是商慕炎,他只是八王爺商慕炎!
而不是那個讓張安去上她的男人,也不是和瞎婆婆一起設計她的男人,更不是那個讓她遍體鱗傷的男人!
就算商慕炎對她也是利用,就像何雪凝說的,只是一顆棋子,但至少,跟他相處的這段時間,她多少感覺到了一些溫情,即使這些溫情是假的,也好過,商慕寒那樣拿刀子捅她心窩。
“我嫁的那個四爺是你嗎?”
蘇月再次問了出聲。
“是!”男人看着她,薄薄的‘脣’邊篤定逸出一字。
蘇月身子一晃,一顆心也終於在親耳聽到那一個字時痛到‘抽’搐。
“商慕炎,你爲何要這樣對我?”
“爲何推我入地獄的人是你,救我於危難的人也是你?”
“爲何當我真心相對時,你卻要死命踐踏,等我逃離時,你卻又要攆上來?等我漸漸打開心結時,你卻又要告訴我這一切只是一個玩笑?”
“爲何?”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瞬不瞬。
她想哭,真的很想哭,可是,她卻悲哀地發現,她竟然沒有淚,一滴都沒有!
眼角乾澀難忍。
她卻是哭不出。
這便是痛的極致了嗎?還是說,她已經痛到麻木?亦或者她就是那樣一個沒心沒肺、不知所謂的‘女’人?
看,都這樣了,她還在笑呢,紅着眼睛笑呢。
“蘇月……”男人上前,伸手想要扶她。
“做什麼?”她驚懼地將他的手揮開,就像看到了得了瘟疫會傳染的人,連續後退了好幾步。
“商慕炎,你跟我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要如此殘忍地毀了我?”
蘇月嘶吼出聲。
這是今夜自她從岩石後出來,第一次有些失控的樣子。
她很想一笑而過,可是她做不到!
她真的做不到!
一個‘女’人所有美好的東西她都給了他。
真心,身體,她都毫無保留地給了他。
可是換來的呢?
真心被踐踏,身體被糟蹋,她千瘡百孔。
“商慕炎,是不是看着我像跳樑小醜一般從你的左手跳到你的右手,你能從中得到滿足和快樂?”
“蘇月……”
男人眸底掠過慌‘亂’和驚痛,他微微伸着手,想去扶她,卻又有些不敢上前。
他平生怕的第一個人,不是景帝。
是她!
是他面前的這個‘女’人!
“蘇月,不要這個樣子,我跟你說過,以後我會慢慢給你解釋。”
蘇月怔了怔,這似乎是她出來後,這個男人唯一說得一句比較全的話。
只是,以後?
以後是有多後?
這以前的事都沒有搞清楚呢,何來以後?
“沒有以後了。”她輕輕笑,淡淡說。
男人面‘色’一凝,沉聲道:“都是要做孃的人了,做什麼還要這麼任‘性’?”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緊繃,也絞着一抹躁意。
就要不耐煩了嗎?
蘇月彎了彎‘脣’。
忽而,又想起他說的做孃的人。
對哦,她差點忘了,她腹中還有一個孩子,她和麪前這個雙面男人的孩子。
也就是到這時,她才陡然意識到一件事來。
“這個孩子你們也有用嗎?”她忽然開口。
她輕凝了目光,睇着衆人反應,她看到舒思洋眸光微斂,商慕炎眉心一皺。
看來,猜對了。
以前,她沒想到,也就是剛纔的某一瞬間,她忽然想,依照舒思洋睚眥必報、凡事求勝的個‘性’,她爲何從沒有在意過這個孩子?或者說,從未想過對這個孩子不利。這不是她的作風,除非在她的眼裡,孩子必須留。
又有哪個‘女’人必須留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的孩子呢?
除非這個孩子有用。
所以,她才做了這個大膽的假設。
看來,假設是成立的。
可,這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
這世上會有人將自己的孩子當工具嗎?
沒有吧?
“商慕炎,你到底有沒有心?”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只要我在,沒人敢動我們的孩子!”
男人篤定而語。
幾人微微一怔,特別是舒思洋,更是愕然擡眸,難以置信地看向男人。
蘇月搖頭,輕輕笑。
“商慕炎,你不累嗎?又要做四王爺,又是做八王爺,還要滿腹算計,你不累嗎?”
“累!但是,至少我可以活着!”
蘇月怔了怔,不意他會接得那麼快,也不意他會接這樣一句話。
活着?
這世上誰又活着容易呢?
罷了,罷了。
就這樣吧!
“商慕炎,你的珠子還給你!我要不起!”
蘇月垂眸看了看自始至終都握在手心的那枚珍珠,驀地擡手,朝他擲過去。
他一驚,想伸手接住。
也不知是他太過慌‘亂’,還是她太過決絕,她一個用力,竟將珠子砸到了岩石上,而他有着出神入化武功的人竟也沒有能接住。
“砰”的一聲,珍珠碎裂的聲音,如同此刻蘇月的心,一瓣一瓣,碎裂開來。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那滿地的碎屑,商慕炎亦是低垂着長睫,凝着那碎碎冷輝,薄薄的‘脣’邊緊緊抿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她甚至感覺得到男人廣袖中的大手緊攥成拳的樣子。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話一說出口,蘇月就覺得這話怎麼那麼熟悉,想了想,纔想起來,方纔何雪凝跟商慕炎解釋自己將球砸向她時,就是說的這句。
不等男人反應,蘇月轉過身往回走。
“你去哪裡?”
一道清冷的‘女’聲驟然響起。
蘇月腳步一頓,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
舒思洋麼。
“回營帳!”
她淡淡地應了一句。
後面的話她自是不會說,回營帳收拾,然後,離開。
“你不能走!”
‘女’人聲音寒涼堅定,不帶一絲拖泥帶水。
蘇月微微一笑,自是明白她說的不能走的意思。
她撞破了他們的秘密,所以,得死是嗎?
此情此情,讓蘇月突然想起了曾經在殤州的一幕。
那一夜,也是她跟商慕寒徹底決裂的一夜,她記得當時也是有個人不讓她走。
時隔多時的今夜,那個人的‘女’兒對她說了同樣的話。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那一夜,她以蠱蟲換得了生和自由,那麼今夜呢?
她又拿什麼來‘交’換?
而且,那夜,她撞破的只是瞎婆婆一人的秘密,今夜,卻是一個兩個……六個人的秘密。
她走不了了。
其實,方纔,她決定從岩石後走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這樣的後果。
理智告訴她,最好的也是最安全的做法是,躲着,然後,悄悄離去。
可是,她忍不住,她太想知道答案了,即使,她其實心裡已經有了數,但是,她還是想要聽他親口說。
要死,她也要死得瞑目。
既然,身邊都是謊言,這世上也無一絲溫暖,那麼,他們想咋地就咋地吧。
微微抿了‘脣’,心中釋然,她緩緩轉過身,再次看向那站在夜‘色’中的六個人。
“說吧,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
蘇月說的是你們,看的卻只有一人,那個她腹中孩子叫父親的男人。
商慕炎微微眯了眸子,正‘欲’開口,卻驀地聽到商慕毅的聲音響起。
“八弟,此‘女’不可留!她知道得太多了,我們現在是將脖子掛在‘褲’腰帶上過活,不能有任何一絲閃失,我們不能賭,也賭不起。而且,她曾經和商慕寒還有過一段情義,她根本靠不住,如今,知道了你和商慕寒是同一人,這一點要是稍微傳點什麼苗頭出去,我們,特別是你,絕對會死無葬身之地!”
蘇月輕笑,沒想到外界傳聞的榆木疙瘩五王爺商慕毅一夜基本無語,難得一次口若懸河,卻是爲了說服商慕炎殺了她。
“我也贊成五爺的話。雖然,她的確有着利用價值,但是,比起所有人的安危來說,那點價值也不算什麼。如果一個人,連命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利用不利用的。”
說話的人,是舒思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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