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水湯湯與君訣二

錦水湯湯與君訣(二)

出了趙以敬的辦公室,凡苓在外間的沙發上坐着等我,看我出來忙站了起來扶着我,關切問着:“說完了?”

“嗯。”我腳底發軟,整個人倚着她:“我們走吧。”凡苓緊緊牽着我,走出了絲之恆的大門。

忽然一輛車在我們身邊停住,姚清蓮在後排探出頭有些疑惑着看着我道:“清揚?”我看了看車的前面,坐着的是那位尖酸刻薄的趙茵,正撇着嘴滿臉不屑的瞅了我一眼,轉過了臉。

“姐,我先下車,待會再找你。”清蓮對趙茵笑得甜膩。趙茵沒什麼表情的點了點頭。我不得不佩服清蓮的善交際,從剛開始被趙茵諷刺爲“一個不如一個”,到現在的同車而坐,不知道清蓮用了多少功夫。

清蓮下車衝趙茵揮揮手,趙茵的車開走了,清蓮掃了眼凡苓:“對不起,我和清揚單獨聊兩句。”說着把我拽到了一旁的報刊亭側面,目光轉到我的臉上有些冷:“你來做什麼?”

我看着清蓮,心裡一陣陣收緊,對着她,有怨憤,有不甘,卻也有內疚,非常複雜的心情,我直直看着她,沒有回答。

她看向我目光已經有些狠戾:“你來找趙以敬到底想做什麼?”一隻手緊緊的抓着我的胳膊。

我抿着脣有些氣結,我來找趙以敬?果然是趙以敬的未婚妻,消息知道的真快。半晌,我只冷冷的說着:“鬆開我。”

她的直接,我的冷漠,將我和清蓮之間一直曖昧不明的較勁終於挑明,清蓮看着我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陰狠:“宋清揚,我想要的,已經到手,誰要是敢從我手裡再生生的奪走,我不會放過她。”是不是得而復失的感覺比從未得到讓人更抓狂?眼前的姚清蓮,竟然那麼緊張害怕。

“你用不着這樣。我奪不走。”我的聲音悲涼,想掙脫她的手,卻軟的無力。清蓮何必害怕我呢,我如果能奪走,早奪走了,也不會到了今天這個眼睜睜看着他訂婚的地步。

看我面色淒涼,想來並不能威脅到她,清蓮輕輕鬆了一口氣,看着我道:“趙以敬以後是你的妹夫,請你自重,不要隨便找他。”我痛的麻木的心又是一陣痙攣。

凡苓在旁邊忍不住轉了過來,看到清蓮正緊緊拽着我的胳膊,而我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凡苓走過來將我從清蓮手裡扯出來,語氣也有點不客氣:“你還有事嗎?她身體不好,我們要趕着回北京了。”

清蓮脣角上揚冷冷看着我,所有的情面都不要了:“清揚,你記得我的話。”

我沒有看她,跟着凡苓走了。我記得了,我又憑什麼搶呢,我哪有那麼煊赫的身份,絲綢世家,我也哪有那麼清白的身份,單身未婚。

那天的傍晚,南京下起了雨,還夾雜着一點小雪粒,南方的天氣,是雨是雪難分清楚。天氣也變得陰冷,我穿的大衣,卻還是凍得瑟瑟發抖,和凡苓走了很久纔打到車,到了機場。已經是六點多快七點了。我和凡苓到了一家快餐店,我不想吃,但是不能讓凡苓陪着我捱餓。

不久,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木然的拿出來,趙以敬的電話。我按掉了。還有什麼必要接?

手機百折不撓的響着,我索性關機。凡苓有些猶豫的看着我:“會不會有什麼事?”

“不會。”我搖着頭。要走就乾脆的走吧,我不想再反覆摧殘自己的心。過了一會兒,凡苓的手機響了,她有些驚訝的接起來,只聽了一下便遞給我:“找你的。”

我的心痛了起來,還是沒忍住拿起凡苓的電話,趙以敬的聲音焦急而迫切:“清揚,別走。”

“還有什麼事嗎?”我努力抑制着顫抖。

他頓了一下,聲音有一絲祈求:“不要這麼絕。我想見你。”說實話,聽到這句話我的心忍不住的疼痛,趙以敬說話從來都是斬釘截鐵,我從沒聽過他這樣有些卑微祈求的語氣。

但是隻猶豫了一下,我輕輕的說着:“沒必要了。”把凡苓的手機掛了。我對凡苓說着:“你先吃,我去過安檢了。”說完幾乎逃一樣先跑到安檢口進去。找到我那個班次的登機口,我坐了下來。

沒多久,凡苓走了進來,坐在我身邊緩緩說着:“你真的能放下嗎?”我用力的點着頭,事已至此,無論能不能,都必須放下。

“揚揚,你太執着了。有愛不就好了嗎?”凡苓靠着我說的幾分落寞,“何必非強求名分呢?”

“愛?”我笑得悽悽,“愛是用來騙人的字眼。”就算有愛,在成人的世界裡,它抵什麼?既然這份愛這麼蒼白,不如就此放手。凡苓沒再說話,只是靠着我若有所思。

飛機到了北京,趕上北京也變了天,凍得嗖嗖發抖。夜裡翻來覆去,時而清醒時而迷糊,第二天起牀,全身疼痛的幾乎爬不起來。咬咬牙還是起來了,躺在牀上只會把自己折磨的更慘,不如起來去工作,是不是能沒那麼痛?

掙扎着見了已經約好的客戶,又和江蘇那邊聯繫着上貨的事,連續忙了兩天,只覺得頭越來越暈,身上時冷時熱,不住發着低燒。趙以敬有時打電話過來,我都咬牙按掉了。

到了第三天一早,我迷迷糊糊感覺晃了很久,終於睜開眼,是暖暖的小手一直晃着我,想起來,卻怎麼也沒力氣。李姐發現我正滿臉通紅的躺在牀上打着哆嗦,忙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驚叫了出來:“怎麼這麼燙?”頓時亂了陣腳。暖暖被李姐一咋呼,也害怕起來,嘟着小嘴幾乎要哭出來,一個勁的喊着:“媽媽,媽媽。”

女兒的聲音幾乎要把我的心叫碎了。我用殘存的一點力氣,啞着嗓子告訴她:“先送暖暖去幼兒園,回來幫我叫輛出租。”李姐猶豫了下,也沒其他辦法,只好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到了醫院一測,高燒到了39.5,是我有史以來的最高體溫,醫生建議我打點滴後住院觀察,以免晚上再燒起來。我點頭答應。好在有李姐可以回家照顧暖暖。在病牀上躺着,我竟發現生病的滋味也不錯,當病痛折磨你的肉體的時候,你的精神便會被解脫出來。心靈得到了暫時的休息。

躺到下午精神好些,我給凡苓打了個電話,我這一病怕要休息兩天,公司那邊讓凡苓先幫着盯盯,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支應。凡苓知道我住院立即趕過來看了我,幫我帶了些水果:“你看看你,弄的自己這麼難受。”

我苦笑着換着話題:“帶水果做什麼,我也沒胃口。”

凡苓摸了摸我的額頭:“還這麼燙,一定是前天在南京淋雨弄的。忽冷忽熱。給你帶了梨,消消火,你看你嘴上的泡,還沒下去呢。”我努力微微扯出個笑。

正說着,李姐帶着暖暖過來了。我有些驚訝:“醫院病菌多,怎麼帶着她來這裡?”

“她非要來。”李姐有些無奈,“哭的怎麼也哄不住。”

看了看女兒眼睛腫的像小桃子,我有些心疼:“哭什麼?”暖暖還是不吭聲。

李姐說着:“唉,孩子可能是嚇着了,我去接的時候,老師還問我家裡是不是有什麼事,暖暖一整天都蔫蔫的,還自己哭了兩回。”

“媽媽,我怕,你不要睡着。”暖暖忽然抱着我的手搖晃着哭道。我輕輕哄着女兒,心裡不是滋味,女兒已經四歲,再過幾個月就該五歲了,沒有父親的家庭讓她格外膽小敏感,早晨晃了我很久我才醒,她一定是害怕的不得了。

我強打着精神對暖暖笑着:“不會,媽媽只是太累了,休息好了就好。”對着女兒,我的內疚滿溢,想用身體疼痛解脫心靈哀傷的我太幼稚,太不負責任了,我不是爲我一個人活着,我倒下了,誰來照顧我的女兒?

我努力支撐着說笑,暖暖看我沒事,漸漸的情緒也平復好多,凡苓把李姐和暖暖送回了家裡。

女兒走後,我長長舒了一口氣,忽然有了想讓自己好起來的慾望,我撐起身子,將凡苓帶來的梨從袋子裡拿了出來,她還留了一把摺疊的小水果刀,我緩緩的削着皮,儘管沒胃口,但我要吃下去,我要儘快的好起來。

病房的門突然開了,趙以敬一身寒氣走了進來,屋裡的燈光投射趙以敬清?的臉龐上,勾勒出了熟悉的堅毅。我的心狠狠跳了一下,隨即沉沒進了汪洋,再無一點波瀾,我直直的看着他,不知道該做個什麼表情,整個人呆在了那裡。

趙以敬走到我牀邊,坐了下來,一身疲憊,一臉憔悴,半晌,擡手想撫上我的額頭,我下意識的躲開了,低聲說着:“已經沒那麼燒了。”轉而問着他,“你怎麼來了?”

他嘆了口氣,聲音沉悶:“你幾天不接我電話,我能安心?只是剛到北京,給肖彬打電話就知道你住院了。”他深看着我幾許痛苦:“真的非要弄成這個樣子?”

我心裡一片蒼涼,已經這個樣子,誰能逆轉?我無奈的扯出個笑:“又能怎麼樣?該說的,我那天已經和你說過了。”

他用力覆上我的左手,固執的說着:“你那天說的是氣話,我不同意。”

我手裡的梨被他一弄,掉到了牀上,我忽然很煩躁,清蓮那句“從今後他就是你的妹夫”在我耳邊響的振聾發聵,我擡眸看着他語氣堅決:“不管你同意與否,我已經做了決定。”

他怔了一下,面色有些頹然,聲音微微顫抖:“清揚,你能忘得了我嗎?”

我心中的火,被他這句話騰的點了起來,好容易想振作的我,被他這句話針刺了一樣彈了起來,用力甩掉他的手,聲音是絕望的淒涼:“忘不了又能怎麼樣?你已經有了婚約。趙以敬,你如果還想讓我好好活下去,麻煩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好嗎?”

我的決絕讓趙以敬的臉上滿是沉痛的失落:“我說過會解決。”他定定看着我,眸中是固執的堅持:“如果我不放手呢?”說着又緊緊握住了我的左手。

他的固執讓我有些焦灼的煩亂,胸腔起伏着,曾經他的這份堅持讓我動容,可此時他的固執只是讓我生厭,既然我在你心裡根本不算什麼,又何必做出這副深情相許的姿態讓我心疼?這樣膩膩歪歪的算什麼?“你鬆開我!”我用力掙着,手卻像被他牢牢鉗着似的掙脫不了。

越掙扎越悲憤,我幾乎要抓狂,不禁右手也伸過去想掰開他的手,卻忘記了手裡還拿着一把水果刀,眼看要劃到他的手上,他絲毫沒有鬆開的跡象,眉頭都不皺一下,孤注一擲的沉聲說着:“我不放。”

那份執着又傷痛的眼神,幾乎要我崩潰。我的心狠狠的抽疼着,手中的刀不知怎麼鬼使神差的從自己的左胳膊上掠了過去,刀很鋒利,只輕輕蹭了一下,一串血珠立竿見影的出來,他身子一顫,抓着我的手鬆開了,幾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裡是碎裂的痛:“清揚,你在做什麼?”

雖然是無意,但胳膊上的疼痛,將我內心的憋屈終於釋放,難怪有人會喜歡自殘,原來當你的心沒有出路的時候,真的是一種解脫,我含淚擡眸看着他:“能放手了嗎?”

趙以敬用力把我手裡的刀掰了過來,看向我的眸子裡,彷彿湖上的冰面,碎的星星點點,半晌,纔像被抽空一樣,眼裡再沒有一絲光彩看着我,顫抖着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滑到臉龐,我的淚忍不住又溢了出來。

他別過頭去,聲音微顫:“照顧好自己。”說着彷彿下定決心般,轉身離去。那個背影,格外的蒼涼落寞。

他在我的視線裡完全消失的時候,我的眼淚滂沱成了一片。昨日種種猶如昨日死,今日種種猶如今日生。我和他,終究還是落得辜負,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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