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歲月雖清靜,卻也極其無聊。
崖邊大樹下兩個少年,一站一立。黑衣少年擡起手搭在眼睛上方眺望遠處,只見霧氣繚繞,青山如黛,只是這種景緻看的久了便也覺得無趣,黑衣少年把手垂下對着坐着的白衣少年道:“師哥,不如我們去後山打獵吧”
白衣少年聞言淡漠道:“師傅讓我們練完劍早日回去”
黑衣少年聳了聳肩膀道:“就一會兒而已,既然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說完兀自離開。
白衣少年站起身微微蹙眉提高聲音道:“小莊,早些回來”
衛莊依舊大步向前走去,邊走邊伸手摺山道旁的樹枝,然後他路過的地方地上都堆積着一層薄薄的綠葉,衛莊卻不以爲意。
漸漸行進山谷深處,因爲在此待的久了,動物看到他雖然不敢靠近卻也不會一鬨而散四處奔逃,衛莊眼角餘光撇向周圍大大小小的眼睛,心中暗歎:果然……無趣啊。
又向前走了幾步,溪水潺潺,清澈見底,衛莊正要脫去衣服下水,擡眸間卻看到離他不遠處躺着一個人,而且是一個衣衫不整的人。
衛莊走到那人的身邊,伸手撥開對方遮住臉頰的長髮,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容,試探了一下鼻息,呼吸雖然微弱卻也不是很危險,推了推那人的胳膊卻沒有絲毫動靜。
蓋聶在院中打坐,想起上午與衛莊比試劍法時,自己握着劍的手有些許顫動,難道自己竟不能與自己的劍達成一致嗎?心神不寧便不能靜下心來思索,呼出一口氣化作一聲嘆息。
蓋聶睜開眼睛便看到衛莊從院外走了進來,正要開口卻聽他道:“師哥,我剛纔在後山撿到了一個東西”
蓋聶疑惑道:“哦?是什麼?”
衛莊伸出食指指向了不遠處,然後看到蓋聶的眉頭開始皺起便道:“要弄進來嗎?”
蓋聶點了點頭,看着衛莊走出去把“那個東西”抱了進來。
蓋聶先前離的遠又因之前劍法的事情未曾留意到,原來衛莊撿到的竟然是一個女子,一身衣衫襤褸不堪,臉上也沾染了很多塵灰,辨不清楚容貌。
“師哥,把她放哪兒?”
“先放到你房裡,我去打水”
兩人分工合作,做事自然事半功倍。
蓋聶爲她診過脈,拿過布巾爲她擦拭面頰,又對着衛莊道:“她沒有事,多半是因爲身體疲倦和飢餓才昏倒的,小莊,你看着她,我去熬些粥”
衛莊答應着便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榻上的女子臉上的塵灰被擦拭乾淨,露出了一張精緻的面容,膚色白皙,嘴脣微微乾裂,眼睛因爲昏迷而緊閉,也許正在做着可怕的噩夢,眼睛雖然閉着隔着皮膚卻也能看到眼珠微微顫動。
空氣中流淌着安靜的氣息,等到聲音響起第三遍的時候衛莊才聽到,走到榻前道:“你說什麼?”
榻上的女子卻再也沒有發出聲音,衛莊回憶之前的聲音,無奈因爲聲音微弱斷斷續續所以並不知道她究竟說了些什麼。
回到原處坐下,衛莊看着她出神,隨即眼裡露出一絲詫異,因爲她的眼角慢慢的流出了一行清淚。
衛莊從來沒有見過人流淚,而且對方還是一個女子,在他認爲只有懦弱的人才會流下眼淚。
蓋聶再進來時就看到衛莊在發呆,端着碗的手微頓,便走到榻前,待到一碗粥喂完叫了衛莊一同出去。
蓋聶開門見山道:“你發現她時周圍可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衛莊略微想了下搖搖頭道:“沒有,師哥是在懷疑她?”
蓋聶點頭:“希望是我多想了”
鬼谷位置偏僻,鮮有人至,谷外的陣法雖不是極難,但若想通過卻也不易,一個弱女子隻身來到這裡,不得不教人懷疑有他。
衛莊道:“師哥,師傅什麼時候回來?”
蓋聶的臉色恢復以往的淡漠道:“不清楚,事情辦完了自然就會回來了”
衛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屋子:“就這樣把她放那?”
蓋聶脣角微不可見的稍稍揚起:“不然你想如何?”
“那麼,就有勞師哥了,我先去睡一下”說完便閃身進了蓋聶的房裡。
鬼谷房舍加在一起共有七八間,其中書房廚房各佔一間,能住的臥房卻只有三間,看着衛莊進去,蓋聶心想看來要再收拾一間出來了。
蓋聶轉身抱臂靠在廊下平滑的柱子上,耳邊響起了師傅出谷前說的話:你們兩個定要按時練劍,切記不可偷懶,練完之後也要早些回去,照顧好房前的花,莫要傷了,回來之後我有話要告訴你們。
當時師傅的表情看似嚴厲,卻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難道是和劍法有關係?想到此處眼睛望着遠處的山峰越發深邃起來
末然醒來時天色早已黑透,眼睛反反覆覆眨了幾次看東西的時候纔不至於模糊,想動一動身體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使不出力氣,無奈只好又重新躺了下去。
疏淡的月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進屋內,使得末然可以清楚的看清這個房間,白色的帳子隨着微風輕輕舞動,牆壁上掛着一把劍,案上也只有幾個茶盞,一間屋子樸素的很。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外面的圓月,月光下的鬼谷也別有一番景緻,末然卻無心欣賞,轉頭就看到了進來的白衣少年。
蓋聶看着她道:“姑娘醒了。”
末然道:“是你救了我嗎?”
蓋聶微微搖頭:“是在下的師弟救了你”
末然恍然道:“雖如此,卻還是要謝過少俠”
蓋聶打量了她一番,只見她面色平靜,眼中黑白分明,看不到絲毫情緒。
一個弱質女流孤身昏倒在深谷裡,衣衫襤褸不整,臉上是不該出現這種表情的。
“姑娘感覺好點了嗎?”
末然點頭卻並不多話,掃了一眼自己聽到對方接着道:“在下蓋聶,谷中現下只有我與師弟二人,如有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我叫末然”
蓋聶看她說完神色之中掩不住的疲倦開口道:“我去拿些乾淨衣服與姑娘換下,只是谷中沒有女子衣物只能委屈姑娘了”
末然努力綻開笑容:“謝謝!”
目送着蓋聶出去,那一點笑容便煙消雲散,伸出手摸了摸臉,難怪之前一直覺得皮膚緊皺,原來是流過淚了啊!
心中默唸一個人的名字,充滿苦澀,縱使你負我良多卻還是放不下忘不了,此刻的你應該在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喝着美酒伴着姬妾,醉生夢死吧,你說……我該怎麼辦?
蓋聶再進來時就看到榻上的人早已睡去多時,把衣物放到旁邊便起身出去了,回到房間就看到衛莊一個人佔了大半個牀榻,被子掉在了地上,嘆了口氣撿起被子爲他蓋好,自己也在一邊睡下。
清晨的陽光總是溫暖,不會有正午那般的毒熱。
末然是在悅耳的鳥鳴聲以及院內的練劍聲中醒來的,坐起身看到旁邊的乾淨衣物,想起是昨夜蓋聶爲自己拿來的,而自己卻未等他回來就先睡着了,臉上不禁微熱。
換好衣服推開門走出去便看到院中兩個少年,一個身穿白衣,一個身穿黑衣,各自拿着劍舞出完美的招式,看到她出來之後就停了下來。
白衣的那個正是蓋聶,看來黑衣的那個就是蓋聶的師弟了,末然上前恭敬道:“多謝救命之恩”
衛莊把拿劍的手往身後背去道:“那個……大恩不必言謝”
末然擡頭看着說話的少年,黑髮張揚,眉宇間凌厲之色微現,下巴瘦削,渾身散發着不羈,反觀一旁站着的蓋聶面色平淡,說話時有時嚴厲卻也不失溫和,雖然只有一面末然也把他們的性格看了個大概。
末然搖頭道:“如此恩情末然定不會忘記,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末然的地方還請不要客氣”
衛莊看她如此,也不再說什麼,看向一旁的蓋聶,只見他有些微的愣神:“師哥,你怎麼了?從昨天開始就一直是這副樣子,看得人直鬱悶”
末然也看向蓋聶,卻只來得及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尷尬。
蓋聶鎮定道:“你們餓了吧?可以吃飯了”說完就請末然一同進客廳。
吃飯的時候衛莊一直在蓋聶耳旁喋喋不休,擾得蓋聶只得大聲道:“食不言,寢不語”
衛莊無所謂的挑挑眉道:“我又不是儒家那些只會講究禮儀的君子”
末然看着他們的互動,忍不住開口道:“兩位的感情真好”
蓋聶只是笑笑,衛莊卻嘀咕着說誰和他的感情好。
吃過飯蓋聶問道:“姑娘因何會昏倒在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