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猛然回首,一雙狐狸眼透出懾人的冷光,猶如利刃直接向我飛來。我見過他許多種神情,無論他是人形還是變回原形,我都沒見過像這樣,兇狠而又冰涼的目光。簡直是不把我撕成兩半誓不罷休一樣。不過一想到他看不見我,這八成是唬我的吧。我從他身旁跑過,蹲在早已經斷氣冰涼的屍身面前。前些日子我還總高興來着,這原形皮糙肉厚,雖然不討喜,但總歸能在很多時候替我擋去受傷的疼痛。即便被貽紹的爪子給深深地刺穿,它也沒讓我感到一絲疼痛。可如今,這豬身,死相別提有多恐怖了。脖子是在我硬要扭頭,貽紹又不肯有任何退步的鬆手時扭斷的,因爲肉厚,豬腦袋正對我。我幾乎能重新體會到死之前的不甘與怨憤。恨不得將貽紹這丫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憤!“既然你不是蘇若”我只聽到這句令我覺得驚恐的話,又想要掉頭回去看他,但是他的臉離我越來越遠。面上的悲慼不減反增,嘴脣飛快翕合。我似乎被什麼東西吸住了,怎麼掙也掙不脫。“喀嚓”一聲,我嚇得一驚,猛然一閉一睜眼,貽紹正居高臨下地俯視我。慌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着胸脯壓驚一邊搖頭晃腦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話畢,我低頭去瞅我死去的豬身。但是,地上什麼都沒有。我趕緊摸摸眼,一定是我看花眼了。瞪大雙眼死死盯着地面,仍然什麼也沒有。
“不用看了,我把你斷掉的脖子又接回來了。”“啊?”接回來?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脖子斷了還可以接回來的?等等,不對啊,我眯起眼陰森森地掉頭道:“貽紹,你他孃的擰斷了老子的脖子,現在擰回去是想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嗎?”“如果你不是蘇若,我便不會再追殺你。”他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眼神也飄向了嘈雜的宮殿中間,道:“不過,今夜你們闖入我狐族聖地,我絕不可能饒恕!”他的手臂幻化成巨大的爪子,向我抓來,閃躲不及時的話,我必定會被穿透得可以直接烤來吃了。但是我只想着必須躲過去,身子瞬間移動到了他的身後。我詫異不已。體內似有法力翻涌,正納悶着,貽紹已經轉身,爪子毫不留情地又向我揮來。意念一動,我竟然悉數閃了過去。看來這小死了一回,我反而因禍得
福。如此,他已經清楚了我並非蘇若,就輪到我來爲之前的事情報仇了。躲避他的動作刻意放緩,我一直都沒有攻擊他,此時就顯得極爲力不從心。見他對我的攻擊愈發狠戾,我悄然冷笑,那隻爪子擦着我的臉過去的時候,我猛然轉身集中力量,一拳打在了他的背脊上。“噗通”一聲,我親眼瞧着他無力倒地,聲音很大。
這一拳我使了九分法力,就怕偷襲不成反被他抓,見到他倒地,我不由暗暗讚歎自己力度拿捏使用得真好。我在他面前蹲下,笑盈盈道:“貽紹,你想一筆勾銷我可不想。我好歹無辜地被你追殺了三百年,若不是晏岑突然出現救了我。恐怕我此時早已被你先奸後殺。就算你發現了我不是蘇若,我也只是骸骨一具了。”“噗”他的口裡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怒火將雙眼燒得通紅,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瞧見他眼底似乎還有什麼別的情緒涌動,但我並不熟悉。只是他被我一拳傷得這般重,不該啊!雖然有些不忍心,但我一想起自己這三百年所受的苦,先前還被他擰斷了脖子,氣不打一處來,兩根手指直戳他前額。“你欺負我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其實我還要多謝你。若不是你剛剛擰斷了我的脖子,我現在的法力絕對不會有這麼強。貽紹啊,你總歸是欠我的,我今天可以放過你,但是你要幫我祛除晏岑體內蛇的惡氣。”他不知怎的,一直匍匐着身子,都沒從地上爬起來。這會兒突然一下子地上彈起來,頭狠狠地把我下巴頂得生疼。不可抑制地往後一仰,身子險些跌倒在地,我捂着下巴吐字不清道:“死、狐狸,你報復我!”貽紹毫不在乎地擦去嘴邊的血漬,輕描淡寫道:“是嗎?你從前不是總愛說自己是蘇若嗎?如果你早些同我說清,我們現在絕對不是敵對的關係。我也不會過於追究你擅闖我狐族聖地一事。”“呸!不要臉!”我怒不可遏,以至於都想不出什麼話來形容他的無恥。
想當年,我每回都抱着和解的態度,欲同他平心靜氣地說清楚,甚至找到許多能夠證明我不是蘇若的妖怪來使他信服。可他從來沒有哪次聽進去過?總是不由分說地就對我下殺招。也只是在最近這幾十年間,我將蘭妙兒授予我的法子用在了他身上而已。這
廝現下竟然敢口口聲聲說我自己誤導了他。我溫錦是長的豬腦子不錯,可豬腦子就代表我蠢嗎?豬腦子比他這狐狸腦子好多了,誰像他整天就想着怎麼把我殺了。我也不會如他這般厚顏無恥,明明自己做錯了事情,避重就輕不說,反抓着另外一件事不放。“你說的晏岑,是那天將我一掌打暈的那隻妖怪吧。你們都送上門來了,正好省了我找你們的功夫,不報那日之仇,我貽紹枉爲一族之首。”我忽然一驚,的確啊。晏岑那天爲了救我,不由分說、不分輕重一巴掌就將他拍飛了。這死狐狸又沒有個什麼肚量,我居然還明目張膽要他救晏岑。晏岑落在他手上,恐怕沒先被惡氣折磨死,就已經被他折磨死了。“不許你傷害晏岑!”我怒目而視。“真不知道你這厚臉皮是從誰那裡學來的!恁比我的臉還厚,不就是不小心拍了你一巴掌麼?虧你還是個男妖怪,也就這點肚量!”“你!你纔是厚臉皮!不可理喻!”他對我孩子氣地吼出這句,立即背過了身子。我瞧着他的背影很是顫得慌,索性也同他一般無恥道:“我不管了,你不治好晏岑,我就呆在這狐狸窩,天天揍你一拳!直到你願意治他爲止!”“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聲音又恢復了常有的淡定冷漠,他轉過身來俯視着我,面色淡淡,有些輕蔑。我當即往後警覺一退,不斷環顧四周。並沒有什麼動靜,也沒有什麼狐妖接近,暗暗鬆懈了一些。
我掉頭怒視他:“你又耍我。”“哼。”他輕笑一聲,道:“我雖然敵不過你,不過你的朋友,可不見得。”糟了,晏岑和秋月裳!我撒腿就跑,他卻又慢悠悠道:“狐族所有的狐妖傾巢而出,你的勝算,連一成都沒有。”“啊!我要瘋了!”我崩潰地又往回跑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狠狠道:“你到底要搞什麼?就不會爽快一點,直說嗎?”“我說過了,仇人我豈會救?而你,犯的錯我豈會饒恕?”他用力不急不緩地,一根一根掰開我的手指,忽然展顏一笑,輕聲道:“我再也沒有蘇若了,你就做我的蘇若吧,溫錦。”我愣在當場。他那一笑,雖然看似開心,卻悄然令我心中一痛,就好像這個笑臉,本來應該是哭泣的。我還聽見了我的名字,他第一回,喊我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