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星收了周身星光,只道,“請帶路。”
他溫文爾雅的樣子,同剛剛的威嚴判若兩人。
那女子道,“你老護着她,怪沒趣的。”
林措隱隱從中聽出了一股......醋意?
她忙忙從懸星身後鑽出來,只低着頭也不說話。
既然能蹭這麼大一個便利進來,她樂得自在,自然不會有二話,只收起一切恩怨紛爭,等這件事情結束再說。
“我是藍冰。”她平白地說了一句。
林措正疑惑着,藍冰?跟冰藍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嗎?
藍冰將腳下的玻璃掀開,這纔看到了同剛剛全然不同的水下風貌。
海水是淡淡的藍色,十分清澈,清透到可以看到海底 深處的階梯和宮殿。
藍冰率先走了下去,她身上的衣衫驀地變得雪白,將周身遮得嚴嚴實實,似是防水一樣,她緩慢地順着階梯步入了水下,每走一步,透明質感的階梯就亮一階,像是自動感應。
她大半個身子已經入了水,只露出頭,晶亮的眼睛裡盛滿了鎮定,只道,“跟我走。”
懸星示意林措先走,自己斷後。
林措水性一般,心裡有些打鼓,但是他們既然這麼說了,總歸不會有事,懸星也不會袖手旁觀。
她只猶豫了一下,還是緩步走了下去。
考慮到方便性,林措穿的是短T配輕薄的外套,下身則是牛仔短褲配運動鞋。
她一腳踏入水中,一陣顫慄,首先感到的就是冷,刺骨的冷意,尤其是夜晚,冰寒的海水能將人活活凍死。
繼續緩步向下,整個身體完全沒入水中,米分很自覺地套在她的頭上充當了一個氧氣面罩的效果,所以呼吸還算自如,浮力也沒有那麼重,腳下步步都走得艱難又緩慢,好像有什麼黏膩的物質一旦踏上去就會將人黏住,稍稍用些力氣又能掙脫開,倒也穩當。
藍冰走得不快,似是在等後面的兩人,也不回頭,只是走幾步就停一停。
寬大的紗裙在水中卷出優美的弧度。
林措繞過她,看到下方的宮殿,彷彿沒有第一眼瞧見的那麼華麗了,倒是普通了許多,外形古樸又別緻。
“你做得還不錯。”藍冰突然說了句話。
林措指着自己,有些猶疑,“是跟我說嗎?”
她明明沒有回頭,卻什麼都知道,“是你。”
林措還是不太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不錯,一時也回答不上來,只輕輕地說了句,“過獎了。”
身後的懸星已經趕了上來,其實他速度極快,一步一步絲毫沒有阻礙,如履平地,如魚得水,只是刻意放慢了腳步。
林措漸漸適應了,懸星速度又不慢,藍冰一下子加速起來,只用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就到了那建築近前。
高大又廣闊的建築,這才呈現在眼前,在水中浸泡了很久,周遭同海生植物相連,三米高的黑色大門,一推即開。
三人依次走了進去。
懸星狀若無意地在外面丟下幾顆星子,迅速地鑽入植物叢裡,看不見了。
這裡的建築呈方形,西北東三面皆是牆壁,只有南面有幾間屋子,門窗都黑漆漆的,
院子正中有一座銅像,是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林措猜想這就是天者,只是跟自己印象裡花白的老人實在不一樣。
藍冰周身淡藍色的光暈再次出現。
她轉過身,五官似乎都有了棱角,像無情的審判者,話語裡都帶了些冷酷無情的味道,“這裡有五個房間,你們要見的人在其中一間,推門即代表選中,選對了,就看看他們,選錯了,就被關進去。”
林措皺眉,這種選擇題,到了這裡才說。
身後的大門砰的關上。
隨後藍冰就靜靜地半蹲在那銅像面前,一副恭敬順從的模樣。
懸星道,“可你說的是帶我們來見他,見不到,我可以要你死。”
明明是一句極狠的話,用他溫溫柔柔的口氣說出來,更加瘮人。
林措沒見過他殺人,卻知道這樣的人一旦起了殺心才更加難纏。
藍冰不語,只僵硬着不動。
林措瞧見她的臉色灰敗起來,隱隱有裂紋,這才發現不對勁,運轉靈目。
她臉色一變,“是雕像。她本人不在這裡。”
懸星:“......”
他有些心涼,魅洞這麼耍自己,肯定還是因爲天門不重視,這對於以後的計劃......
靈目在5個房間之間來回地看,卻是什麼都看不到,只有漆黑一片。
“該怎麼選呢。”她喃喃自語。
懸星道,“你來選吧,我會護你周全。”
她一心撲在選擇上,只胡亂地嗯了一聲。
手指細細地拂過地面,灰塵的厚度,是否殘留腳印,都有可能成爲判斷的憑據。
林措細細地看着,一無所獲。
太乾淨了,乾淨得毫無頭緒。
她繞着院子來回地走,看到那石像背後的字。
天者鎮壓。
她突然生出一種想法,“會不會,”
“在下面?”懸星同時就說了出來。
懸星一擡手,進這裡之前散落的星子便深深入地,隨之將整座建築連根挖起,劇烈的震顫,彷彿地動山搖一般,建築在往上升。
她連忙靠着石像來穩住身形。
幾分鐘的時間卻有幾個世紀那麼長。
鳥籠形狀的囚籠便出現在眼前,這座建築之下的地底世界,便是一座由金屬做成的囚籠。
泥沙被滌淨,她往下游了幾步,便來到了監牢裡。彷彿是一個精緻的鳥籠,裡面的路蜿蜒曲折,她明明看到了老師們,卻怎麼都靠不近。
“不行,我得下去。”
她身量偏瘦,鑽過窄細的欄杆縫隙,一步一步地像那裡靠近。
“雲泊老師。”她喊道。
雲泊老師和其他幾位都被關在相鄰的地牢裡,林措就這樣緩緩靠近他們。
階梯之上來了人,身着黑袍,遮蓋嚴實,魅洞裡的人,發覺他們用了強,自然也要反擊的。
藍冰一身白衫,遠遠地從階梯最頂端跟懸星對視,露出一絲得意的笑。
“林措,別動!”懸星喊她。
“怎麼了?”
“抓緊欄杆。”
她下意識地抓緊,可是,明明離老師們很近了。
更多的星子,成千上萬顆,自四周劈砍而來,將地牢切得四分五裂,沒有傷及到人。
老師們脫了困,只剩手上的鐐銬還未解,勉強遊動倒是還可以。
“星光障蔽。”
一道直線自海底升起,建成一堵淡黃色的星光牆,將黑袍人完全阻隔。
懸星在水中還是能夠自如地滑行,似在飛動。
老師們互相牽着,連通林措,被懸星一手拉着,以極快的速度直直地往上升,他腳踩星光,身體裡不再是那股溫潤氣,而是潛伏的暴戾。
林措感覺到不對,“你怎麼樣了?”
懸星不答話,帶着衆人離了水面,這裡是一座高山。
他看着青天,臉色蒼白。
“我用星子送你們離開。”
林措看看蒼白的他,又看看虛弱的老師們,“你不跟我們離開?”
“我還有事情沒做。”說罷他指尖出了血,星子從中緩緩升起,那是比以往更加強勁百倍的力量。
託舉着老師們和林措,越來越高。
魅洞之上當然有結界護着,所以這一次,他用了指尖血。
彷彿有什麼在頭頂碎裂,這一次的星子繪成了一隻木筏,穩穩當當地承載着三個人,以極快的速度,駛向靈異社的所在。
林措看着魅洞,離自己越來越遠。
頭針扎一樣地疼。
她好像想起了什麼。
是被懸星救了的那一晚,他很溫柔地抱着她,喂藥,輸液,燒始終退不下去。
他大聲地催促着手機那端的人,“我不管,你今天,必須來!”
那個人是個獨眼老頭,他來得不慢,看着牀上始終昏迷的人,轉頭就要走。“沒救了,晦氣,我走了。”
懸星拉着他,“我不信!”神色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和絕望。
獨眼老頭這才說道,“她被很邪氣的東西打傷,現在是熱毒入體,根本不是尋常的發燒。”
“該怎麼辦?”
“長願果,或者,”
長願果那麼稀有,阿鈴已經同他講過,上一顆長願果被她取了餵給祁熱,下一顆還需要一百年才能長出來,現在算來,還需要十幾年才能成熟。
“快說!”
“要麼就是締結血脈契約。”
“什麼意思?”
那獨眼老頭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只道,“就是讓她懷上你的孩子,有天門血脈的孩子就相當於另一顆長願果,可以保母體平安。”
“......”
“就算那樣也只有幾年的時間。”
“孕而不發,長願果可成。只要她懷上,我再施針壓制,這長願果就算是成了。”
懸星一時間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在昏迷的狀態下,去決定一個人的未來。
若她死了,連選擇權都沒有,若她活了,知道了這事,無論怎麼選都算是有條路。
他想,有得選總比沒得選要好一些。
他的皮膚白得透明,像是陳年的冰晶,貼近的時候,林措感到一陣暢然的快意,很是自然地就貼了上去。
那是一份乾旱之人渴求的溼潤和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