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覆蓋華亭,隨後向城市周邊的村鎮蔓延。
將一個個村子,一個個小鎮吞沒。
華亭東南方有一座城隍廟,血氣席捲而來時,城隍廟裡釋放出磅礴陰炁,化作結界,將紅色血氣阻擋在外。
廟宇大殿裡,城隍爺的泥塑金身緩緩睜眼,眉頭緊皺神色無比凝重。
“我的陰魂已陷入幻境,無法逃脫。”
“若不是留了一道神識在這泥塑金身裡,怕是連小命也保不了。”
城隍看向外面,陰炁結界被那詭異的血氣衝擊,正在被迅速消耗。
“這裡也堅持不了多久。”
城隍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連忙取出笏板,割破手指,以陰血爲墨,在笏板上畫了一扇門。
殘留神識飛出泥塑金身,鑽入笏板上的小門,沿着幽冥甬道,向着酆都城狂奔。
下一刻,城隍廟的陰炁結界出現一道裂紋,這裂紋迅速擴散,咔嚓一聲,結界破開,血氣如同洪水一樣灌入城隍廟。
一隻血瞳出現大殿之中,尋找一圈後,飛到地上的笏板之前,正好看見笏板上的門緩緩關閉。
城主府屋頂,月讀看了看還在幻境之中的那個陰神,又轉頭看向城隍廟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詭異弧度。
不知想起了什麼,月讀心情變得很好,輕輕地拍了拍樑弘毅的天靈蓋,說道:“能見證神明的隕落,你是幸運的。”
太陽雖已升起,陽光卻沒能穿過這厚重的血氣濃霧。
華亭城中平民、戰士、返祖者,以及城隍廟的陰差,全都深陷瞳術幻境之中,無人倖免。
整個城市,沒有一絲半點的聲響,安靜的如同一片死域。
這是一片夢魘降臨的沉睡之地。
卻在此時,懸浮在城市上空的那隻巨大血瞳,陡然看向西方。
有一道身影,破開濃郁血氣,出現在華亭西門。
血氣太濃,那人的身影飄忽不定。
血氣之中凝聚出一隻血瞳,飛向西門。
這隻血瞳飛到半途,彷彿撞上什麼東西,忽然爆開,化作一灘赤紅血液。
城市上空的那隻巨大血瞳微顫。
城主府屋頂,月讀轉身,遠遠地看向那道人影,雙眼微眯。
那道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月讀沒有感覺到絲毫氣息波動,彷彿那人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人。
可普通人,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闖入自己的瞳術世界。
即便是瞎子也不行!
隨着那人一步步走近,巨大的壓迫感也隨之而來。
等對方走出血氣濃霧,月讀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
那是一箇中年男人,臉上留着青色胡茬,容貌很是普通。
他穿着一件灰青色的麻布衣服,背上是一條彎曲的棍狀物,用麻布纏繞着,看不清是什麼。
他從西門進入華亭,說明來自九州內陸。
月讀神色越來越凝重。
不安的情緒出現在心中,緊接着,這種情緒越來越強烈。
他沒有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任何神力波動。
就連九州返祖者的靈炁也沒有。
眼前這人,分明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但越是這樣,月讀心中的不安越是強烈。
普通人?
普通人怎麼可能若無其事地走入自己的瞳術世界?
月讀的血色雙眼,圖紋變換,化作雙勾玉。
華亭上空的那隻巨大血瞳,也變成雙勾玉圖案。
巨大血瞳,死死盯着那人。
中年男人擡頭看了一眼,淡淡道,“邪術。”
一道強大意志席捲而去,雙勾玉血瞳急劇顫抖,而後爆開,化作滿天血雨。
每一滴血雨,化作一隻血瞳,但剛形成,再次爆開,無數只血瞳,爆成濃郁血霧。
中年男人輕輕呵出一口氣。
於是有風起,將籠罩整個華亭的血霧吹散。
天空之中,一輪皓日高懸,灼熱陽光烘烤城市。
街道兩旁,一個個返祖者、市民醒來,茫然地看向四周。
當他們看到中年男人時,先是一愣,接着狂喜,拜倒在地。
“天啊,是周戰神!”
“拜見周戰神!”
“見過周戰神!”
人們的聲音裡,充滿了敬畏。
月讀微怔。
中年男人正是九州第一鎮國戰神周衍。
面對衆人的膜拜,周衍彷彿沒有聽到,只是擡頭看着那一輪皓日,片刻後,又將視線移到城主府樓頂的那顆頭顱。
緩緩開口:“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樑弘毅眼中血氣漸漸褪去,眼神恢復清明。
周衍緩緩說道:
“五十年前,獸潮襲擊西北樓蘭,樑家下至六歲蒙童,上至九十歲老人,男女老幼兩百八十三口,皆登上城牆,死戰不退。”
“等援軍趕到時,樑家人全部戰死。”
“只在一孕婦肚子裡,發現一個九個月大的胎兒還未斷氣。”
樑弘毅瞳孔劇震,最後一絲血氣也消退不見。
兩行熱淚,從這名五十歲的城主眼中滾落。
周衍一步步往前走去。
腳踏虛空,來到城主府樓頂的屋脊上。
蹲下身,看着身前的這顆頭顱。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你的道還很長,不應該就此止步。”
說完此話,強大的意志覆蓋華亭,控制一具無頭屍身穿過城市,來到周衍身前。
屍身彎腰,將周衍的頭顱捧起,放在脖子上。
有磅礴的氣運之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化作無數氣運絲線,將脖頸處的血管、經脈、骨骼、肌肉、皮膚,全部縫合。
緊接着,氣運之力進入胸腔,化作一隻手,捏住心臟,鬆開,再捏,再鬆……
撲通、撲通!
死去的心臟再次跳動,那氣運之力灌入心臟和周身血管之中,化作熱流,將早已凝固的血液融化。
“嘶!”
樑弘毅猛吸一口氣,緊接着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低頭看着由蒼白變得微微紅潤的雙手,看着迅速恢復生機的身體,喜極而泣,“多謝戰神續命之恩!”
周衍點點頭,“退下吧,高天原的三貴子之一,不是你能對付的。”
樑弘毅沒有絲毫猶豫,恭敬退下。
對這位九州第一戰神,他絕對信任。
等樑弘毅走遠,周衍再次擡頭看天。
一輪驕陽懸浮天穹,釋放着灼熱光輝。
周衍開口道有些不悅,反手取下背上長弓,扯掉麻布,壓彎弓身,將弓弦纏在長弓兩端。
這名九州第一戰神舉起長弓,也不搭箭,只對着天上的太陽微微拉長弓弦,而後鬆開。
有刺耳爆音響起。
緊接着,天上那一輪太陽轟然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