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當空,陽光燦爛。
溫吉卻覺得這些陽光,是那麼的討厭,刺眼,渾身焦黑扭曲的皮膚在陽光下也一清二楚。
他刻意的向陰影靠攏,期待避開那厭惡的陽光,但即便容身與陰影中,那些扭曲的傷疤依舊清晰可見。
在憤怒,厭惡,自責,失望種種悲觀情緒下,溫吉終於爬上了山巔,立在一處峭壁上。
山頂大風獵獵,呼呼吹過拍打在身體,但除了冷意外,溫吉沒有任何感覺。
溫吉睜眼看了腳下萬丈懸崖一眼,心想若是跳下便一了百了,但一步踏出凌空懸崖,另一隻腳卻怎麼也太不起來。
猶豫不決,終究是不甘心吶!
“小吉,遇到困難就逃避,退縮的男人是孬種,從哪裡跌倒,就給老子從哪裡爬起來!”
恍惚間,幼年父親的教誨迴盪在記憶深處,但記憶尚在,父親又何在?
“阿爹,我也不想做孬種,我也不想做孬種!但我真的沒辦法了,我廢了,我廢了……我也想親手給你報仇,但我真的不行了……我不想給武叔他們做累贅……”
一步退回,溫吉在崖邊抱頭痛哭,嗚嗚咽咽的哭聲混合着大風聲飄向遠處。
“啪!”
武牧走上前來,大手爪輕拍溫吉肩頭,坐在一旁道,“聽我講過故事吧。”
“故事!”
溫吉一怔,本以爲武叔刺來,是勸自己好好活下去,傷勢終會有辦法的。
武牧徐徐道,“一年之前,我還是天生劍奴,按照劍世界的真理鐵則,今生今世註定凝練不了一絲劍氣,永遠做一個天生劍奴。”
“天生劍奴!”
微微一愣,溫吉想起了原本部在落之中,武叔就是一名天生劍奴,一直被人排斥,嘲笑。
武叔講這些,難道是要自己振奮起來嗎?
但天生劍奴,好歹還能修煉,自己經脈,穴竅損毀大部分,今生七品劍師已經到了盡頭!
“從五歲開始,我一直在拼命修煉,不肯放棄每一分,每一秒,但三年過去了,我依舊是名天生劍奴,絲毫沒有任何改變。”
“部落中的人開始嘲笑過,排斥我,認爲天生劍奴,沒有劍種還想成爲一名劍師,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當時,我很悲傷,曾今也想過放棄,想過逃避,但終究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啊!”
溫吉一怔,自己剛纔另一腳沒有踏出,不也不甘心嗎?不也是存着一絲希望嗎?
武牧繼續道,“那一年,我八歲。真氣已經充滿丹田,開始打通經脈。不過真氣容量,已經到了身體強度的極限。當時,我很迷茫,雖然想前進,卻沒有方向。想前進,卻沒有方向。”心中喃喃,溫吉第一次開口道,“那後來呢?”
“真氣既然沒有前路,那我只有另闢奇徑,渴望精神力極度強大之後,而後強行凝練劍氣,成爲劍師,踏出一條獨一無二的路徑!”
輕聲細語卻帶有堅定不移的意志,武牧繼續道,“於是,我開始吞服魔幻草。”
“魔幻草?”溫吉瞪大眼睛,生長在原始部落,誰不知道這種神奇小草的魔力,能夠快速增長精神力。拋去幻象不說,但靈魂膨脹收縮的痛苦,就不是任何人能忍受下來的。
“第一次吞服一株魔幻草,我的精神力增長到方圓十丈,第二次吞服一株,卻只增長五丈,於是第三次,我吞服了兩株,精神力
增長了十五丈……”武牧說的極慢,語調平靜無比。
但溫吉卻從那微皺的眉頭中,看出了武叔即便是回憶起,也忘不掉那種難以言喻的痛苦。八歲就開始忍受靈魂收縮,膨脹的痛苦,與武叔相比,自己如今似乎有點軟弱了。
“到了第八次,我吞食八株魔幻草,精神力增長九十丈,已經堪比部落的九品劍師了。”頓了頓,武牧嘆氣道,“那一年我十三歲,真氣也練到部落之中從未有過的液化程度,打通了全身奇經八脈。”
“十三歲精神力堪比九品劍師,真氣液化貫通奇經八脈。”溫吉赫然,似乎忘記了自身傷痛,怔怔問道,“那你蛻變劍氣成功了嗎?”
“沒有!”
武牧苦笑搖了搖頭,“那時,通過推演我才發現,這條路根本走不通。沒有劍種,在劍世界根本無法凝練劍氣,這個真理鐵則根本無人能夠打破。”
“那你現在?”溫吉詫然。
不等他繼續發問,武牧開口道,“沒有劍種,我就重新造一枚劍種。即便是劍脈,穴竅全毀,那就再造一套,又能如何!這世界可以摧毀你的肉身,卻絕對摧毀不了你的精神。只要意志不衰,精神長存,沒有人能夠擋得了你的道。”
本是慷慨激揚的一番話,武牧卻說的極爲平靜,聽在溫吉耳中生出一股別樣感覺。
但他只記得一句,“沒有劍種,我就重新造一枚劍種。即便是劍脈,穴竅全毀,那就再造一套,又能如何!”
“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從我鑄造好劍種未成一品劍師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的仇人是九品劍師馬元,三變劍宗絕缺,韓上天。馬元當時比我高九個境界,絕缺,韓上天十三個境界,當時我以爲自己至少要三年,才能對抗馬元。然而,不到一個月,馬元就死在了我手中,至於絕缺,韓上天……”
講完這一切,起身向山下走去,武牧道,“如今他們死了,我還活着。不活下去,您永遠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成功或者失敗。不一定堅持會成功,但你放棄,一定會失敗。這個世界上只要你有信心,有夢想,肯堅持,肯努力,一切都有可能……能和你說的只有這麼多了,只要你能做到精神長存,意志不衰,就來找我……若是做不到,還是從這裡跳下去吧……你爹的仇,我報。你的仇,我也報。”
武牧漸行漸遠,聲音被風吹散。
溫吉坐在崖邊,聽着大風呼嘯,俯視眼前萬丈深淵,心頭波濤洶涌。
“一品劍師到九品劍師,一品劍師到三變劍宗,多麼巨大的鴻溝在,這還能報的了仇!”
“不活下去,您永遠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成功或者失敗。不一定堅持會成功,但你放棄,一定會失敗。”
“精神不衰,意志長存。”
“沒有劍種,我就重新造一枚劍種。即便是劍脈,穴竅全毀,那就再造一套,又能如何!”
“他只是個孩子,又受了這種打擊,你的話是不是太狠了些?”
幾人精神力一直關注山巔,見武牧走下來,韓西西不悅的仰首隻問道。
武牧搖頭道,“溫吉的求生意志極強,不然也不可能在太虛之火下撐過來。如今我們要做的是放大,刺激他的求生意志,而不是溫言溫語軟化他的意志。”
幾人驀然不語,精神力遙遙關注山巔,生怕這孩子一躍而下,也好及時出手搭救。
懷中音符一顫,武牧取出一看,卻是袁無天,“吾遇到了
伏擊,今日不能相見。時間另行相約,還望海涵。”
“正好,我也多有不便。那我們另行相約時間。”武牧當下回了一道音訊,精神又重新凝聚到山巔。
大日西墜漸黃昏,溫吉一直在說山巔一動不動,整整做了一日,滴水未進。
幾人一妖就在不遠處,遙遙關注。
“啊……”
忽然溫吉猛然起身,雙臂託天,仰天咆哮。
幾人瞪大眼睛小心翼翼,聽着那嘶啞,淒厲的嚎叫傳向遠方,直至聲嘶力竭。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溫吉看了身前那漆黑懸崖一眼,眸光的痛苦,漸漸隱入深處。
他起身,向山下走來。
“大侄子,這是要幹嘛?”葉蠻心裡犯嘀咕,轉首看着幾人,怎奈衆人都是搖頭。
看見幾人擋道,溫吉道,“我餓了,有沒有吃的。”
“這小子要吃的了。”
幾人心頭一喜,早已準備多時的絕寒雪,韓西西遞過瓜果,連道,“有,有,有!”
看了絕寒雪一眼,沒有理她,溫吉接過韓西西手中的瓜果,席地而坐,大口吞嚥起來。
絕寒雪怔怔,心頭千滋百味,正在這時,一隻大手伸來,緊緊的握住了小手。
“不要緊的,慢慢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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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牧輕聲傳音,絕寒雪低下頭,小手緊握大手,難過的心好像澆上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眸光瞄到這一切,韓西西只覺心頭一痛,趕緊又從空間袋中取出瓜果,爲溫吉送上去。
吃飽之後,溫吉起身道,“葉叔,可不可以將你打鐵的錘子,爐子借我一用。狼叔,能不能麻煩吹下火。西西姐,我想要一套新衣服,黑色的。”
見這小子主動要求,幾人連忙應下,紛紛忙活而去。
山巔之上架起了一座爐子,裡面炭火熊熊,小白再下鼓着腮幫吹火,溫吉揮舞着錘子,上面燃燒這幾塊綠銅石,黑古鐵。
“鐺,鐺,鐺……”
武牧,葉蠻,落長河,絕寒雪,韓西西在不遠處,看着那幾塊綠銅石,黑骨鐵漸漸變形,變成一個面具的摸樣。
面具火紅,有兩隻犄角,兩個獠牙,顯得凶神惡煞,像極了鬼怪!
篝火漸熄,火紅面具褪色,變成青銅色,熾熱高溫也在下降。
“不要。”
不遠處,葉蠻,絕寒雪,韓西西突然大叫起來。最近的小白剛想出手,卻不甘的看了武牧一眼,停了下來。
“滋啦啦。”
只見溫吉攝起那塊依舊熾烈的面具,覆蓋在臉上,一陣皮肉焦糊滋啦啦的聲音響起。
溫吉渾身顫抖躬伏,卻沒有叫喊出來,等到許久之後,才起身仰天吼道,“精神不衰,意志長存。”
天色灰暗,星光絲縷。
卻也能看見一個帶着青銅面具的鬼怪,仰天怒吼,那顫抖筆直的脊樑彰顯了他永不屈服的意志。
“嗷,嗷,嗷!大侄子,你太讓老子佩服了。”
小白驚的目瞪口呆許久,忽然仰天連嗷三聲,血眸盯着火爐,似乎也想給自己打個狼臉面具。
不遠處,幾人也各自震驚莫名,沒料到與武牧一番談話之後,他竟然做出這種決定。
身穿黑衣,面覆鬼臉面具,手戴黑色指套,此刻溫吉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中。
永永遠遠,藏身黑暗,不見光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