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醒目黃馬甲的調度員，引導着一支由6架大紙飛機組成的空騎士小隊，緩緩駛到跑道起飛點位置。
“編號012-01，預備！”
調度員高聲吼了一句，高高舉起右手中握着的熒光棒。
駕駛“012-01”號魔動三角翼的飛行員立即將升降舵調整到起飛位置，左手貼住控制噴射式引擎的符文方板。
“起飛！”
調度員猛然將熒光棒向前揮去。
“呼~”
尖利的氣流噴射聲瞬間劃過跑道，“012-01”號三角翼如同被狠狠的踹了一腳，沿着跑道急速滑行，速度越來越快。
當氣流的升力超過三角翼自重時，尼瑪膠輪胎脫離跑道，三角翼升入了灰濛濛的天空。
在空騎士基地1公里以外，圍觀人羣中立即響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調度員再次大吼起來：
“編號012-02，預備！”
“起飛！”
第二架三角翼很快升入天空，向第一架三角翼追去。
一分鐘之後，這支空騎士小隊全部升空，他們在機場上空盤旋一圈之後，向北方飛去。
在跑道上，又一名調度員引導着另一支空騎士小隊抵達了起飛點。
調度員是基地最近纔出現的職位。
此前基地僅有30架飛行器，調度起來很容易，但現在三角翼的數量暴增至100架，必須有專人負責調度，才能保證跑道上不會出現混亂。
出於某種惡趣味，雷諾還讓調度員穿上了黃馬甲。
………………
納維德擠在鬧哄哄的人羣中，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吃驚的問道：
“今天怎麼會有這麼多空騎士出現？這一會功夫至少有50位空騎士起飛了……”
皮烏斯男爵摸了摸被颳得乾乾淨淨的下巴，回答道：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應該不是常規的飛行訓練，看來空騎士軍團準備使用‘神火’去攻擊黑獸人……”
男爵胖乎乎的臉上泛起一絲笑容：
“嘿嘿，這一次出動的空騎士比上次多了好幾倍，攻擊規模這麼大，看來又能涼快好幾天時間了……真不愧是滅世神焰冕下啊……”
“涼快”這個詞提醒了納維德：
“這段時間的陰天太多了，小麥馬上就要收割了，我聽說附近區域的小麥長勢都不太好，恐怕會出現大範圍的減產。”
皮烏斯男爵“呵呵”一笑：
“減產就減產好了，反正老爺的田莊裡，沒人敢少交一粒糧食，即使減產，捱餓的也是泥腿子……哼，賤民那麼多，餓死一批沒什麼關係……”
納維德作爲大商人，迅速想到了這裡面的商機：
“明年的糧食價格肯定會漲一截，如果能囤積一大批糧食，再想辦法將糧食的價格炒高，一定能大賺一筆。
他眯了眯眼睛，有些遺憾的說道：
“可惜的是，佛斯特商會經營的行業不包括糧食，不方便插手這方面的生意。”
皮烏斯男爵眼睛一亮，：
“勳爵先生，您的商業才能真是令人稱道……嗯，也許我該提前囤積一點糧食……”
兩人之間的這番交談，從頭到尾都沒流露出一絲對平民的同情。
在貴族眼中，底層的賤民就是“兩腳羊”，他們則是放牧“羊羣”的牧羊人，他們會竭盡一切手段，吃掉羔羊的最後一塊血肉，榨乾羔羊的最後一滴骨髓。
至於兩腳羊的死活，誰會在乎呢？
………………
雷諾懶散的躺在一張躺椅上，一邊望着龐大的機羣漸漸遠去，一邊聆聽着古德的彙報。
“……阿莉埃蒂小姐以股份作爲抵押，從海潮銀行貸了15萬枚金納爾，貸款期限5年，按照您的意思，我讓海潮銀行給出了5%的最低年利率。”
“抵押貸款協議裡面有一條特殊條款，貸款必須專款專用，全部用於從海潮商會採購商品……”
聽到這裡，雷諾讚了一句：
“不錯！”
這個特殊條款，自然又是雷諾的“創造”。
在地球上，有一種叫做“政府援助貸款”的東西，其利息較低，一般在3%-5%之間，還款期較長。
這種貸款看起來極其優惠，簡直就像做慈善，其實不然，提供貸款的國家，其實大有賺頭，真正的利率遠不止3-5%。
這裡面的奧妙就在於“貸款用途”。
因爲貸款往往有附加協議，“獲得貸款的國家”必須從“提供貸款的國家”進口商品，這是第一次薅羊毛，貸款利率則是第二次薅羊毛，兩次加起來，羊差不多被薅禿了。
海潮銀行提供的這份抵押抵款，就是政府援助貸款的翻版。
相比異界動輒20%、30%甚至更高的利率，5%良心到了極點，阿莉埃蒂看到這個數字時，對雷諾感激涕零，絲毫沒有想到裡面藏着一個大坑。
更重要的是，從簽下這份協議開始，阿莉埃蒂就落入了雷諾手中，註定被他一點點生吞活剝。
玩商業手段，誰能玩得過海潮商會？
這其實與“將對方的智商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他”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
“根據商會蒐集的信息，我們發現喬丹商會、卡佛商會還有米蓋爾商會等糧食商會，正在暗地裡收購糧食，我們判斷，在未來的兩個月之間之內，糧價可能上漲20%。”
“半年之內，糧價漲幅極有可能超過50%，到明年豐收之月以前，最高可能上漲100%……”
雷諾忽然打斷古德的話：
“糧價上漲有什麼原因嗎？”
古德默不作聲的指了指陰沉沉的天空。
雷諾尷尬的笑了笑，揮手示意古德繼續。
決定轟炸拿騷溼地北岸之前，他也沒有預料到竟然會造成這種後果。
“對此我們認爲，如果糧價上漲得太厲害，平民在食品方面的支出必定會大大增加，其它方面的消費則會相應的減少。”
“而海潮商會銷售的許多商品都是日用品，這將會導致銷售額顯著降低，我們預計日用品銷售額的減少幅度大約在25%-30%之間……”
頓了頓，古德問道：
“領主大人，需要海潮商會出手干預糧價嗎？”
雷諾凝思片刻，搖了搖頭：
“爲什麼要干預呢？”
“恰恰相反，我們應該讓糧價漲得更高。”
“糧價越高，千湖王國的經濟就越動盪，破產的平民、活不下去的平民就越多，願意移民的平民也會越多。”
“嗯，順便還能打擊一下王室的威望，連糧價都控制不住的王室，簡直就是廢物……一旦糧價上漲到一定幅度，讓人散佈流言，把矛頭對準王室……”
說到這裡，雷諾坐直身體，下達了一連串命令：
“從今天開始，海潮商會全力收購糧食！”
“另外，開始制定吸引移民的方案，必要的時候可以花錢‘買’移民，預算不設上限。”
“通知領地政務廳，爲即將到來的移民大潮做準備！”
古德恭謹的點了點頭。
“是！”
………………
轟炸重啓兩天之後，原本有消散跡象的煙雲，再度變得濃厚起來。
算上第一輪轟炸持續的時間，拿騷溼地差不多有10多天時間沒有見過晴天，空氣總是霧濛濛的，時刻瀰漫着嗆人的灰燼氣息。
用一句專業術語來描述，就是PM2.5爆表了。
幸虧異界人的體質普遍比較強悍，高濃度的PM2.5環境持續了這麼久，也沒見多少人生病。
這還直接導致王國北境的大部分區域提前入秋，早晚氣溫已低至10餘度。
此外，在轟炸過程中，空騎士軍團還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黑獸人提前收割了麥田中的小麥。
哪怕小麥尚未徹底成熟，麥穗上的麥粒並不飽滿，對產量有不小的影響，黑皮農夫們照樣忍痛收割了小麥，畢竟提前收割還能收穫一部分糧食，被燒燬了連一根毛都沒有。
在以查卡鎮爲中心的600公里範圍內，空騎士看到的麥田全都空空蕩蕩，一株小麥都看不到，就連麥田附近的村莊裡面，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空騎士軍團初時還以爲黑皮們藏了起來，爲此他們特意轟炸了幾座村莊，但事實證明，真的一個人影都沒有，黑皮們拋棄村莊跑路了。
這充分說明，空騎士軍團的威懾力，有多麼驚人。
不得已之下，空騎士們只好將燃燒彈通通砸在黑獸人的城鎮裡。
這種大機羣的地毯式轟炸，視覺效果極其誇張。
近百架魔動三角翼從高空飛過時，燃燒彈就像雨點一樣“呼啦啦”的往下掉，每一輪投彈至少砸下千枚以上的燃燒彈。
緊接着上千個巨大的火團轟然騰起，如同華麗之極的焰火表演。
從高空俯瞰，城鎮似乎變成了蘑菇園，一下子冒出來千餘朵巨型蘑菇，這種炫酷之極的鏡頭看得人血脈僨張，頭皮發麻。
兩輪投彈之後，規模較小的城鎮直接化作火海，來不及逃出城鎮的黑皮，全部變成烤肉。
不過，城鎮內的黑皮似乎也撤走了大半。
機羣飛臨城鎮上空時，可以明顯看到，街道上的小黑點密度大大降低。
還有一點讓人感到相當詭異，機羣沒有遭到任何攔截，黑獸人的魔眼、風系超凡者一個都沒有出現，空騎士軍團在溼地北岸如入無人之境。
對此，雷諾猜測，黑獸人極有可能正在醞釀着一場大規模反擊行動。
有一句話叫做“收回拳頭，是爲了更有力的打出去”，魔眼、風系超凡者的撤離，不正代表着“收回拳頭”的動作嗎？
………………
畢紹普駕駛着魔動三角翼，從空中慢悠悠的劃過，在三角翼下方，拿騷河像一條蜿蜒的玉帶一般，橫亙在蒼茫的大地之上。
爲了節約燃油，儘可能提高滯空時間，他特意將引擎功率維持在最低限度，此時三角翼的飛行速度不超過60米/秒。
這是畢紹普負責的雙機巡邏任務。
儘管空騎士軍團佔據了絕對的空中優勢，以黑獸人那點可憐的空中力量，幾乎不可能與其抗衡，但出於一貫的謹慎，雷諾還是下令進行空中巡邏，防止黑獸人偷襲基地。
按照制定的巡邏制度，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基地上空必須有2架三角翼負責警戒，每4個小時輪換一個班次。
在沒有雷達的情況下，雷諾只能使用這種笨方法。
畢紹普緊了緊皮衣領口，防止寒風灌入其中，對於下方的壯美景色，他絲毫沒有興趣，只會按巡邏要求，每隔一段時間觀察一次地面。
雖然高空風景極美，可看了這麼久之後，他早已看膩，此刻只希望早點任務結束，遠離這該死的冷風。
又駕着三角翼飛行幾公里後，畢紹普忽然發現駕駛僚機的穆巴拉克，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這傢伙不會偷偷溜走了吧……”
畢紹普暗自嘀咕一句，回頭望了一眼。
後方空無一人。
難道穆巴拉克真的私自停止了巡邏？他的膽子也太大了吧，現在是戰爭期間，違抗軍令的性質極其惡劣，大概率會被直接槍斃。
畢紹普心中一緊，從座位上站起來，環視了一圈。
周圍一片空寂，連鳥都看不到一隻。
畢紹普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知道自己有大麻煩了。
護島隊的軍法明確規定，一旦有人違抗軍令，其他人必須第一時間阻止，必要時甚至可以擊斃抗令者，如果未能履行阻止的義務，那麼在場的所有人都會受到懲罰。
作爲穆巴拉克的搭檔，假如畢紹普沒有及時發現對方離開，他絕對討不了好，輕則被關禁閉，重則直接退役。
“呼……”
這時，畢紹普隱約聽到上方似乎有氣流噴射聲傳來。
他心中一動，難道穆巴拉克藏在更高的位置，故意嚇唬自己？
畢紹普激活飛行舵上的符文陣，左右兩側的副翼分別向不同的方向偏轉，三角翼眨眼間傾斜90度，灰乎乎的天空出現在他眼前。
只見後上方1公里外，一道三角形黑影正在急速俯衝。
這是穆巴拉克的三角翼！
嘿，這傢伙果然沒安好心，居然想用這種方式戲弄自己……
畢紹普鬆了一口氣，朝對方比劃了一個“割喉”的手勢，以表達自己的憤怒。
距離拉近到600米時，三角翼仍舊在俯衝，並且速度越來越快。
畢紹普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向穆巴拉克揮舞起右手，示意對方減速。
然而，三角翼無動於衷。
300米時，三角翼微微調整一下機頭，赫然指向畢紹普。
不對！
畢紹普面色大變，雙手握緊飛行舵，試圖擺脫對方的鎖定。
不過，太遲了。
“嘶嘶……嘶嘶……”
雙頭蛇的嘶鳴聲轟然響起，密集的彈雨爆發了。
伴隨着“砰砰”的爆響，畢紹普感覺背心如遭重擊，一頭撞上了飛行舵，接着胸腹處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
他艱難的伸手摸了一下胸部，觸手一片滑膩溫熱。
這是……鮮血。
該死的，穆巴拉克背叛了領主大人！
畢紹普咳嗽一下，大股血沫從口中溢出，不過他還是努力握住飛行舵，試圖操縱三角翼予以回擊。
任何膽敢背叛領主大人的人，必須死！
但他的雙手愈發無力，強烈的暈眩包圍了他，在他眼中，世界逐漸變得模糊。
“嘶嘶……嘶嘶……”
又是一陣彈雨來襲，其中幾顆子彈恰好擊中了噴射式引擎。
“呼……呼……”
引擎噴出最後一股氣流後，便停止運轉，三角翼像折翼的大鳥一樣直墜而下，一路灑下大量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