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後宮傳奇 第十五章 絕代風華隨風而逝

元嘉九年五月底,人們剛剛從皇后的謀逆案的震驚中清醒過來,便迎來宇朝又一件大喜事。太子殿下將在五月二十八日這天同時迎娶三位側妃。百姓們又開始唏噓感嘆,皇家就是不同啊,剛剛纔廢后,這麼快又爲太子納妃,還一次娶三個,嘖嘖,太子才十幾歲,受不受得住啊……

三頂花嬌同時擡進東宮,皇帝、皇貴妃以及朝中重臣全都在東宮觀禮,因爲是娶側妃,又因爲地震和廢后的事情,皇帝下旨一切從簡,所以比起迎娶正妃少了很多禮儀和程序。

今天的三位新娘子蒙着大紅絲緞的蓋頭,是看不見的,但一身喜袍的太子臉上卻並沒有太多的喜悅,那些禮貌的笑容不過是爲了配合今日的喜慶氛圍而已。

輕顏從未如此刻般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孩子。因爲她的自私,原靖宇才只有明昊一個兒子,所以,纔要他年紀輕輕就成親,還一次就娶三個,不得不與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女子同房……

可憐的孩子……

原靖宇讀懂了輕顏的愧疚,暗自搖頭。可憐的怎麼會是他們的兒子呢?對男人來說,這其實不算什麼,畢竟選擇權還是在他手裡,不過,對着這些徒有美貌的女子也沒什麼意思就是了。

輕顏又看太子妃,見她倒是一臉溫婉持重的笑容,但眼底還是藏不住絲絲哀怨。只要心裡有了一個男人,又怎麼可能看他納妾而無動於衷?只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吧!相比之下,原靖宇給她的愛就顯得更加彌足珍貴了。

輕顏回頭滿含感激與深情地看着原靖宇,那動人的眼波看得原靖宇心潮澎湃,如果不是時間和地點不對,他真想牽着她的手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讓兩個人可以盡情地擁抱,溫馨地依靠。

蕭元站在原靖宇身後,輕輕咳了一聲,驚醒了正脈脈含情對視着的兩個人。

明昊看了父母一眼,嘴角一揚,勾起一個淺淺的笑。沒見過這樣的父母,在兒子的婚禮上還能相互看癡了去。

明暉靠着鳳輕塵,不禁捂着嘴偷笑不已。輕塵別開眼,然後不太自然地低頭看了看明暉,輕輕咳了一下,小聲道:“暉兒,好多人在看呢……”

明暉聽着他語氣裡的寵膩和無奈,笑得更開心了,不過這次是爲自己。

齊澈匆匆看了帝妃一眼,又側頭看看自己的妻子,心中感嘆,這樣的幸福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的。太子或許理解,但他卻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姜雲飛很自然地看着滿堂喜樂,目光在經過明暉的時候略略停頓了一下,又很自然地轉開,回頭關心地問明秀道:“有沒有覺得難受?要不要吃酸梅乾?”

明秀幸福地搖搖頭,眼光掃過明暉的時候帶着幾分得意。母妃的冤案已經洗清,皇上解除了對春華宮的禁令,雖然母妃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但以後卻可以經常相見了。而最最重要的是,她又懷孕了,這次應該是個兒子了吧?姜雲飛對她更加的關心體貼,她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姜雲飛又要做父親了。他們的長女剛剛滿半歲,明秀又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在所有人看來,他們都是幸福恩愛的一對。只是,每當想到明暉,心裡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有時候甜蜜,有時候酸澀,有時候憋悶,最後卻只能在心中嘆息。

看着太子毫無喜色地納娶三位側妃,想起自己薄命的堂妹,到如今姜雲飛依然不明白太子是真的愛過她呢還是隻爲了拉攏他們姜氏一族。若說不愛吧,他似乎沒有必要爲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身份如此敏感尷尬的女人冒險從牢裡將她偷換出來;若說有幾分真心吧,他又從來不見她,直到她抑鬱而終。姜雲飛曾經問起這個問題,而太子的答覆讓他根本不敢相信。太子說,她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女人,說不清愛或不愛,但終身難忘……可是,這可能嗎?

在場的公主中,只有明悅臉上的笑蒼白無力,易建業基本上就沒有給過她一個好臉色,特別是在簡皇后的事情曝光之後。易建業跟他父親不一樣,對皇貴妃,自己的親姑姑,他是滿情崇敬的,儘管姑姑從來都喜歡大哥不喜歡他。

原靖宇看兒女們都有了自己的幸福,心裡只想早日傳位於太子,他才能與輕顏一起遊歷天下。對了,接下來應該操辦他們的事了吧,他一直欠她一個婚禮的,就將封后大典弄得隆重一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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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太子側妃進門,輕顏也就沒那麼無聊了。四個媳婦每天都進宮給她請安,然後就留下跟她說話解悶,或者彈彈琴,唱唱歌,賞賞花。

輕顏看她們四個和樂融融的,還真跟親姐妹一樣。就不知道這些情意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又能保持多久呢?雖然她們都是自己親自挑選的,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她們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不過,這些事情也輪不到她來擔心,就看昊兒的運氣和手段了。

柳淑妃也還是時常過來探望,跟她們在一起熱鬧一下,只是如今她年紀大了,也有些精力不濟了。特別是簡氏一門被流放之後,原靖宇又將後宮的事物都交給了柳淑妃打理,讓後宮側目不已。幾乎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爲廢后之後,後宮自己就該交給皇貴妃打理,沒想到是處事溫和細緻的柳淑妃。

每天午膳的時候,皇帝和太子都會過來一起用,倒也算是全家團聚了,只可惜明暉又回江南去了。

原靖宇曾經問輕顏,爲何暉兒還沒有孩子?說明秀都懷孕了。輕顏不由得好笑,他這個做父親的真是管得寬,孩子是說有就有的?更何況那對小夫妻把大部分精力都拿去練功去了,凌霄閣又需要清理,哪有時間生孩子?不過……他們總不至於有意避孕吧?

這天中午,原靖宇同明昊滿臉喜色地來到驕陽殿,不想幾個女人竟然在大殿裡玩捉迷藏。只見白玉鑲嵌的地板上放了一大張圓形皮墊,所有人都站在皮墊上,太子側妃韓婼怡眼上蒙着一條深紫色綢帶,正伸出雙手探索着抓人,其實幾人偷笑着圍着她躲避逃跑。輕顏興致極好,連有人走到大殿門口都沒有察覺,她不斷用自己的手絹逗弄韓婼怡,卻又跑得比誰都快,最後被人捉住的總不會是她。

父子倆人不讓人通報就進來原來只是想看看這幾個女人成天玩些什麼,不想到了門口卻看得目瞪口呆。

輕顏笑得很開心,很燦爛,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單純的快樂。原靖宇幾乎看呆了,明昊也微微揚起嘴角。娶了這麼多女人,還是有些用處的。

眼看輕顏逗了人又想跑,原靖宇忽然飛過去將她抱住,又迅速飛到一邊坐下,笑罵道:“你幾歲了,還玩這個?既然要玩,又爲何耍賴?以你的功夫,誰能抓得到?你這個做母妃的羞也不羞?應該大家都不用武功纔好。”

輕顏沒想到他們父子倆今天這麼早就過來了,被抓了個正着。想着自己的身份,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臉色微微泛紅,懊惱地說:“你們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明昊走過去蹲在他們身邊,滿臉興奮地拉着母親的手輕輕搖晃着,說:“母妃偏心,兒臣小的時候您都沒有陪我玩過捉迷藏。”

原靖宇一腳將她踢開,不滿地瞪了他一眼,笑斥道:“滾一邊兒去!你的女人在那邊。”

輕顏靠在原靖宇身上,樂得呵呵真笑。想着反正都被看到了,她忽然來了興致,乾脆起身拉着兒子走到皮墊中間,又衝幾個媳婦招招手,還要繼續玩。

幾個媳婦除了太子正妃岑氏,其餘幾位側妃從未在皇帝面前玩鬧過,多多少少有些拘束。

原靖宇其實也想上場的,他也從未玩過這樣的遊戲,可是他的身體不允許,所以只能坐在一旁看。

六個人劃剪刀石頭布確定誰當貓貓,周敏蓉很不幸第一個被蒙上眼睛。

明昊也壞,總是悄無聲息地走到周敏蓉背後撓她一下,然後又快速跑開。他跟輕顏一樣,看到自己將人逗得團團轉就樂不可支。

母子倆甚至一起使壞,一個逗人,另一個就將身邊的人推一個出去。沒玩一會兒,除了輕顏母子,其餘幾個女人都至少當了一次貓。明昊想着怎麼將母親也推出去當一次貓貓,輕顏也想着怎麼都要陷害兒子一次。

原靖宇遠遠地看着母子倆眼珠子亂轉就知道他們的想法,卻但笑不語,就等着看最後誰的計謀能成功。

事實證明還是大狐狸計謀多,明昊這隻小狐狸很快就被自己的母妃給推出去了。他哀怨地望着母親兼“同盟軍”,卻也並不生氣,爽快地蒙上眼睛,然後猶如虎如羊羣,一會兒前撲,一會兒又後轉,引得幾個女子尖叫連連,最後卻是輕顏笑得太得意,被幾個媳婦聯合起來推了出來讓兒子抱了個正着……

明昊自然能分辨出母妃特有的馨香,但他卻故作不知,一會兒摸摸臉,一會兒摸摸頭,又將鼻子湊到她耳朵旁邊誇張地嗅,弄得輕顏耳際發癢,呵呵直笑。

明昊抱着她,得意地說:“母妃,您剛纔陷害兒子,現在也被人陷害了吧?”

輕顏笑得真喘氣,無力地靠着兒子,卻望着幾個媳婦笑道:“你們夫妻幾個聯合起來欺負母妃呢!”

原靖宇看時辰也差不多了,連忙過來將輕顏接過去,含笑輕聲罵了一句:“瘋丫頭,哪裡還有做母親的樣子?”話雖如此,他心裡卻是很高興的。難得輕顏今天這麼開心,笑得像個孩子一樣……

想到此處,他忽然警覺,這幾年來,特別是地震醒來以後,輕顏不知不覺地中就有了一些變化。她明顯比以前能睡,他一直以爲那是因爲她身體不好;她比以前受撒嬌,他認爲那是因爲他們經歷了生死考驗,感情純粹得再也沒有一點雜質;她孩子氣,他以爲是她受傷以後想要人寵……

可如果不是呢?

“輕顏,你這段時間還在練功沒有?”

“嗯?練功啊?無聊的時候才練,沒有天天練了……你不要擔心,如果不是練了武功,我還能活下來嗎?”

“你不是答應過我不練了嗎?”

“可是人家很無聊啊,你又沒空陪我……我餓了,今天玩得真開心……”輕顏拉着他往膳廳走去,擺明了轉移話題。

原靖宇忽然笑了,說:“要不等冊封儀式之後你親自打理後宮的事情吧,就不無聊了。”

“冊封儀式?”輕顏停下來,皺皺眉。

“這些天不斷有大臣上奏摺請立皇后,今天我跟昊兒終於將這件事情定了下來,所以纔會提前過來……”

“可不可以不要?”輕顏回頭道。

“爲什麼不要?”原靖宇和明昊一起黑着臉瞪着她。

輕顏奇怪地看了看這父子兩個,反問道:“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冊封儀式麻煩死了!”

明昊不禁擡頭看了父親一眼,對這樣的母妃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嫌麻煩?竟然能有人因爲嫌冊封儀式太過繁瑣而不想當皇后?

三位太子側妃走在後面,聽到皇上與皇貴妃的對話,一個個都很震驚。皇貴妃竟然一點都不將皇后之位放在心上?

原靖宇心中嘆氣,卻還是耐心勸道:“輕顏,你不想名正言順地站在我身邊嗎?我一直欠你一個正式的儀式……”

輕顏放開了原靖宇,獨自往前走,淡然地說:“曾經我很想做你的皇后,但是現在……沒興趣了……”她不想聽到人家叫她皇后,那樣只會讓她想起簡淑寧。

原靖宇臉色一變,隱約猜到她的心思。其實不管有沒有冊封儀式,她都是他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可是,他還是想要更加名正言順一些。而且,聖旨都下了……不過也不着急,他選的日子是九月初九,還有三個月呢,慢慢跟她磨吧!

“那你要不要搬去……”

“我纔不去鳳儀宮!”輕顏不等原靖宇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原靖宇無奈地嘆氣。“我是說要不要搬去乾坤殿?沒說要去鳳儀宮……你不是說無聊麼,要不陪我一起看摺子吧,然後我就可以陪你了。”

“你不是不讓我看?”都坐到餐桌上了,輕顏還是白了他一眼。

“你只要坐在我身邊就可以……”

“我坐在你身邊,你看得進去?”輕顏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這回原靖宇是徹底無語了。說看得進去吧,她說你不愛她了;說看不進去吧,讓她過去他還怎麼處理政務?

明昊低着頭偷笑不已。

“那……就辛苦昊兒吧!有事兒子服其勞嘛……就當鍛鍊好了。正好我可以好好陪陪你母妃……”原靖宇很快做下決定。

聽到這個決定,明昊只是微微皺眉,卻還是立即應下:“兒臣願爲父皇分憂!不過,父皇,你們不會出宮吧?”

“出宮?”輕顏雙眼一亮,“這倒是個好提議!我好久沒出去了。”

父子倆同時感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好好的,提出宮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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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顏非要出宮去玩,原靖宇拗不過她,只好同意。私心裡,他也是有意鍛鍊明昊,想看看自己不在,他能不能獨當一面。雖然之前原靖宇也曾讓明昊獨自理政,但那個時候他和輕顏都在身邊,明昊心裡好歹有個依靠。這一次,他不打算讓明昊掌握他們的行蹤。就他和輕顏兩個人,最多帶着蕭元和無痕。嗯,輕顏也得帶個侍女吧,那就將菁菁也一起帶走好了。這孩子醫術不錯,服侍也細心。

六月未必是適合出遊的時節,白天太熱,不過六月的風光確實是極好的。綠樹鬱鬱蔥蔥,欣欣向榮,花草色彩豔麗,如火如荼。

他們裝扮成江湖世家子弟外出遊歷的樣子。

原靖宇也是一大把年紀了,但因爲看着年輕,不好稱老爺,又不好稱少爺,於是又當了一回主人。輕顏自然是夫人,菁菁是侍女,蕭元是總管,雁無痕是侍衛。五人先到了東宮,然後換裝從側門出去。

到了市集,輕顏和菁菁都很興奮,她們很多年沒有這樣子出來玩了。雖然還是清早,但街上已經很多人在做買賣了。

原靖宇看着京城一片繁華,心裡自然而然涌出一種強烈的自豪感來。當然,最值得高興的還是可以和輕顏手拉手走在人羣中,像普通夫妻一樣。然而,幾個人雖然換了平常的衣服,少了龍鳳刺繡,料子卻依舊是江南的貢鍛,再加上出衆的外貌,走到哪裡都是人們注目的焦點。

今日輕顏穿了一襲月白色繡蘭花的外袍,頭上只插了一支玉簪固定髮髻,帶着一朵淺藍色絹花,看起來清新淡雅,好似六月晨曦時的風,彷彿能讓人脫胎換骨一般,只需一個深呼吸,便可以讓整顆心都舒服起來。

街上老老少少很多男人都情不自禁盯着輕顏看,原靖宇心裡不爽到了極點,蹙眉道:“我看咱們還是走遠一點的好!京城裡到處都是熟人,說不定就碰到一兩個……”

輕顏點頭贊同。

蕭元立即去租馬車,輕顏道:“馬車太慢,還是騎馬吧!”好久沒有縱馬奔馳了。

於是五人便騎馬出城。

輕顏想去城南外看荷花。據說城南有幾十畝蓮藕,這個月荷花開得正好。

不過半個時辰,太陽就升得老高了,好在無邊無際的荷花已經近在眼前。

真真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啊!

輕顏很多年沒有看到這麼壯觀的荷田了,茫茫一片竟望不到邊際。自從離開江南,就只有在浴陽王府的時候,那星星湖的荷花還有幾分意味。

這片荷花看起來彷彿無邊無際,其實是分成很多塊的,一條條青石小路就隱在碧荷叢中,輕顏帶着原靖宇走進去,不過只露出一個頭在外面,身子都隱在荷葉間。

蕭元等人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

很多時候,看着別人幸福,自己也是幸福的。

原靖宇牽着輕顏的手漫步在荷塘中,雖然頭上烈日炎炎,然而不時有風拂過,帶着荷的清香,沁人心脾。輕顏掐了一大張荷葉讓原靖宇舉着,她則輕輕靠在他身邊,正好躲個陰涼。

原靖宇寵溺地笑看着她,只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幸福。

“輕顏,我真想就這樣牽着你的手走一輩子……”

輕顏擡頭,笑睨着他,“難道你還想去牽別人的手?”

“你呀……”原靖宇輕嘆,“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終究還是要回去的。不過,也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四處遊歷了。但願昊兒再爭氣些,早日將整個朝廷都掌控在手中。

“你要不要荷花?”原靖宇看着路旁有一朵將開未開的荷花,淺淺的粉紅色,亭亭玉立。

輕顏看他身穿一身月白色絲質長袍,舉着一大張碧綠的荷葉,看起來竟然一點都不覺得怪異,反而俊逸不凡。那脣邊的笑容,是那麼溫暖醉人,讓人不知不覺就沉溺其中。她覺得今日的他看起來少了幾分威嚴,更讓人依戀。她情不自禁地靠在他懷中,凝視着他的目光中有那麼多的甜蜜和幸福。

“景瀚……”

“呵呵……”原靖宇摟着她,低頭在她脣邊留下一個輕輕的吻,而後摘下那朵荷花遞給她扛着。

走了幾步,他看到路邊又有一朵剛剛盛開的白荷,於是又摘下一朵給她。

輕顏聞着荷香,將兩朵花扛關肩上,拉着他的手道:“好了,不要摘了。這些花以後還要結蓮蓬的呢……”

鼻間是濃郁的荷香,倒也不覺得熱了,原靖宇乾脆摟着她的腰,輕顏也柔順地靠着他,兩個人無需語言,幸福將整顆心都填得滿滿的,彷彿要溢出來了。

蕭元遠遠地跟着他們,嘆道:“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了!”

雁無痕也跟着說了一句:“人們常說什麼三妻四妾齊這之福,其實真正的幸福,兩個人就可以了……”

菁菁茫然地看了看天邊一絲浮雲,又緩緩低下頭,彷彿沒有聽到蕭總管和雁統領的話。

雁無痕與蕭元對視一眼,暗道:難道菁菁這小丫頭也開始思春了?不過菁菁也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有了心上人也正常,只要別是皇上就好。

太陽越來越大,他們在附近找了一個農莊,付了銀錢要了一桌子農家菜。等待的空隙,雁無痕又去荷塘裡摘了一些蓮蓬回來。

輕顏和原靖宇跑到屋子後面的榕樹上坐下,很是陰涼。原靖宇慢慢剝蓮子給她吃。蓮心是苦的,但輕顏從來都是一起吃的。蓮心清熱解毒呢!

“小的時候,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夏天可以去摘蓮蓬。那個時候,我嫌蓮心苦,不吃。林師兄總是哄着我一起吃,說一起吃纔好。後來吃習慣了,就不覺得苦了……”

原靖宇聽她說起林輕雲,想着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坐在一起剝蓮蓬,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

“輕顏,你怎麼可以想別人?”說着,摟住她的腰狠狠地親了一口。

輕顏樂得呵呵直笑。

平靜下來之後,她忽然側頭對他說道:“要不我們去看羽衣吧!還有輕雲的孩子。”

原靖宇點點頭。反正他們這次出來也沒什麼目的,想到哪兒走到哪兒吧!

原靖宇知道輕顏覺得愧對林輕雲,心裡也是無奈。他知道只要這輩子林輕雲不成親,她就會一直愧疚下去,不過好在羽衣給輕雲生了個孩子,也算稍稍有些彌補。早知道當時就不瞞着她了,如果早日找到羽衣,說不定就不會碰到那個姓徐的,說不定現在輕雲已經跟羽衣在一起了。

想起羽衣,原靖宇也不得不感嘆這個女子的確聰明。她竟然沒有選擇孩子的生父,而是選擇了那個商人。

輕雲什麼都好,外貌、才能,又溫柔體貼,可是因爲知道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女人,羽衣就徹底放棄了他。其實,只要多相處,輕雲也是會愛上羽衣的吧?輕雲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他們孩子都有了,他又怎麼可能對羽衣不好呢?羽衣也是個貪心的女人哪!而且沒有耐心……

這天的午飯一點都不豐盛,但是五個人圍坐在一起還是吃得很高興,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好酒。不過就是有酒,蕭元和雁無痕也是不敢喝的。畢竟在宮外,皇上和皇貴妃的安全重於一切。爲了不暴露身份,他們可以不計較身份與皇上和娘娘坐在一起吃飯,但該有的警惕還是得有。

所有的飯菜蕭元都是檢驗過的。

飯後說起接下來的行程,蕭元和雁無痕都沒有反對。他們本來就沒有立場反對。蕭元在全國各地都有密探,而在以前的中州地界內,他的勢力是最強大的,因而並不太擔心。

他唯一擔心的是他們這樣頻繁進入阜陽,頻繁進入徐府會不會太引人注目,桑貴妃的事情會不會曝光?不過好在簡皇后已經伏誅,她的勢力絕大部分都被他挖了出來,現在應該沒有人再盯着皇上與皇貴妃了吧?

再次來到阜陽城,他們在酒樓裡吃了飯,然後又在街上轉了一圈兒,這纔來到徐府。

守門的還記得雁無痕,知道是凌霄閣的人,立即就熱情地請他們進去了。

五人在客廳裡坐下不久,孟無雙(桑羽衣)便匆匆趕來,見到原靖宇,她大吃一驚,立即就要跪下去。

輕顏趕緊扶住她,笑道:“姐姐和你姐夫出來玩,順便過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不必拘禮。”

孟無雙看原靖宇沒說什麼,知道他們微服出來不想人猜到身份,便也跟着笑笑,自然地拘了一禮,道:“無雙見過姐姐姐夫!”

原靖宇微微笑着點點頭:“看來你的選擇沒有錯。”

孟無雙臉色微紅,輕輕頷首,道:“多謝姐夫關心。外子對我很好……”忽然想起什麼,孟無雙又擡起頭來,誠懇地說:“姐姐姐夫若是不棄,不如在這裡住幾天,也讓我們夫妻盡一盡地主之誼。”

原靖宇以詢問的眼神看着輕顏,反正是陪她出來的,一切都看她的意思。

不想輕顏欣然笑道:“既然來了,自然要叨擾幾日的。”

於是,孟無雙立即讓管家下去準備。因爲原靖宇身份不一般,她特意吩咐管家將東面的出雲小院整理出來招待貴客,又特意囑咐閒雜人等一律不準往東院走動。

“對了,孩子還好吧?”輕顏可是一直惦記着呢!畢竟是師兄的親骨肉啊!”

“現在好多了……已經能走路了……”孟無雙溫柔地笑笑,想起那個可憐的孩子,心裡還是忍不住嘆息。別的孩子滿歲就能走路了,可是她的孩子卻因爲在胎中就帶着毒素,身體一直不好。如今都一歲零八個月了,才勉強能走路。

原靖宇看了看輕顏,喝了一口茶道:“孩子體質不好,需要慢慢調養。依我看,孩子還是給輕雲帶吧!他醫術好,武功又高,一方面可以用藥膳爲孩子調理,一方面也可以用內功幫孩子疏通經脈。”

孟無雙怔然地望着原靖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私心裡,她是捨不得離開孩子的。

“怎麼?捨不得?”原靖宇淺淺含笑淡淡地掃了孟無雙一眼。雖然她看起來可憐,可是想想輕雲不是更可憐?輕雲不幸福,輕顏就會牢記掛着他,原靖宇心裡自然不舒坦。

“可是,可是孩子是徐家長孫,祖母一直很疼愛,只怕不捨得……”無雙握緊了拳頭,帶着求救的目光望着易輕顏。

“無雙啊……”原靖宇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並沒有看她,“聽說你夫君對你很不錯的。難道你就不爲他想想,不爲徐家想想?”

輕顏也跟着說了一聲:“是啊,你們以後還會有很多孩子的,可是我師兄,今生今世也就這麼一點骨血了……”

孟無雙低下頭,想了想才道:“請再給我一些時間吧!等我們有了孩子,再……”

輕顏心中不忍,走過去拉住她的手道:“別難過了,我們這次來不是想奪走你的孩子,真的只是順便過來看看的。現在孩子還小,也離不開母親,等他大一點再說吧!即便將來他跟着我師兄,你也始終是他的母親。”

孟無雙這下放下心來,含淚點了點頭。

傍晚的時候,徐之悅回府,聽聞夫人的姐姐姐夫到了,趕緊過來拜見。

見雁無痕守在外面,徐之悅立即想起去年給無雙解毒的那位凌霄閣長老來。原來她真是無雙的姐姐?難怪肯用自己的鮮血爲她解毒呢……

可是無雙爲什麼不肯承認呢?硬說是自己的主子……

走進客廳,徐子悅微微愣了一下。輕顏正在逗孩子,不過今天卻沒有戴面紗,那脫俗的容貌還是讓徐子悅吃了一驚。

孟無雙看夫君到了,趕緊將他拉過來,笑道:“快來見過我姐姐和姐夫!”

“子悅見過姐姐、姐夫!”徐子悅心中感激輕顏對妻子的救命之恩,所以很是恭敬地鞠躬行禮,誠懇地說道,“姐姐以自己的鮮血爲藥引爲無雙解毒,是我們夫妻的大恩人,子悅永生難忘!”

原靖宇輕輕撇了輕顏一眼,但沒有說什麼。他也知道,輕顏不可能見死不救,更何況對象是羽衣。

輕顏站在原靖宇身邊,輕輕搖了搖他的手臂。

原靖宇心中無奈,帶着幾分淡然的笑意對徐子悅道:“不必如此拘禮,你既然是羽……無雙的丈夫,也就不算外人了。無雙是世間難得的奇女子,你以後要好好待她。”

徐子悅看原靖宇夫妻如此關心自己的妻子,心中也很感動,立即承諾道:“姐姐、姐夫放心,子悅今生今世一定不會辜負無雙的。”

原靖宇點點頭,對着無雙讚許地笑笑。

無雙低着頭,心中卻感到異常的溫暖。

這時,徐府的管家到門口,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於是,無雙便請原靖宇和易輕顏移駕去餐廳用晚飯。

天氣有些悶熱,餐廳設在兩面都有窗戶的花廳裡,望出去就是內花園。

房間裡四個角落都放着冰盆,冒着絲絲涼氣,走進去立即就感到涼爽宜人。

孟無雙知道原靖宇的身份,自然安排他坐在主位,所以連老夫人都沒請過來。徐子悅雖然心中疑惑,但也沒有多說什麼。他想,等晚間再問問無雙好了。

晚飯很豐盛,但大多是家常菜,徐之悅帶着詢問的意思看了看妻子,無雙回他一笑。他再觀察原靖宇和易輕顏,發現他們對這桌小菜似乎很滿意,如此,他才放下心來。

雁無痕、蕭元和菁菁雖然扮的是下人,孟無雙還是在席上安排了他們的座位。三人不敢坐,原靖宇淡淡瞥了他們一眼,說:“都不是外人,大家以前也經常見面,坐下吧!”

如此,三人才坐下來。

孟無雙知道輕顏從小長在江南,喜歡南方美食,所以今日雖然以家常小菜爲主,卻基本上都是南方菜色。荷葉飯,蓮子羹,酸菜魚,姜爆蝦,芙蓉豆腐,八寶鴨子等等,都是輕顏喜歡的。孟無雙長在江南,其實也喜歡這些東西,她們的口味本來就相近,席間,就她們倆人吃得最高興。

蕭元看了看一桌子的菜,心裡也有些猶豫。原靖宇瞪了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然而等主人動筷以後,蕭元還是將每道菜都嚐了一遍。

原靖宇知道輕顏的喜好,一會兒給她挑魚刺,一會兒給她剝蝦殼,卻做得極自然,讓徐子悅也不禁有些側目。

徐子悅雖然不知道原靖宇的真實身體,但看着他總覺得心裡有些畏懼。而且聽原靖宇說話也總是一副上位者的口吻,他猜測着妻子這位姐夫的身份一定不簡單。繼而他又想到,一般人家又哪裡能培養出無雙這樣的才女來?於是也就釋然了。既然無雙不說,他就不問。

徐子悅也甚愛自己的妻子,卻從來沒有爲她做過這些。他以前一直以爲,這些事情自有侍女來做,現在才發現原來爲自己的妻子打理飲食並不會損害丈夫的尊嚴,反倒是一件很幸福很溫馨的事情。

或許是心情好,今天輕顏吃了一碗荷葉飯,又喝了半碗蓮子羹,還吃了不少的魚和蝦,那個芙蓉豆腐味道也很好,她也吃了一些。原靖宇看她吃得高興,自己也高興,嘴角總帶着溫柔的笑容。

用餐完畢,無雙提議大家梳洗之後去花園中的涼亭里納涼,可以一邊賞月一邊喝茶一邊聽琴。

輕顏大聲叫好,原靖宇看輕顏興趣濃厚,也點點頭,於是無雙便下去安排了。

徐母聽丫頭說了今晚晚宴的座位安排,已經猜出兒媳婦的這位姐夫身份不一般。她原來就猜自己的兒媳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所以決定親自去花園涼亭見見兒媳的孃家人。然而當她趕到的時候,涼亭裡的氣氛卻有些詭異。

只見兒媳正在彈琴,然而聽琴音卻沒有往日的悠揚婉轉,似乎心事重重。而自己的兒子站在無雙身邊,正手足無措地望着主位上那對男女。

那就時無雙的姐姐和姐夫?

遠遠的雖看不清那名男子的容貌,然而他只不過閒適地坐在那裡,懷中還抱着一個女子,卻依然氣勢十足,絕非等閒之輩。待走近了,才發現有些不對,那女子似乎睡着了?

涼亭裡,輕顏本來興致高昂,誰知道無雙一支曲子還沒有彈完,她就靠着原靖宇睡着了。

徐子悅還當她這幾日趕路累了,卻不想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連自己的妻子都瞪大了眼睛,滿臉焦慮。

蕭元着急地問:“要不要請大夫?”

原靖宇雖是一臉憂慮,卻緩緩搖了搖頭,輕聲道:“這裡的大夫能看出什麼來?”

雁無痕道:“要不連夜回京?”

“不,”原靖宇搖搖頭,“不能讓她知道……”

徐子悅想說什麼,卻見妻子悄悄對自己搖了搖頭。

孟無雙一分心,琴聲不覺停了一下,不想輕顏竟然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了原靖宇一眼,嘀咕道:“你怎麼還不睡?什麼時辰了?我剛纔好像聽到有人彈琴?”

原靖宇看她竟然自己醒來,稍稍放心了些,立即換了一張笑臉,輕輕拍着她的背說:“想睡就睡吧,我這就帶你回去……”

輕顏打了個呵欠,在他懷中蹭了一下,又睡了。

原靖宇輕輕撫拍着她的背,臉上的笑霎那間消失得乾乾靜靜。他正要起身回房,就看到迎面走來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雍容華貴。

徐子悅趕緊過去參拜母親,孟無雙也起身趕過去扶着她,輕聲道:“娘怎麼有空過來?”

徐母望着原靖宇,原靖宇衝她輕輕點了點頭,說了一聲:“老夫人好。”然而並沒有起身,反而蹙眉望着孟無雙道,“今晚用的這是什麼香?”

無雙立即答道:“是沉水香,據說與宮中貢品也相差無幾,平日裡我們都沒捨得用……”

原靖宇擡手打斷她的話,轉而對蕭元道:“你還有印象沒有?上次輕顏昏睡,也是聞了這個香!”

蕭元細細回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味道相似。但……當時所有的東西都檢驗過了,無毒……”

“難道這香有問題?”雁無痕趕緊過去將香爐裡尚未燃盡的午拔了出來,掐斷香頭後用手帕小心地包起來。

原靖宇沉思道:“單是這香是沒有問題的,一定還有別的東西……”說到這裡,他轉而又想起什麼,怒道,“她竟然死不悔改,還留了這麼一手。我真不該心軟,該將她九族一起滅了的!”

滅九族?難道是……徐母望着原靖宇深沉的痛和悔,又在心裡搖搖頭,不可能的。皇帝怎麼可能帶着這麼幾個人出宮?皇帝怎麼可能對一個女子這麼耐心體貼?或許,雖江湖上的人吧!

徐子悅也顯然被原靖宇的話嚇壞了。無雙輕輕握了握他的掌心,他很快回過神來,心情卻不如之前那麼自然了。

無雙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淺淺含笑道:“姐夫不要擔心,姐姐或許只是累了,這沉水香也是極普通的一種香……”

原靖宇收斂了眼中凌厲的恨意,對孟無雙點點頭道:“你別擔心,我知道與你無干。”

這時,蕭元也反應過來,說:“最好的毒藥是混毒,單獨一種用得再多都不會產生毒素,但如果兩種結合起來……”

原靖宇點點頭道:“立即下令徹查!我平日裡與夫人同吃同住,爲何她中毒了我卻沒有?所以重點要看有哪些東西是夫人單獨在用!然後再查哪些東西具有藥效!”

蕭元立即領命道:“是!屬下這就傳令回去!”然後他轉身對雁無痕道:“一切小心。”

徐母只見蕭元輕輕往上一縱,輕盈地跳上房頂,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她不再多言,再看了自己的媳婦一眼,對原靖宇道:“老身告退了。”語畢,便帶着侍女離開回房。她已經明白,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原靖宇衝徐母點點頭,暗自讚賞這位婦人見識不凡。他正要帶輕顏回房,不想她竟然緩緩醒來,疑惑地問:“我怎麼睡着了?無雙彈完了?怎麼大家都站着?”

原靖宇緩緩笑了。原來只要不讓她聞到這個香味兒就可以了!

“輕顏,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永遠不要聞沉水香。”

“……爲什麼?”

“因爲你聞到這個香味兒就會昏睡過去?還記得上次嗎?你聞到這個味道就睡着了。”

“原來是這個香的問題?我就說不關練功的事嘛!”輕顏也笑了。原來是混毒!是高師姐調配的嗎?她可真是製藥的奇才啊!

第二日一大早,原靖宇本是打算回宮的,但輕顏好不容易出來,如何肯就這樣乖乖回去?所以非要拉着無雙去市集好好逛逛。

原靖宇頻頻蹙眉,他最討厭逛街了,一街的男人無論老少都會盯着他的輕顏看。而且,輕顏以前是不怎麼喜歡熱鬧的啊!怎麼會愛上逛街呢?他實在想不明白。

其實女子都是喜歡逛街的,輕顏以前不喜歡逛街,那是因爲她不能將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放在玩樂上面。如今天下已定,她兒女雙全夫妻恩愛,本性也在漸漸恢復。她上街自然沒有什麼需要買的,只是想要融入人羣中體會那種普通人的快樂而已。

原靖宇緊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快樂得像個孩子,既高興又隱隱有些擔憂。雖然她昏睡的謎底基本上解開了,但她性格的轉變呢?也是爲此嗎?多半還是與她的武功有關係吧?可是現在他又該怎樣勸服她停止修煉呢?他真怕這樣的幸福轉瞬間會變作虛無,他很怕,怕她會突然離開……

走了一會兒,輕顏看到前面有一家玉器店,便興致勃勃地拉着無雙進去看。——但凡女人,還沒有不喜歡這些東西的。輕顏雖然很少帶飾品,但女子的天性決定了她們對漂亮的東西總會多幾分關注。

無雙知道一般的東西她看不上眼,直接就讓掌櫃的將店裡最好的東西拿出來。

掌櫃的並不認識無雙,她極少出門,但是他認識跟在無雙身後的徐子悅。本城首富啊!於是樂顛顛地跑進去將鎮店之寶都端了出來。

夥計請他們一行人裡面的小客廳裡坐下喝茶等待,慢慢看紅木托盤中的精貴玉器。

一對沒有絲毫雜質的白水晶手串;一串少見的血紅的瑪瑙項鍊;一尊站在蓮花臺上的白玉觀音;一株兩尺來高的碧玉搖錢樹;一隻內含天然騰龍紋的玉鐲;還有一尊面容慈祥的白玉壽星,手中託着一個紅頂碧葉的仙桃。

原靖宇只淡淡地掃了一眼便將目光投到輕顏身上。他原本也就不喜歡這些東西,而這店中所謂的鎮店之寶自然也比不上宮裡的東西。

輕顏倒是一副興趣濃厚的樣子,一件一件細細看了過去。然後側頭對無雙道:“這副水晶手串我們姐妹一人一串留作紀念如何?”

孟無雙偷偷看了原靖宇一眼,見他沒有出言干預,於是點頭說好。一人一串的東西自然要謹慎,她一向明白這位皇上的醋性有多大。

輕顏有些不高興地說:“看他做什麼?”

無雙笑笑,坦然道:“怕姐夫吃醋唄!”

輕顏斜睨了原靖宇一眼,沒有說話,又指着那尊壽星道:“我兩次都空着手來,你們成親又沒有送禮,不如就將這尊玉雕送給你們夫妻,權當一點心意。你從小就見慣了好東西,不要嫌棄纔好!”

無雙含笑道:“姐姐說哪裡話?妹妹怎麼會嫌棄?”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竟然從未向掌櫃的問價。掌櫃的笑開了花,暗道遇上了大財主,徐子悅卻還是忍不住心中震驚。無雙的這位姐姐似乎也太財大氣粗了點吧?既然是人家的鎮店這寶,怎麼着也要上萬兩銀子一件,就算家裡有錢,也可以講講價,至少也能少個兩三千銀子下來。

就在這時,只見另一名夥計又引着三名女子進來了。

但見當前一人十八九歲的樣子,雪白的肌膚,精緻的五官,容貌相當出衆,讓人不禁眼前一亮。但見其頭上對稱的插着兩隻金簪,一朵珠花別在髮髻正中,身後一頭烏黑的秀髮直垂到腰際,倒是未婚打扮。只是她身着粉紅輕羅衫,裡面綠色繡花的肚兜若隱若現,看起來,倒不像是良家女子。

原靖宇微微皺眉,不悅地說:“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既然客廳裡有人了,又帶些不相干的人進來做什麼?”

因爲此次出門沒帶幾個人,所以蕭元和雁無痕都是隨身護衛的,也沒想到留個人在外面看着。

掌櫃的趕緊解釋道:“抱歉,抱歉,打擾了二位爺和夫人,小老兒向各位賠禮了。實在是因爲這位瓔珞姑娘這幾日每天都要過來的,外面的夥計不知道有貴客在裡面,所以纔沒有攔……”

瓔珞看到徐之悅,似乎怔了怔,臉色稍稍顯出幾分蒼白,然後她很快別開眼,不想又看到氣勢不凡的原靖宇,眼光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直到原靖宇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纔回過神來,想要將目光放在桌案上的托盤裡,又被易輕顏和孟無雙的美貌驚了一下。等她回過神來,正好看到輕顏拿起那串血紅的瑪瑙項鍊細細看了看,然後又放在菁菁脖子前面比了比。她心道不好,正要開口,卻已經來不及了。

輕顏笑道:“這串珠子配菁菁倒是不錯,看着活潑又喜氣。我們菁菁就好像雪地裡一以紅梅,配這瑪瑙項鍊正好……”

“夫人,奴婢……”菁菁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要。她知道娘娘從未當她是丫頭,在宮裡面也經常賞賜珠寶首飾給她們,可這是外面啊,一定要花不少錢吧?娘娘已經要了那對水晶手串和白玉壽星,不知道蕭總管這次出來帶了多少銀票……

輕顏呵呵地笑,直接就給菁菁帶在脖子上,說:“一串瑪瑙珠子而已,比不得家裡的好,不過看着倒是挺配你的膚色。你伺侯我好幾年了,我也沒有細心爲你挑過什麼禮物。這串項鍊雖然不值錢,卻是我一點心意。”說着,她還輕輕拍了拍菁菁的肩安慰她不要太在意。

“夫人,”瓔珞着急了,忙道:“那串珠子奴家心慕已久,既然您只是打賞丫頭,不知道可否割愛讓給奴家?”

“我爲何要割愛?我家的侍女就是你們阜陽知府的女兒也未必比得上……”輕顏擡頭冷冷地看了瓔珞一眼,轉而問掌櫃,“一共多少錢?”

掌櫃的笑得合不攏嘴。這位瓔珞姑娘看上這串瑪瑙項鍊好多天了,只是沒有籌夠銀子,這幾天幾乎每天都要過來看看,順便磨磨價錢。他早就不耐煩了,只是不好得罪人,想不到今天會有冤大頭送上門來,竟然連價都不問。他正要獅子大張口,就看到蕭元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隨後便收了起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掌櫃的似乎被嚇得不輕,隨後看了原靖宇一眼,竟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蕭元不悅地說:“怕什麼?怕我們不給錢?報個價吧!”

那掌櫃的似醒悟過來,慌慌張張地站起身,顫抖着說:“您老就給,給八千兩銀子得了……”

“八千兩?”輕顏重複了一聲。三件鎮店之寶原來就值八千兩?

“那,那就五千兩吧……”那掌櫃的差點又跪了下去,靠着桌案站着,腿都在發抖。

輕顏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對蕭元道:“這人倒是挺有眼光的。不過,也別太虧了人家,給個成本價吧!暫時記在帳上,回去以後再讓人直接把銀子划過來就是。”

說着,取了那串手鍊遞了一串給無雙,便起身準備離開。

徐子悅直到此刻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家店竟然是姐夫家裡的產業。難怪姐姐一下子挑了這麼多東西呢!

掌櫃的趕緊將那尊白玉壽星包好裝進盒子裡恭恭敬敬奉給蕭元。

蕭元揮揮手道:“直接送去徐府就是!順便將那株搖錢樹也送過去,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輕顏笑了笑,說:“蕭總管,你假公濟私啊!”

蕭元也跟着調笑道:“偶爾一次,竟然就讓主人和夫人抓了個正着。呵呵,看來我還真不是做壞事的料啊!”

一行人笑鬧着走出去,瓔珞緩緩跟着走到門口,咬着嘴脣望着他們的背影,憤恨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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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走幾步,輕顏忽然將無雙拉到一邊,問道:“你知道那個瓔珞嗎?”

孟無雙搖搖頭,但眼中卻是全然的信任。

如此,輕顏也就放心了。那個瓔珞姑娘多半是本地花魁,徐公子作爲當地首富,人又年輕,曾經有那麼一段風流韻事也不奇怪。只要他有了無雙之後沒有再跟那些女人有來往就行了。

看到前面有一間茶樓,輕顏便拉着大家進去坐一坐。

這裡的茶好不好喝她不是很在意,但她看到裡面有說書的,這纔是她的興趣所在。

碰巧今天茶樓裡又是說睿敏皇貴妃的段子,輕顏立即沒了興趣,嘟囔道:“怎麼到處都說這個啊,換一個行不行啊?”

她這話其實說得並不大聲,也就是小小的抱怨一下。畢竟一路上已經聽厭煩了,更何況還是說的自己的故事。

然而,偏巧她這話就被人聽到了。

只聽“嘭”的一聲,旁邊一張桌子被硬生生打了一個大窟窿。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站起身來,怒瞪着易輕顏道:“哪裡來的無知婦人,竟然敢對皇貴妃娘娘不敬?你們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趕緊道歉!”

輕顏與原靖宇面面相覷,這個,算怎麼回事呢?

徐子悅低聲道:“好像是凌霄閣的弟子。”

凌霄閣的弟子,從來都是一襲白色棉布衣袍,只在腰帶和袖口上繡一朵凌霄花。怎麼會穿粉紅色絲綢的?

徐子悅是商人,不想惹事,立即起身抱拳道:“二位少俠,家姐並沒有對娘娘不敬的意思,只是一路上聽得太多了,所以想換一個新鮮的故事而已,還請不要誤會!”

“聽膩了?皇貴妃娘娘的故事你們也敢嫌煩膩?沒有皇貴妃娘娘,沒有我們凌霄閣,有你們的太平日子嗎?”那女子一把將徐子悅掀開,一腳將他的凳子踢翻,指着易輕顏道:“你,趕緊跪下給本姑娘道歉!否則,哼!本姑娘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聽到她這麼說,輕顏怒到極致反而笑了。她緩緩站起身來走過去,原靖宇也沒有拉她。

“就算我對皇貴妃不敬,又爲何要向你下跪?”

“因爲我們是凌霄閣的人!皇貴妃娘娘曾經是我們凌霄閣的閣主!知道我們現在的閣主是誰麼?那是皇上與皇貴妃娘娘最寵愛的永昭公主!”

輕顏點點頭。“還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

“大膽!你竟敢說我們是畜牲?”那男弟子青着一張臉抽出劍來,劍尖直指輕顏的臉,目光中除了憤怒,還有些不懷好意。“對你這樣自恃美貌竟然敢對皇貴妃娘娘不敬、對我們凌霄閣弟子不敬的女人,我看就該將你丟到妓院去好好體驗一下生活的艱辛!如果沒有皇貴妃娘娘平定天下,你們這些女人的命運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就是!章少俠說得好!”只見另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也跟着走了過來,對徐子悅道,“徐公子,這是你的朋友?上哪兒找的這麼兩個小娘子?是哪家的頭牌?是清倌吧?看不出來竟然如此大膽,敢非議皇貴妃娘娘,與凌霄閣作對……”言下之意竟然將輕顏和無雙都當成了妓女。

原靖宇一聽這話,立即就站起身走到輕顏身邊,冰寒的目光瞪着兩上說話的男子,彷彿在考慮是要剝皮還是剔骨,整個茶樓都安靜下來,空氣彷彿一下子低了好幾度。

“凌霄閣的事情不用你管!”輕顏冷冷地將原靖宇推開,看着兩名凌霄閣弟子道,“如果凌霄閣弟子都跟你們一樣,我想皇貴妃也容你們不得!今日,我就將你們連同你們的師傅一起逐出凌霄閣!”

那兩人一聽這話,微微一怔,繼而大笑:“就憑你?”

然而他們的笑聲剛剛出口便變成了痛呼。

——輕顏快速出手,用一根筷子挑斷他們四肢經脈,廢了他們的武功。

茶樓裡只聽到兩個痛苦的哭叫,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敢離開。

凌霄閣,他們惹不起,更不敢躲。

剛纔附和凌霄閣男弟子話的那個中年男人瞠目結舌地望着易輕顏,渾身發抖。忽聞一股尿臊臭,他竟然被嚇得尿失禁……

輕顏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動手。

原靖宇看他嚇成那個樣子,仍舊不解氣,拉着輕顏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徐子悅道:“那人是誰?”

徐子悅回道:“是本地蔡大財主,名高升。”

原靖宇轉頭對蕭元道:“記住了?找個理由將蔡氏一族都給我滅了。誰要敢求情就當同謀論處!”

徐子悅驚得幾乎停止了呼吸。姐姐和姐夫究竟是什麼人?動不動就要滅人家全族?他正要開口解釋蔡氏一族也有很多無辜婦孺,卻被孟無雙掐了一下。他側頭看妻子,無雙衝他微微搖了搖頭。

“不回徐府了,我們即刻回京!”輕顏忽然出聲道。

原靖宇看了看她,對蕭元點了點頭。

看樣子凌霄閣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嚴重。想起剛纔輕顏的話,如果不能儘快將這股風頭壓下去,只怕她真的要滅了凌霄閣。暉兒去凌霄閣也一年了,怎麼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快馬回到京城,已經是四日後了。天氣太熱,不管他們怎麼着急,也只能早晚趕路。

回到宮裡面,所有人都累,洗了澡就各自躺下休息。太子帶着太子妃前來探望,也沒有見到人。明昊知道母親好不容易出去一次,這麼急衝衝地回來,定然是有什麼事情。

第二日,原靖宇還是一大早就去上朝了。只要在宮裡,他一直都是一位勤勉的君主。

輕顏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梳洗之後來到大殿,發現殿裡似乎少了很多東西。她詢問宮女,才知道是按照蕭總管的意思,將驕陽殿中原來的東西都送去太醫院檢驗去了。

輕顏點點頭,也沒有太在意。早飯後,她給明暉寫了一封信讓人傳去江南,就聽到傳報說太子妃過來請安了。

今日明昊特意吩咐了,讓太子妃晚點過來,因爲知道自己的母妃連日趕路太累了,今天肯定是要懶牀的。

不過今日她們不能再陪她玩鬧了。太子妃有孕了,剛剛兩個月。然而今日的輕顏也沒有心思玩鬧,只是聽到太子妃的好消息,她臉上纔多了幾分笑容。他們離宮也不過十來日,竟然就有了好消息。

輕顏拉着太子妃到裡間坐下,幫她摸了摸脈,爾後輕輕點點頭,一切都好。但她還是叮囑了幾句,哪些東西不能吃,哪些東西不能碰,甚至還說懷孕前三個月後三個月不能同房。

太子妃羞紅了臉。按照母親的太醫的囑咐,懷孕以後就不能再與丈夫同房的。更何況,太子有三位側妃,又如何會惦念自己日漸沉重的身子?

害羞之後,太子妃纔想起自己今天還帶着別的禮物呢。

“母妃,兒臣今天帶了一罐茶葉來,是太子特意爲您準備的。”

輕顏笑着喚宮女取來,讓立即下去泡一壺上來。

如今太子妃有孕,不宜多喝茶,輕顏特意讓宮女給她泡了一壺紅棗桂圓果茶。

新鮮的茶水端上來,帶着淡淡的花香。輕顏接過輕輕品了一口,似乎比自己喝過的最好的茶葉還要好些。她心中甜蜜,這是兒子的孝心呢,所以每次喝茶都跟喝酒似的,那麼沉醉,總讓她一再回味。

“你們覺得這茶如何?”輕顏笑問。

幾個媳婦自然都說好。

太子側妃韓婼怡看她似乎心情很好,開口道:“母妃,兒臣過來的時候在御花園裡採了一束鮮花,就插在外面的花瓶裡,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輕顏心情好轉不少,左右在這裡坐着也是無趣,便跟着幾個媳婦到了外面的大殿。

只見主位旁邊几案上的大花瓶裡插了一大束鮮花,有深紅的月季,火紅的石榴,白色的茉莉,藍色的鳶尾,紫色的丁香,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卻有一種奇異的豔麗與和諧,濃濃的花香飄過來,竟然讓人昏昏欲睡……

她怎麼聞到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呢?那是什麼香?……唔,不好,那個味道好像就是那天晚上在徐府花園的涼亭裡聞到的那個香,她答應了原靖宇以後再也不聞這個香的……

看到母妃忽然閉上眼睛昏睡過去,太子妃嚇壞了,高叫了一聲“母妃”,趕緊跑過去扶着她。與此同時,輕顏身後的宮女也反應過來,與太子妃一起扶着她,然後她們才驚慌地發現怎麼都叫不醒皇貴妃……

宮女的尖叫引來更多的宮女,她們一百慌慌張張地將皇貴妃扶到寢殿裡躺下,一面趕緊派人通知皇上。

太子妃忽然發現不對,只聽外面似乎還有熟悉的哭叫聲。她趕緊出去,只見三位側妃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竟然全都昏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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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靖宇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勤政殿看摺子。他出去好幾日了,雖然太子將政務都處理過了,他作爲一國之君,還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聽說皇貴妃突然昏睡過去,怎麼都叫不醒時,原靖宇的心頓時停了一拍,一口氣悶在胸口,直到反射性地跑出大殿才換了一口氣。明昊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斷安慰道:“父皇,您別慌,母妃不會有事的……”

周仲元和岑遠志對視一眼,不由得都有些擔心。他們都明白,皇貴妃征戰沙場那麼多年,又幾次身受重傷,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特別是去年地震時在地裡埋了幾天,救回來之後足足修養了好幾個月纔出門。突然昏迷,不會出什麼事吧?

然而,就在這時,又跑來一個宮女,着急地要找太子,喘着氣說幾位太子妃也暈過去了。

周仲元和岑遠志一聽,也坐不住了。心裡明白這隻怕不是意外,多半有人下毒。可是,皇貴妃娘娘也是製毒高手,怎麼也會失了防備?

然而,驕陽殿他們是進不去的,只能趕緊傳信回去,讓自家的夫人趕緊進宮探望。

原靖宇一口氣飛跑到驕陽殿,直接衝進寢宮。明昊顧不得躺在側殿的三位側妃,緊跟在父親後面。

太子妃也守在一旁,心急如婪。她也是聰明人,隱隱已經猜到是自己帶進來的茶葉有問題,因爲只有自己沒有喝茶,因而無恙。

原靖宇看輕顏彷彿只是睡着了,並沒有什麼異樣,跟前面幾次差不多,稍微放心了一點,只道過一會就會醒的。

“怎麼回事?”他沉着臉問太子妃。

太子妃趕緊跪下,泫然欲泣,慌亂地回稟道:“昨日殿下交給兒臣一罐茶葉,讓今天帶進宮給母妃。母妃很高興,立即就讓人泡了一壺,幾位妹妹都說好喝,兒臣因爲有孕,所以母妃不讓喝茶……”

“重點!”原靖宇語氣很不好。

“是!然後我們去大殿裡看花,母妃忽然就暈過去了,兒臣與宮女一起將母妃送回寢殿,後來才知道幾位妹妹都暈過去了……所以兒臣想,可能是那罐茶葉有問題,可是,可是……”岑淑貞又慌又亂,茶葉是太子親自準備的,怎麼會有問題呢?可是自己轉了一次手就變成了毒藥,還將所有人都藥倒了,就剩下她一個,她要怎麼才能說得清楚?

“不可能!”明昊相信自己的太子妃不會在茶葉裡做手腳,母妃出事,於她這個太子妃一點好處都沒有。“難道茶葉被人偷換了?”

“你先起來,去偏殿看看他們幾個,這裡有我跟父皇就好了。”明昊將太子妃拉起來。她還有孕在身,不能跪太久。

忽然,原靖宇站起身來,用力地推了明昊一把,在他即將摔落地面的時候又一把將他拉回來,紅着眼睛瞪着他道:“那個茶葉,你上哪兒弄來的?”

明昊聽父皇竟然懷疑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痛,滿眼受傷而憤怒地低吼道:“父皇,那是我母親!我怎麼會……”

原靖宇憤恨地放開他,一拳捶在旁邊的大理石花凳上,上面放着的花瓶隨之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太子妃剛走到簾子邊,聞聲回頭,嚇了一大跳。她何曾見過發怒的皇帝,一時間忘記了一切,就怔怔地站在門口,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只聽原靖宇悔痛地吼道:“我知道不是你,可是,她中毒就是因爲你的茶葉,你的孝心!”

“不可能!”明昊站起身來,傷痛地說,“給母妃的茶葉我一直都是讓自己的心腹之人去辦的,在江南的雲霧山上,只選用了幾顆老茶,煎制的時候加了花瓣,包裝的時候再去掉花瓣和斷裂的茶葉茶梗,只選最完好的,所以這茶沒有花卻帶着花香……”

“你個白癡!”原靖宇指着明昊怒罵道,“這麼多的工序,中間幾經轉手,還不是給別人可乘之機?我們爲什麼會突然回宮,就是因爲查到她昏睡是因爲中毒,我們知道了其中一種,蕭元正在查另一種毒在哪裡!原來竟然是你每年的孝生!只有這個茶我沒有用過,因爲我討厭茶葉裡面混着花香……”

明昊怔怔地望着父親,心中悔痛難忍。他忽然跪到地上,依舊不敢相信母妃中毒竟然是自己造成的。“誰,究竟是誰?”他握拳重重錘擊地板,一拳下去就被木地板的碎屑劃破了手背,鮮血淋淳。“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

太子妃撲過去,心疼地拉起他的手,淚眼撲簌簌不斷往下掉。

明昊似乎醒悟過來,人也冷靜了不少。他輕輕拍拍岑淑貞的手,安慰道:“不要緊,你還有孩子,不要動不動就往地上跪,現在去偏殿吧!”

太子妃又看了看已經背過身去的皇帝,無聲地退了出去。

原靖宇無力地坐在牀邊,將輕顏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拍着她的臉,不斷地叫着:“輕顏,輕顏,別睡了,快醒醒……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只要你醒來,我什麼都答應你,我什麼都不管了,立即就帶你出宮……輕顏……”

明昊茫然地跪在牀邊,眼睛動也不動地盯着母親。

原靖宇摸着輕顏的脈,感覺到她的脈動,心卻依舊安定不下來。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有些不好的預感,心裡總是煩躁不堪,怎麼都安靜不下來。

就在這裡,丁青山終於趕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好避諱的了,原靖宇讓他走近了直接把脈察看。

許久之後,丁青山收回了自己把脈的手,卻遲遲沒有開口。

“究竟如何?”原靖宇受不住這樣的安靜,慌亂地低吼。

丁青山長嘆一聲,跪坐在地上,沉痛地說:“娘娘的脈相好像越來越弱了……”

原靖宇一聽,趕緊抓起她的手,右手三指搭在她腕上。真的……越來越弱了……

“那你還愣着做什麼?趕快想辦法啊!要鍼灸還是服藥?快點……”原靖宇憤怒中右手帶着一股強大的勁力狠狠揮了過去,丁青山和明昊同時被這股勁道打傷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咳就是一口鮮血涌了出來。

丁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着胸口的悶痛起身跪好,說:“皇上贖罪,臣沒有找準病因,不敢貿然下藥。”

原靖宇怒吼道:“什麼病因?不是中毒嗎?”

“不完全是。”丁青山道,“皇上也知道涑玉功是一門很詭異的內功,說不定就有起死回生之效,所以臣不敢妄動娘娘的身體,這或許是最後一次機會……”

聽丁青山這麼說,原靖宇立即想起他們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昏睡了好幾天,並且交代他不要亂動她的身體。只是,那一次她的身體一切如常,可是這一次……

“可是,可是她的脈相越來越弱啊!”如果一直弱下去,會不會,會不會就沒有了……

丁青山跪在地上,無力地回道:“皇上,現在只能祈禱奇蹟發生了……”

只能祈禱奇蹟了?

“不——”原靖宇含淚望着懷中的輕顏,不斷搖着頭,“不會的,她不會離開我的,她答應過的……輕顏,你不可以食言,你別想撇開我,你上哪兒我都會跟着你的,永遠纏着你……”

丁青山不知道還能怎麼勸,默默跪在地上。

明昊跪在牀邊,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母妃要死了,是他害死她的,是他將有毒的茶葉送給母妃,母妃沒有防備,所以纔會中毒……

這時,蕭元忽然闖了進來,紅着眼睛對原靖宇道:“皇上,都查出來了,是太子殿下敬獻的茶葉有問題,估計在炒制的時候就加的藥……”

原靖宇緩緩擡起頭來,短短一刻鐘彷彿老了十歲,發紅的眼睛閃着淚光,滿滿的都是悔和痛。他輕輕開口,說:“現在才查出來,還有什麼用?”

他忽然怒吼一聲:“現在還有什麼用——”

蕭元低頭跪倒地上,心中同樣的悔痛自責。如果他早一點查出來,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事情了。說到底也怪他,讓人將驕陽殿用的東西都拿去太醫院檢驗,卻忘記了交待管事宮女,娘娘千萬不能用沉水香。昨日皇貴妃回宮,驕陽殿中的薰香都被帶走了,所以她們又去內務府重新要了一批。因爲沉水香是這前皇后用的,所以她們就拿了那個回來,沒想到陰差陽錯反而害了娘娘……

原靖宇看着跪在牀邊的明昊,卻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如果他不是輕顏的親生骨肉,說不定這個時候他已經憤怒地殺了他了。可是他偏偏是輕顏的兒子,長着一張跟他母妃一樣的臉,他原本也是一片孝心……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楊月如死的時候留下的血書,難道真的有鬼神,真的有報應麼?不,不對!昊兒只是被人利用,哪裡是背叛?所以,輕顏一定不會離開他的,不會離開他的……

“你們都出去,全都出去……”

原靖宇茫然地趕人出去,他自己卻上牀躺在輕顏身邊,將頭埋在她的頸項,又拉着她的雙手環着自己的脖子,哽咽道:“輕顏,再抱我一次……”

明昊、蕭元、丁青山三人一起站起身來,正緩緩走了出去,聞聲回頭,也忍不住跟着落下淚來。爲何他們的心裡也會那麼酸、那麼悶、那麼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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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太子側妃午後便清醒過來,然而就在當天晚上,名動天下的睿敏皇貴妃便停止了呼吸。

原靖宇靜靜地將輕顏摟在懷裡,感覺到她的脈搏越來越弱,呼吸越來越輕,到最後完全沒有心跳,身體逐漸變冷……

他的心已經近乎絕望。他從未感到如此的無力,他抱着她,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他的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他只能抱着她,只懂得抱她,彷彿緊密的擁抱能留住她……

“輕顏,你冷嗎?我抱着你,抱着你就不冷了啊……”

“父皇,您吃點東西吧!”明昊去偏殿看一妻妾一眼,讓太子妃將她們都送回東宮,便回來跪在牀邊,然而原靖宇對他視而不見。

原靖宇的眼睛裡、心裡只有懷中的妻子,已經沒有了呼吸和心跳,身體已經逐漸變冷的輕顏……

明昊看父親已經有些瘋癲了,悄悄伸手摸了摸母親的腳……

——已經涼了,再也感覺不到血脈的流動了……

——母妃已經離開了……

“父皇,母妃已經離開我們了……”他忽然撲在牀頭痛哭起來。腦子裡浮現出童年母親的懷抱和親吻;想起母妃手把手教他寫字、練功,時而嚴厲,時而溫柔;想起母妃生育自己時的九死一生;想起爲營救素不相識的生命而奮不顧身;想起沉靜的母妃、強勢的母妃、嫵媚的母妃、孩子氣的母妃……

母妃,真的離開他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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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九年七月二十九日凌晨,宇朝皇宮內敲響了喪鐘。風華絕代的傳奇女子易氏輕顏、名動天下的中州戰神、救世神女睿敏皇貴妃在驕陽殿皇帝的懷中停止了呼吸。

天亮後,太子明昊代原靖宇發佈了正式悼令,太子生母、睿敏皇貴妃於元嘉九年七月二十九日寅時五刻辭世,追封爲敬仁睿敏皇后(皇后的封號是早就擬好的,本來打算九月冊封的。一般皇后冊封時沒有封號,但是因爲輕顏作爲皇貴妃時已經有了兩個字的封號,所以擬定皇后封號時又加了兩個字)。皇帝下令輟朝七日以示哀悼,並召令全國哀悼三年,禁嫁娶、禁宴會、禁歌舞……

皇貴妃突然辭世,皇帝悲痛過甚,神志不清,太子不得不將自己的傷痛放在心裡,打起精神將國事家事都扛起來。

他與禮部官員商量母妃的鎰號、商量皇陵的安排,又緊急打造了一口寒玉棺。然後蕭元身邊的小太監吳貴卻來找他,說皇上幫娘娘擦洗了身體,換了衣服,卻抱着娘娘躺在牀上不讓人靠近。

明昊強忍着心痛,又立即趕回驕陽殿。

只見蕭元守在寢殿門口,看到明昊過來,他傷痛的搖搖頭道:“皇上誰的話也不聽……”

明昊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進去,只見父皇將母妃放在自己懷中,下巴就擱在母妃頭頂,微微閉着眼睛。聽到聲音,他緩緩睜開眼睛,卻迅速低頭摸了摸輕顏的臉,又在她的眉心親了一下,輕聲道:“輕顏,你還要睡多久呢……”

“父皇……”明昊嘴脣嚅動了半天才叫出聲來,緊跟着就淚流滿面,再也勸不下去。他還能說什麼呢?該說的蕭總管和柳母妃都說過了,父皇都已經心痛天神志失常了,怎麼聽得進去……

“昊兒,朝中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很詫異,這一刻,原靖宇似乎很清醒。“不要勸我離開你母妃,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會守着她,一直守着她……昊兒,現在父皇心裡還有一點點希望,所以我才能清醒地跟你說話。”

“還有一點希望?”明昊喃喃地重複,卻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昊兒,七月的天氣,人死了身體是會很快腐爛變質的,可是你母妃沒有……她雖然沒有了心跳,沒有了呼吸,渾身冰涼,可是她的身體還跟從前一樣柔軟馨香……”

明昊瞪大眼睛看着牀上的母親,難道,丁醫正所謂的奇蹟不是騙人的?涑玉功就真的那麼神奇,可以讓人死而復生?可是,就是健康的人不吃不喝也活不了幾天啊,更何況母妃現在心跳和呼吸都沒有了……

“那,那父皇你要等多久?”

原靖宇沒有擡頭,他又低頭親了親輕顏的眼睛,沉默了好一陣纔開口道:“只要還有一點希望,我就一直會等下去,如果……如果她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我就立即死在她身邊,到時候你就將我們裝在一口棺木裡面燒了吧……”

明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去的,他腦子裡不斷回想着父皇最後那段話……

——“昊兒,你還是少來這裡吧,每次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想殺人,如果不是你的孝心,她不會變成這樣……昊兒,你是我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她那麼辛苦才生下你……你和暉兒一樣,都是我們最心愛孩子,我不想自己傷痛之下傷害到你,那樣她一定會傷心的……”

——“昊兒,父皇一直都是愛你的,你是個很好的孩子,聰明懂事又能幹。可是,每當絕望的時候,父皇又總忍不住想恨你……”

……

十日過去了,寒玉棺送進驕陽殿,可是原靖宇卻並不同意將皇貴妃放進去。他每天都要親自幫她擦洗身體,換一身乾淨的衣服,時不時地跟她說話,累了就抱着她眯一會兒。他每天只喝一點清粥,儘量減少如廁的時間,彷彿擔心一個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朝中議論紛紛,暗中都在傳皇帝已經瘋了,但都被明昊強制壓了下去。他心裡也期待着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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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一日傍晚,明暉和鳳輕塵總算趕回榮陽。

然而此時的原靖宇已經陷入極度悲痛中,身體也極其虛弱,他只看了明暉一眼,就將目光放到輕顏身上,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回來了,過來看看你母妃吧!”

明暉一直都不肯相信母妃會這樣突然地離開,所以立即撲到牀邊跪下來,伸手就握住了母親的手腕……

……如此的冰涼,沒有絲毫生氣,竟然真的是死人的手……

明暉怔然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母妃栩栩如生的面容。

許久,她才緩緩擡起目光,看着自己的父親。沒有了母妃,父皇也不要她了麼?

原靖宇在她的注視中擡起眼皮又看了她一眼,卻沒有了曾經的溫柔慈愛。他說:“暉兒,對不起,父皇所有的感情都被你母妃帶走了……好在你已經長大了,有了夫君,以後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也不用擔心憂慮了……”

……

永昭公主回宮,然而於事無補。朝廷內外的議論再也壓制不住,都在說皇貴妃去世,皇上已經瘋了,竟然抱着皇貴妃的屍身睡了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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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明昊再次來到驕陽殿,對原靖宇道:“父皇,今天是母妃受封爲皇后的日子,您要不要換一件喜慶的朝服?”

一個多月過去,原靖宇的意識已經很混亂了。他想了想,竟然點了點頭。

然後明昊便扶着他起身。

離開前,他低頭在輕顏額上親了一下,喃喃地說:“輕顏,我去換禮服,很快就回來。你的皇后袍服也很漂亮,等會兒我幫你換上……”

原靖宇並沒有走遠,就在外面的隔間裡。他換好衣服正要回去,明昊又奉上一碗粥,說如果不吃等會兒沒有力氣幫母妃換衣服。

原靖宇點點頭,接過來一口氣喝完,然後就昏睡過去……

等原靖宇醒來,已經是七日以後了,驕陽殿裡再也沒有了輕顏,他幾乎將整座皇宮都拆了,還是沒有找到人。兒女與臣子們全都跪在他面前,說娘娘已經入土爲安了,請他一定要保重自己……

他快馬趕到皇陵,闖進已經封閉的墓室,打開棺蓋,終於見到了靜靜躺在寒玉棺中栩栩如生的輕顏。

他立即要抱她離開,卻被隨後趕來的明昊和明暉姐弟倆跪在地上抱住了雙腿。

僵持了一陣,雙方各退一步。原靖宇同意不將輕顏帶走,但是不能將棺蓋蓋死,他每天都要過來看她。

自此後,皇帝完全不理政,白天呆在皇陵裡陪伴輕顏,晚間被明暉帶回來宿在驕陽殿他們的寢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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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十年,太子有意在驕陽殿放了很多美酒,原靖宇心痛難忍傷心絕望時就忍不住喝得爛醉。明昊不過在酒裡面放了一點點藥,他就能安安靜靜睡上一兩天。

元嘉十年二月,有後宮女子裝扮成敬仁睿敏皇后的樣子偷入驕陽殿迷惑皇帝,以求聖寵,不想被皇帝識破,當場殺死。自此後,再也沒有人敢癡心妄想了。

元嘉十年三月,皇帝意識更加混亂,總說自己看到了睿敏皇后,還說睿敏皇后來接他了,也不去皇陵了。

——宇朝《太祖本紀》記載:元嘉十年四月初八,帝因敬仁睿敏皇后過世,悲痛過度,駕崩於驕陽殿後寢宮……

第四卷 後宮傳奇 羽衣番外1

坐落於青陽湖畔的鳳凰茶樓一直都是文人墨客聚會之地,榮陽的富商權貴也喜歡這裡的高雅寧靜,若要正經談些事情,一般都會選擇鳳凰茶樓的二樓雅間。甚至一些閨閣女子和世家夫人也偶爾會預先訂好二樓雅間,蒙面過來聽聽琴音,品品茶香。

鳳凰茶樓的茶自然是好的,但它更吸引人的卻是其高雅的格調和濃厚的文化氣息。

就是在底樓也擺放着精緻的盆景奇石,牆壁上掛着不拘一格各具特色的字畫,二樓雅間還有精心養育的名貴蘭花。而鳳凰茶樓最具特色的還是它的音樂。

二樓有一座凌空的竹亭名“婉揚”,取“婉兮清揚”之意,三面懸空,只一面與二樓主樓相連。這間四四方方的小亭就是樂師和歌女演奏歌唱的地方,四方均由一根粗大的楠竹支撐着,四面都沒有牆壁,只有一道珠簾兩層紗幔。

無論琴聲歌聲都能穿過珠簾和紗幔飄到茶樓裡每一個包間,可是卻沒有人能看清楚竹亭裡面的樂師和歌女。

鳳凰茶樓請的樂師和歌女都是極好的,有的是從青樓請的,有的甚至是不爲人知的閨閣佳麗。所以,鳳凰茶樓的樂師和歌女都是神秘而矜貴的,誰也別想窺視。

她們進出竹亭也都是輕紗蒙面,侍女攙扶,直接進入專用的樓道里面,如果去得早,或許能看到一個一閃而逝的身影,但也僅僅是一個背影而已。別說客人,就是在鳳凰茶樓服務多年的夥計也沒見過這些樂師的真面目。

元嘉六年三月間,鳳凰茶樓又請到一位新的樂師,據說姓孟。

這位孟小姐隨心撥弄,但聞琴聲悠揚,既有富貴人家的雍容大氣,又有小康之家的和樂美滿;琴聲裡既有豪門大院亭臺樓閣,又有鄉野山村小橋流水。這是一位用心彈奏的樂師,她第一次在鳳凰茶樓登臺演奏的時候,無論掌櫃夥計還是樓上樓下的客人,全都沉浸在她的琴聲裡,沉靜在那種自由而欣喜的心境中。

爲了聽琴,當天的客人基本上第二天全都到了,經過人們口耳相傳,又有一些慕名而來的,鳳凰茶樓再一次爆滿。可是,這一天她卻沒有彈琴,只是用竹笛吹了一支曲子。

那笛聲是怎樣的悠揚婉轉啊,沉浸在她的笛聲中,彷彿沐浴在三月的柔風與陽光中,彷彿能看到一個騎在牛背上的牧童,彷彿能聽到小鳥歡快的歌唱,彷彿能看到夕陽下一羣鴨子蹣跚地回家……

那種溫馨與愜意感染了每一個人,在那短短的一刻鐘裡,幾乎所有人的心都遺失在笛聲裡。等笛聲結束,大家重新拾回自己的心,才發現自己心裡多了一些溫馨、幸福和滿足。

來此的客人多半都是舞文弄墨的學子,對音樂,他們心如明鏡似的,誰彈得好,誰用了多少心,他們一聽就明白。可是,他們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音樂。爲此,幾乎所有人都對這位樂師生心好奇與仰慕,偏偏掌櫃不予通融,任你好說歹說,想要隔簾說句話都不成。

兩個月過去了,鳳凰茶樓的孟小姐聲名鵲起,仰慕者越來越多,身份也一個比一個貴重。若不是因爲她是皇城督尉易大人親自送過來的,鳳凰茶樓的掌櫃或許就經不住那些權貴的壓力了。

因爲有易錦鴻,所以羽衣纔能有恃無恐,自由自在地彈自己喜歡的曲子,彈那些心底的期盼和渴望。

她是那樣的渴望自由,然而茶樓的客人卻千方百計想着怎樣才能將她囚禁起來。有幸鳳凰茶樓不僅僅是一麻茶樓,榮陽城的大小官吏權貴們都明白這是一家背後有主的茶樓,所以他們絕不能用強,只能想其他的辦法。

這羣年輕公子實在被琴音迷惑了心智,幻想着一代絕色佳人,很快便想出一個辦法來。茶樓有規矩不讓樂師和客人見面,但沒說不讓遞條子吧?他們找了榮國公家的小世子(簡皇后的孃家人)纏了掌櫃很久,掌櫃迫於無奈,終於答應爲他們傳信。於是,一羣瘋狂的讀書人便在薰香的梅花紙箋上洋洋灑灑地寫着各自的崇敬和仰慕。

這些人,羽衣心裡是不怎麼看得起的。心裡想着,這羣年輕公子不地靠着父輩的庇廕才能整日裡無所事事呼朋喚友,借探究學問之名行悠閒玩樂玩花門柳之實。那些所謂的詩詞多半都是從詩經裡摘抄的,還有些詞不達意。對這些情信,她從來不回,直接燒掉。

又是半年過去了,日子似乎很平靜,也很愜意。那些書生公子看她完全不理會這些信箋,慢慢的也就失去了耐心,只有兩三人不捨不棄,三五日就送一枝花,附一張信箋。

羽衣喜歡這樣的生活,不想卻遇到一個與衆不同的人,擾亂了她的心。

那天,她一如以往閒適地彈了一首曲子,曲子裡有她的夢想和期盼,還有一絲淡淡的茫然和憂傷。她嚮往自由平淡,然而,她的未來在哪裡?幸福又在哪裡呢?

就在那天,她收到一張素箋,卻是那樣的與衆不同。

那筆字是極好的,清雋有力,然而卻沒有半句浮誇之詞。那個叫徐子悅的人由琴音識人心,很誠懇地寫下他自己的年齡、身份、喜好、家庭等等,然後慎重地向她求婚。他說無論她是什麼身份,什麼容貌,有過怎樣的過往,他全都不在乎。他只有找到知己的喜悅,他盼望能與她共結連理,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爲了讓她相信自己的誠意,徐子悅還送上了徐家在京城的八家店鋪的地契與轉讓合約。

第二日,桑羽衣透過紗幔與珠簾見到了那個男人。這位徐公子出身商賈,卻一身溫婉的文人氣息,他身材頎長,容貌清俊儒雅,看起來倒也不似輕浮之人。可是,僅僅憑着幾支曲子,他真的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麼?

羽衣畢竟不是十六七歲情竇初開的少女,她明白一生當中能遇到一個合適自己的人是多少不易,所以她很慎重。既不能錯失良機,又不能在不明情況下就投入自己的感情。所以她回了一首詩:“有女婉兮清揚,高閣飄墜籬牆。身若水之浮萍,心向天外翱翔。紅顏早生華髮,心慕白首鴛鴦。”

徐子悅雖然在詩詞上並不很精通,但也曾讀書多年,一見之下就知道她的身世和憂慮,於是再次寫信表明心跡。言人生若得一知己便勝卻紅顏無數,紅顏易老,只有心之靈契方能攜手到老。又道人人俱有過往,然過往已逝,他目之所及,心之所思,只是未來……

羽衣情不自禁有些心動,想着要不要讓易錦鴻幫忙調查一下這個人呢?她正在猶豫,徐子悅又再次送信來,說這幾天就要準備離開榮陽回家去了,但開春以後,他還會來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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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茶樓的掌櫃本就是易錦鴻的人,自然是全心全意護着羽衣,但在外人看來卻又引申出別的想法來。

雖然羽衣從未公開露面,但有關她才貌雙全的傳言還是迅速流傳開來。最香的花自然引人注目,也引人覬覦。

在諸多的傳言中,有人認爲她是易錦鴻養在外面的小妾,一般人自然不敢得罪這位皇帝跟着的紅人。然而總有色膽包天之輩,認爲易夫人乃是皇帝養女,性善妒,所以易錦鴻纔沒有納妾,而是將這位“孟小姐”養在外面。由此推斷,這個女人的事情易夫人肯定是不知道的,即便出了什麼意外,易錦鴻也不敢大張旗鼓地調查找人。

於是,一場賭約、兩個陰謀悄然出籠。

臘月十五那天下午,她彈奏完三首曲子之後回到後堂,喝了一盞茶休息了一會兒就打算回去了,不想剛坐上轎子就感到有些不適。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爲何自己心裡如此煩亂急躁?而且,隱隱地,她感覺有些莫名地燥熱。她將臉擱在冰冷的窗棱上,感覺心裡稍稍平靜了一點。可是,心裡好受一點了,頭又開始發暈。

她不是閨閣裡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已經隱隱猜到自己多半被人下了催情藥了。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以疼痛保持清醒。“快,快點回去!”她第一次催促着,四名轎伕也加快了腳步。

眼看轉過前面的巷道拐個彎兒就到了自己的小院,冷不防從巷子裡面衝出十來個蒙面人來,手提刀劍衝着轎伕就砍過來。

羽衣的轎伕都是易錦鴻從自己的親信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武功和反應都相當不錯。他們立即放下轎子,從轎頂上抽出刀劍便迎了上去。

黑衣人顯然低估了四名轎伕的實力,不大一會兒就傷了好幾個。帶頭的看今次不能得手,低沉地吼了一聲“撤!”,便迅速消失在小巷盡頭。

驚險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子裡,羽衣在侍女的攙扶下直接回臥房休息了。侍女看她臉色有些奇怪,身上又好似沒有力氣,擔心天氣冷,她是不是生病了,立即就要派人去請大夫。羽請攔住她,只讓準備熱水沐浴。這樣的事情,決不能外傳。

她知道很多迷藥只需在水裡泡一下就會好的。

羽衣向來不習慣有人貼身服侍自己沐浴更衣,所以譴開侍女在外間等候,她自己推開浴室的門走了進去。然後趕緊關上門,插上門閂。

她剛剛脫去衣物走進浴桶,就聽到外面似乎有什麼聲音。而後,就從門下面飄進一股淡淡地煙來。羽衣畢竟是經歷過大事的人,聯想起自己在茶樓裡喝的那盞茶,立即意識到有人在打自己的主意,先前沒有得手,這麼快又偷偷潛進來了。所以,不等對方行動,她立即高叫一聲:“救命啊——救命——”然後迅速躲進水裡,又用溼毛巾捂住口鼻。

易錦鴻在這個小院裡安排了不少武藝高強的侍衛,聞聲立即往這邊趕了過來。

幾乎就在羽衣喊救命的時候,一羣黑衣蒙面人衝了進來,然後怔了一下。他們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沒有昏迷,而且還叫得大聲。

“點子硬!撤!”蒙面首領不甘地瞪了桑羽衣一眼,一跺腳,轉身就走。

羽衣聽聲音看身形判斷出此人似乎不是先前在路上的那幫人,但總歸都不是好人。

侍衛們到得很快,與那些黑衣人碰了個正着,幾番較量下來,便留下好幾個重傷的同伴,四散逃跑了。

這時,其他的侍衛丫鬟們也都趕到了,羽衣讓他們在外等候,她打起精神迅速穿好了衣服再出去。

剛纔被刺客這麼一嚇,她頭也不暈了,心裡的燥熱也忘記了。可是一到外面,看到那些侍衛,她腦子裡立即轟然炸開,竟然莫名地想念男人,想他們的身體,想原靖宇,想那些喜歡自己的男人……

她莫名地渴望男人的擁抱,眼睛也不聽使喚似的粘在男人身上……

她心中莫名的恐懼,強迫自己閉上眼睛,趕緊讓人去請易夫人過來,而後迅速回房。她不敢與男子同處一室,否則,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腦子裡亂得一團糟。這是什麼催情藥?竟然如此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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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月影得到消息,很快就同易錦鴻一起過來了。把脈之後,她將所有侍女都趕了出去,滿臉憂慮地走到外間小聲同易錦鴻道:“不好,好像是天雷!怎麼辦?”

易錦鴻也跟着林輕雲學了不少醫術,自然明白這極品春藥的可怕。他都保護得這樣好了,怎麼還會讓人有機可乘?天吶,他要如何向姑姑交待?怎麼辦?怎麼辦?

“趁她這個時候清醒,問問她可有中意之人?”

貝月影進去,將厲害給桑羽衣講清楚。羽衣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不斷喘息,怔怔地望着貝月影。她說什麼?沒有解藥,也不能忍過去,不然就會全身筋脈寸斷而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厲害的春藥?

“羽衣,你看……”貝月影也很自責。他們夫妻承諾了皇貴妃要好好保護羽衣的,這纔多久,就讓她被人下了這樣的藥。直到此刻她都不明白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可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現在最要緊的是上哪兒找一個適合的男人……

“……就讓我清清白白地死了吧!”羽衣閉上眼睛,滾到牀裡面,用棉被緊緊裹住自己,失控地叫道:“你們走吧,不用管我,出去!都出去!”

她以爲自己逃出了一座黃金的牢籠,沒想到剛剛接觸到自由的空氣便要結束自己短暫的一生。她是多少不甘心吶!她還沒有找到一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她還不算個完整的女人,她還想着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她還想去北方看看草原是什麼樣子……

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個模糊的男人的影子來,她細細辨認,竟然是那個說要娶自己的商人。徐子悅?像個女子的名字,可想法卻那般與衆不同,他說不計較自己嫁過人,他說不管她從前有過怎樣的經歷,他只想與她執手共度未來……

這一刻,她後悔了,她爲什麼不答應他呢?或許那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可是她卻因爲謹慎,因爲害怕而遲疑……

如今,她就是後悔也晚了……

貝月影趕緊出去找易錦鴻商議。

夫妻倆在屋子裡轉了兩圈,貝月影忽然道:“義父不是在府裡嗎?或許他有辦法!”

易錦鴻雙眼一亮,望了望內室門口的珠簾,想起自己一生孤苦的義父,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將貝月影拉到一邊,小聲道:“要不,就讓義父……”

貝月影瞪大了眼睛。然,震驚之後想了想,也心動了。

“義父溫文爾雅,文武雙全,就此孤獨一生確實讓人感嘆。羽衣的才貌自不必說,最重要的是她極有膽色,正是義父喜歡的類型。若有這樣的一個契機,他們倒是般配……”

更主要的是,他們不能眼睜睜看着桑羽衣毒發而亡,而目前又找不到其他的合適人選。

易錦鴻握緊拳頭下定決心:“義父肯定是不願意的,所以要騙他喝藥才行,我這就回去安排。你悄悄帶郡主回去……”

“好!郡主定然也是不肯的,我得先點了她的穴道……”貝月影點點頭,就算以後被郡主和皇貴妃剝皮她也認了!除此之外,她已經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羽衣,對不起了,我們也是爲你好……

第四卷 後宮傳奇 羽衣番外2

林輕雲與易錦鴻這些年也是聚少離多,如今他暫住在錦鴻這裡,只要錦鴻有空就會陪他下盤棋、練練劍,偶爾喝喝小酒。林輕雲不太喜歡喝酒,易錦鴻跟了他多年,也不太喜歡。然而,這天晚上錦鴻出去以後回來似乎心情不好,非要拉着他喝酒,他推脫不過,父子倆便坐在一起喝了兩懷。

然而回到屋子裡輕雲就發覺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他感到心情莫名的有些煩躁,腦子裡輕顏的影子總是飄來飄去,身體竟然很快有了反應。

他們在經歷暗衛培訓的時候用過藥,是不太容易有衝動的,也不能與女子行房,否則身上的毒素會過渡到女方的。所以,十幾年來,他一直清心寡慾,今晚究竟怎麼回事呢?難道,是剛纔的酒?可是,錦鴻怎麼可能害他?難道這個傻孩子想給他找個女人?

輕去搖搖頭,竭力冷靜,但眼睛卻越來越模糊,意識也不太清醒,心中的魔鬼不斷叫囂着要衝出來,要女人,要師妹,要輕顏……

然後,他踉踉蹌蹌走進臥房,卻發現牀上有個不斷扭動的女人,那聲音是那麼動人,儘管看不清面容,他還是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緩緩走了過去……

當輕雲醒來的時候,大錯已經鑄成,而讓他特別震驚的是,身邊那個女子竟然是皇上已經死去的桑貴妃。

桑羽衣出宮的時候他並不在京城,所以這次回來,錦鴻也沒有跟他提起過。輕雲又氣又急地跳下牀穿好衣服,急衝衝地趕去主院找易錦鴻。

這小子怎麼會有這麼大膽子?竟然敢陷害自己的義父!如果是個普通女子也就罷了,大不了他照顧人家一輩子,或者多備些嫁妝將她嫁了也就是了。可他到底是怎麼把皇宮裡的貴妃給他弄來的?皇帝知不知道?皇貴妃知不知道?而且,桑羽衣還是越侯的親妹妹,他和越侯當年同在東南軍,也算是患難之交了,他怎麼能毀了人家妹子的清白又不管?

林輕雲黑着一張臉來到客廳等候,不想出來的竟然是貝月影。

“月影參見義父!月影向義父請罪了!”月影恭敬地跪在地上,低垂着頭。

“你……”林輕雲萬萬想不到出來的竟然是貝月影,雖然她只是皇貴妃的義女,算起來還是他的晚輩,但好歹也是御封的公主,林輕雲只好讓她起來,卻還是怒吼了一聲:“你們夫妻倆到底在搞什麼?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了!”

貝月影並沒有起身,反而再次叩首請罪,然後將桑貴妃出宮和昨日中了春藥“天雷”的事情緩緩道來。

林輕雲氣得發狂,惱怒地低吼道:“她中了天雷,爲什麼就一定要找我?我們知不知道,這樣可能會害死她的!我身上是有毒的,所以這一生都不能娶妻生子,你們明不明白?”

這回換貝月影震驚了。他們只知道義父曾經是皇貴妃的暗衛,沒想到暗衛身上竟然有毒!難怪所有的暗衛接受考驗之後全都沒有娶妻生子呢!可如今都這樣了,那可怎麼辦纔好?貝月影也慌了。“那,那義父您的毒可有藥可解?”

林輕雲嘆息道:“我也不知道……你們這次實在太兒戲了……”

“那怎麼辦?”聽林輕雲這麼說,貝月影神色大變,快要哭出來了。

“過兩天看看吧,我看看她的狀況,看能不能自己配製出解藥來……”

然而不等他們研製解藥,就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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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醒來,默默留了一陣眼淚,心中極後悔。爲什麼一定要去鳳凰茶樓拋頭露面?爲什麼不答應了那位徐公子?爲什麼要相信易錦鴻……

獨自傷心哀怨了很久,身體才緩緩恢復了一些力氣。這時,外面響起一串細碎的腳步聲,似乎是前來打掃的侍女。她輕輕拉起被子矇住自己的頭,兩名侍女悄無聲息地掀開牀帳看了一眼,然後便退了出去。

羽衣聽她們在外面說什麼林大人早上怎樣怒氣衝衝地出去,又說易大人怎樣躲着不敢見林大人,又猜測着她的身份,語氣中很是羨慕……從這些零星的話中,羽衣猜到了昨夜那個男人的身份,宇朝正二品的定國將軍林輕雲。這裡,是易錦鴻的別院吧!林輕雲應該也是被易錦鴻夫妻算計了,不然,以他從不近女色的風評,又怎麼可以趁人之危?

既然他也是不情願的,她如何能讓他負這個責任?林輕雲她是知道的,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爲人很好,溫文爾雅極有君子風範,但是她更知道林輕雲心裡愛慕的皇貴妃的……

想起皇貴妃,更激起她心中一股傲氣來,她桑羽衣即便現在失身於人,也絕對不要一個沒有心的男人!

聽外面沒有一點聲響,羽衣緩緩起身。只見牀頭的矮几上放了一套乾淨的衣物。或許是爲了掩飾她的身份,又或者暫時沒有合適的衣服,給她準備的也是一套侍女的衣服。她迅速穿好,梳了一個簡單的髮式輕輕走了出去。

因爲桑羽衣的身份不能曝光,林輕雲平時也不要人服侍,所以這個小院裡安安靜靜地並沒有人。羽衣知道但凡這樣的院子一定有一個精緻的大門供主人和上等侍女進出,同時也會有一個小門供下等僕從進去。她找準方位,小心翼翼地從僕從進出的小門出去,迎面就是一個大花園。

羽衣低着頭專走小門,儘量避開人,實在避不開就低着頭裝成路過的侍女。如此小心翼翼,卻也花了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才走出易府。

羽衣曾經以爲這裡是易錦鴻在城外的別院,她知道易錦鴻在城外有一處別院,皇貴妃都曾經去住過的。但這裡不是,是皇帝親賜的位於城內緊挨着護國公府的公主府。

出門之後,羽衣才發現自己身上一點銀錢都沒有,甚至連一件可以典當的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她不想也不敢回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小院,也不敢去侯府找哥哥幫忙,又擔心自己容貌出衆會引來麻煩,最後只能弄亂頭髮,刨開厚厚的積雪用泥土弄花了臉,這才鼓起勇氣往城外而去。

她打算暫時在城外找個農家住下來。雖然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但是她女紅不錯,就算是以刺繡爲生,也不能失去自己與生俱來的驕傲。

然而,出城不久她的速度就慢了下來。天氣冷,而且肚子餓。她這纔想起來,自己幾乎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

最後她在路邊的一片樹林裡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來,本來只想歇口氣的,卻不想腦子越來越迷糊。她竟然着涼發熱了。她知道如果繼續留在這裡,她不病死也會很快被凍死的,可惜她心裡明白卻沒有力氣起身。

迷迷糊糊中,她隱約聽到似乎有馬車往這邊過來了,所以她用了最後的力氣叫了一聲“救命”!

她聽到馬車似乎停下來了,然後兩個年輕男子走了過來。她努力睜大眼睛,卻以爲自己在做夢,她怎麼會看到那位徐公子呢?他不是說要回家去了麼?

羽衣意識渙散,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輕輕喃道:“我在做夢麼?怎麼會看到徐公子呢?是我太想他了麼?還是因爲的後悔了……”

徐子悅今天去鳳凰茶樓等了半天都沒有看到孟無雙登臺彈琴,問掌櫃的也說不知道。他失望之下出城回家,馬車經過那片樹林的時候他聽到一個女子叫救命,不知道爲什麼,他立即讓車伕停車,而且非要親自下去察看。

看到那個靠着大樹坐在地上的狼狽女子,凌亂的頭髮,一張被泥土弄花了的臉,他心裡卻沒有絲毫的嫌棄和厭惡,只有萬般憐惜。他對自己這樣的心情也感到很詫異,卻不想那個女子竟然睜開眼望着他,說了那麼一句模糊不清卻震憾人心的話。

不知道爲什麼,他立即就想到了那個在鳳凰茶樓彈琴的女子。

“是孟小姐麼?”他竟然從未思考過爲何鳳凰茶樓的琴師會在這裡,如此狼狽不說還病得這樣嚴重。

羽衣怔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說:“是了,我現在叫孟無雙呢……”又滿眼疑惑,“我究竟是不是在做夢呢?”

下一刻,徐子悅已經將他抱在懷裡,迅速回到馬車上。

“快,趕緊到下一個鎮子找個大夫!”徐子悅的語氣很着急,然而內心裡卻隱隱有些喜悅。

“孟小姐?孟小姐?你怎麼樣了?爲何病得這樣重?”

孟無雙無力地靠在他胸前,忽然淚如雨下。

“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別怕,有我呢……”徐子悅心疼地抹去她臉上的淚痕,反而擦出一張動人的臉來。膚色白淨細膩,五官近乎完美,整個人看起來如玉蘭般清雅動人。他不禁怔了一下,想不到她的琴聲美,容貌也絲毫不遜色。

徐子悅隨即在心中感嘆,上天真地聽到了他的祈求,將一個如此美好的女子送到他面前來。他曾經以爲自己錯過了,卻沒有想到慈善和關愛竟然會換來另一個機會。他甚至有些後怕,如果他沒有停下馬車,如果他沒有親自下去察看,或許他就永遠錯過她了……

“我真後悔……”孟無雙一邊搖頭一邊哭泣。

“別這樣,我們不是相遇了麼?這是天上賜予我們的緣份啊……”徐子悅滿心感動,不斷擦試她臉上不肯停歇的淚水。

“你不明白……是上天懲罰我太膽小……”孟無雙搖着頭,想着昨夜以前自己還是清清白白的,如今卻……

徐子悅溫柔地安慰她。雖然不明白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但已經敏感地猜到一定是極不好的事情吧!對一個女子來說,最無法接受的是什麼呢?說心裡一點不介意那是騙人的,但此刻他心裡更多的卻是滿足與感恩。只要她能放開一切接受他,過去的事情他不會主動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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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小鎮,找了一間客棧,徐子悅讓自己的隨身侍從找了大夫,他要了一盆熱水幫孟無雙洗了臉和手。早在一個時辰之前,她就暈過去了。此刻,她安安靜靜地躺在牀上,臉色蒼白,又有淚痕,萬般惹人憐愛。

年老的大夫把脈之後說不要緊,只是受了涼。然而徐子悅送他出去的時候他又悄悄說了一句,隱隱責怪他不應如此急躁,又說什麼女子初次行房應該溫柔節制一些的……

徐子悅幾乎愣在門口。想起孟無雙馬車上哭泣時的囈語,頓時就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難怪她如此狼狽地逃出城來,難怪她後悔,難怪她的眼淚怎麼都止不住……

那一刻,徐子悅也是後悔的,他後悔自己爲什麼不早一些將她帶走……

但同時心裡也冒出諸多疑惑來。究竟是誰欺負了她?鳳凰茶樓不是保護嚴密嗎?怎麼也讓那些小人有了可乘之機?外界不是傳言說她受皇城督尉易大人保護嗎?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跟易大人作對?不會是那位易夫人吧?易夫人是皇貴妃的義女,據聞也是個極善妒的,這麼多年來沒有生下一子半女也不許丈夫納妾……

會是那位平民公主嗎?

想了想,徐子悅還是決定拋開這一切,盡力不去想。過去的已經過去,查清楚了又如何?只會加深她的傷口,他只要好好愛她就是了……

晚上,無雙服了藥睡得很安穩。徐子悅想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還是決定趕路回家。他想,既然無雙是逃跑出來的,就肯定有人追查。

果然,清早就有人來客棧詢問昨日有沒有單身女子投宿。徐子悅暗自慶幸,他們投宿的時候說的是夫妻,只要了兩間上房。他和無雙一間(主要是爲了照顧她),車伕和侍從一間。

早上服了藥,到中午他們停下用餐時孟無雙就清醒過來了,只是精神還不太好。徐子悅對她的過去決口不提,看她沒有胃口,便細心地爲她要了一碗青菜小米粥,還千方百計哄着她多吃點。

孟無雙看着他的細心體貼,不由得更加感動。而後,便更加悔恨。

再次回到馬車的時候了,徐子悅扶着她的雙肩,很認真地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你不說,我也不會問。你不必對過去的事情耿耿於懷傷了自己的身體。我們都應該向前看,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你,你也遇到了我,這就是上天註定的緣份。請你相信我,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努力給你幸福的。”

孟無雙含淚點點頭,卻還是別過臉去小聲說了一句:“我,我覺得現在的自己配不上你……”

徐子悅忍不住擁抱了她,僅僅只是一個安慰的擁抱而已。

孟無雙渾身一僵,徐子悅立即放開了她。

“對不起,是我孟浪了……”徐子悅趕緊道歉,又說,“等到了家,我會盡快安排婚禮。你放心,沒在成親之前,我不會……”

孟無雙看着他臉上的緊張侷促,咬着嘴脣點了點頭。

她已經錯過一次了,結果卻足以讓她悔恨終身。這一次,她不會懦弱膽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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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他們到了阜陽。馬車停在徐府大門前,徐子悅牽着她的手下馬車。看着眼前高大的門庭、寬闊的庭院、衆多的僕從,她臉上沒有顯出一絲詫異,神態稍有些冷漠,然而舉手投足間卻極自然。

走理大廳,看着滿堂富貴大方的佈局擺設,孟無雙不禁輕輕嘆息了一聲。

徐子悅帶着她去西面空着的梅苑,小聲探問:“你怎麼了?可是有不合意之處?”

孟無雙輕輕搖頭,遲疑了一下才低聲問道:“你真的想好了麼?其實我們還談不上了解……”

徐子悅想不到她見了自己的家反而心生畏懼,心中反而更加敬重她的品格。他認真地凝視着她,說:“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是無關緊要的。還是說你有什麼顧慮?”

孟無雙茫然地望着院中白梅,聞着幽幽花香,輕聲嘆道:“雪似梅花,梅花似雪,哪堪人間污濁氣?笑傲枝頭千株玉,暗香顰動冰雪間,寧可吹落北風中,不予東風輕浮色……”

徐子悅握住她的手,慎重承諾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生今世,唯你而已,再無他人。”

之前他房裡母親是放了兩名侍妾的,但自從聽了她的琴音,明白她的情意和追求之後,他心裡便再也裝不下別的女人,於是早早地就寫信回來讓母親將那兩名侍妾都打發出去嫁人了。一直以來他都是這麼認爲的,今生今世若能與她締結連理,那麼有她一個也就夠了。

孟無雙反握住他的手,終於下定決心。她說——

“死生契闊,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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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悅擔心夜長夢多,將婚禮安排在正月初六,據此不過只剩七八日時間,於是整個徐府立即忙活起來。

徐子悅的父親幾年前中風癱瘓在牀,徐府全由他當家。徐母原本也是反對的,但只見了孟無雙一次便同意了。

與生俱來的高貴和良好的教養不是誰都可以模仿的。徐母雖然沒有細問,也是知道她定然出身不凡。說不定還是自己的兒子配不上人家的身份呢!

然而,除夕之後,孟無雙的身體便有些不對勁,從小腹開始,時不時冒出一個個小紅疙瘩來,請了幾個大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有的說是體內有熱毒,有人說是過敏,吃了幾副藥也沒見效。

徐子悅徵求了無雙的意見,決定初六這天婚禮照常進行。他實在不想再等了。

然而婚禮當日徐子悅心裡高興,不知不覺中喝多了一點,不等洞房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的病情就加重,臉上竟然也冒出幾個痘痘來。他們原本也沒太在意,徐子悅原本就是不重美色的人。但他還是擔心她的身體,所以特意請了凌霄閣的大夫來看,那人卻說有點像中毒,需要觀察,還千萬叮囑不能同房,否則毒性可能會傳染。

無雙彷彿一下子從天堂掉入地獄。她明白這些表面症狀很像那種病,但她自己知道不是。她在來了這麼多大夫,從沒有人懷疑是那種病。除此之外,她覺得精神尚好,也沒發現有哪裡痛哪裡癢的。徐子悅原本不相信大夫的話,然而無雙還是拒絕與他同房。在自己的病沒有痊癒之前,她不能害了他啊!

孟無雙進門後,徐母便着手將家裡的事情交給她。對於打理家務統御下人這些事情,孟無雙是經過專門訓練的,自然是駕輕就熟,闔家上下都對這位少夫人讚不絕口。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的病狀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見嚴重。二月初,大夫即把出她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將兩個人都怔在當場。

徐家只當是徐子悅的骨肉,畢竟少夫人是他從京城帶回來的,他的貼身侍從也說他們在路上也曾經住一間房。而最重要的是,誰相信自家少爺會娶一個不貞潔的女人?

得到這個消息,無雙第一次萌發了想回去找林輕雲的想法。她想,這毒如果不是出在催情藥上面,就是出在林輕雲身上。而來自林輕雲的可能性更大,所以這麼多年來他纔始終沒有女人。

而且,有了孩子畢竟不一樣了。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啊!

林輕雲沒有娶妻,也沒有子嗣,雖然那一夜對他們來說都是個錯誤,但無雙還是想留下這個無辜的孩子。

她知道這樣對不起徐子悅,但她還是慎重地開口道:“這個孩子……”

不等她說出口,徐子悅已經接了過去:“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徐家的長孫。什麼都別想,孩子是無辜的……我知道你是個堅強的女人。老天既然讓我們相遇相知,就一定會給我們留下一線生機,我們誰都不要放棄,一定會戰勝所有困難的!”

於是,她就在他的疼愛與關懷鼓勵中堅持下來。

到後來病情越來越嚴重,身上的小疙瘩變成了大膿瘡,散發着奇特的惡臭,他也從不嫌棄她,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昔的溫柔,只是多了一些憐惜和心痛。好在大夫也說過,或許等孩子落地這些毒素就會隨之排出,他們雖然也擔心孩子,但也沒有別的辦法。

對徐子悅的深情,無雙無以爲報,也沒有別的方法舒緩心情,只能彈琴,一彈就是半天。每到這個時候,徐府上下便安安靜靜的,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用一顆純淨的心凝聽這猶如天簌一般的心靈之間。

自從聽了少夫人彈琴,所有人都對她更加敬重,也明白少爺爲何對生有怪疾的夫人這般疼愛了。

終於,孩子落地了,是個男孩。

一如大夫的猜測,這孩子也跟母親一樣長瘡流膿,然而無雙的症狀並沒有因爲孩子的出生而緩解,反而逐漸陷入昏迷中。

徐子悅再次去凌霄閣請了一位大夫來,不想人家看了症狀之後卻直接詢問孩子的生父是誰。徐子悅隱隱猜到真相,卻也只能將人趕出去。難道要他說自己的妻子曾經被人強暴麼?且不說提起這些就等於揭開無雙已經結疤的傷口,就算知道了那個男人又如何?

無奈之下,徐子悅讓人寫了無數重金懸賞求醫的榜單貼出去。

幾日過去了,徐子悅越來越沒底,越來越恐懼,不想就在這個時候總算來了一位真正知曉病情的人。那人說自己是凌霄閣的人,對病情似乎很明瞭,而最意外的是,他竟然還是無雙認識的人。無雙喝了他的血,病情暫緩,然後他便回去找長老配解藥了。

徐子悅直到這個時候纔看到希望,放下半顆心來。

第二天,凌霄閣的長老就到了,是個蒙着面紗的女子。她很快寫下方子便開始着手配製解藥。令徐子悅不解的是,爲什麼凌霄閣的解藥總要用自己的血作藥引呢?難怪人家說凌霄閣的藥厲害,難道他們平常習慣性服藥?所以血液中才有藥效?

而讓徐子悅最震驚的是,孩子的親身父親,那個強暴無雙的人也是凌霄閣的人,還是那位長老的師兄!那位女長老竟然傳信要他過來照顧無雙母子,還讓要讓無雙重新選擇一次。聽他們話裡的意思,似乎這件事情裡還有什麼誤會。然而,一個男人強暴了一個女人,還能有什麼誤會?

徐子悅心裡自然是極不樂意的,但是想着妻兒身上毒素未清,那位女長老又着急離開,也只能同意下來。

當徐子悅見到林輕雲時,心中是震驚的。此人看起來四十來歲的樣子,溫文爾雅,目光純淨,怎麼看都跟強暴女人的惡霸聯繫不起來。而且,他醫術確實不錯,對無雙母子也充滿了愧疚。

當晚,兩個男人單獨相處,把話說開來,徐子悅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那天是無雙先中了催情藥,她的親人想不到辦法,所以纔給林輕雲用了迷藥,原是想爲她解毒,卻沒想到鑄成大錯。林輕雲說他體內有毒素,所以二十年來從不近女色,而無雙醒來之後就偷偷離開了,他們派了很多人尋找,始終沒有找到人……

對於無雙和孩子,林輕雲也表明了態度,他願意負責任,並保證會好好愛護他們母子。

徐子悅擔心的就是這個,而且聽林輕雲這樣的語氣讓他很憤怒:“你對她們只有責任嗎?你心裡愛她嗎?”

林輕雲沉默了一下才說:“我心裡一直有一個很愛很愛的女人,我本來打算就這樣看着她的幸福默默愛她一輩子的。但既然大錯已經鑄成,我會努力對無雙好的。”

“你不愛她!”徐子悅陳訴道,心裡竟然冒出無盡的欣喜來。“那就讓我來愛她吧!你放心,我會對她們母子好的,那個孩子,我也會當作自己的親生骨肉對待的。”

林輕雲對徐子悅的深情也很感動,他想了想,嘆道:“遇到你是他們母子的福氣啊!……一切還是看無雙的意思吧!我尊重她的選擇,無論如何,我都感謝她將孩子生下來……”

七日後,林輕雲離開,孟無雙母子都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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