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縣,吳軍大營。
中軍帳中,談笑風生,酒香四溢。
容貌俊美的周瑜正高踞上座,興致勃勃的與諸將把盞言歡。
衆將盡皆豪飲,彼此間笑罵不斷,大帳內其樂融融,氣氛極是輕鬆。
飲下一杯酒,周瑜舉目一掃,卻見諸將盡皆興致昂然,卻唯有角落裡的陸遜滴酒不沾,一臉的心事重重。
“伯言,何故不飲酒,看你一臉的憂心,你在擔心什麼?”微醉的周瑜,笑問道。
陸遜怔了一怔,拱手道:“啓稟都督,遜是在擔心武平的戰事。”
話音方落,老將程普不以爲然道:“都督神機妙算,此時顏良那狗賊想必已然中計,太史子義的捷報正在路上,年輕人,你應該和周都督多學着點,而不是整日裡疑神疑鬼。”
程普乃孫氏三朝元老,軍中資歷最久,對誰都有資格稱一聲“年輕人”,何況是陸遜這等剛出道不久的後生晚輩。
被程普這麼一教訓,陸遜便不好再說什麼,只閉口不言,低頭把玩起了酒杯。
“都督,咱們好久沒聽過你的琴音了,今日高興,不如讓大夥開開眼界。”
不知是誰叫了這麼一嗓子,其餘諸將也皆附合。
江東人人皆知周瑜不但文武雙全,而且還精通音律,正所謂“曲有誤,周郎顧”,能聽得周瑜撫琴一曲,那可是人生之一大樂事。
周瑜興致正濃,便欣然道:“既是如此,那本將就撫琴一曲,以爲助興。”
說罷,周瑜便叫將他心愛的一張焦尾琴拿來,十指往琴絃上一放,衆人馬上都自覺的安靜了下來,皆是豎起了耳朵,屏住了呼吸。
周瑜深吸過一口氣,明眸微閉,十指輕彈,悠揚婉轉的琴音便是離弦而出。
絲絲縷縷,如怨如訴,百轉千回,撩人心絃。
婉約如詩的琴音如遊絲般飄入耳中,縱然是那些不懂音律的武夫,也爲之心曠神怡。
君子六藝,諸將之中亦不乏能文能武之人,那些懂得音律的人,手指更是跟着琴聲的節奏微微彈動,不時的連連點頭,暗自爲周都督的琴技所歎服。
這在中軍大帳內,衆人一時皆沉浸在了那曼妙的旋律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嘈雜的腳步聲卻打亂了這曼妙的節奏,帳簾猛然間掀起,一人大步而入。
“末將爲顏良所敗,失了武平,請都督治罪。”
繃~~
周瑜的身形一震,指間的琴絃竟是繃斷了一根,那曼妙的琴音也嘎然而止。
帳中的諸將也猛然清醒,一雙雙驚詫的目光,齊刷刷的望向帳門口那人。
那單膝伏地,一身血跡,滿面慚色之人,正是太史慈。
太史慈的出現,就像是一股倒春寒的冷風,瞬息間把這一帳的其樂融融吹散,每一個人的臉上,都被驚詫二字所佔據。
周瑜雙掌按定焦尾琴,目光射向太史慈,驚問道:“子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滿臉黯然的太史慈,遂是將顏良如何神奇的及時出現,擊破了自己的伏兵,又如何一路狂追,逼得他不得不放棄武平的諸般不堪之事,如實的道了出來。
衆將聽着無不諤然,均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顏良竟然又一次的識破了他們周大都督的計策。
周瑜那俊美的臉上,何嘗不是驚訝與憤怒在涌動,薄薄的朱脣蠕動,他在暗暗的咬牙切齒。
大帳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片刻之後,一聲不屑的笑聲,打破了這失落驚諤的氣氛。
那大笑之人,正是前一秒鐘還在陰怒的周瑜。
笑聲漸止,周瑜淡淡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也,不就是折損了幾千兵馬而已,來日讓那姓顏的加倍償還便是,子義,你起來吧。”
太史慈這才暗鬆了口氣,站起身來後,猛又想到了什麼,忙道:“末將倉促間失了武平,不過事先已派人去通知凌公績,也不知他眼下順利撤歸了沒有。”
“顏良無船,焉能擋得住公績退兵,我相信公績的隨機應變能力,無需爲他太過擔心。”
周瑜俊美的臉上,重現自信,他騰的站了起來,渾身上下散發着殺氣。
環視諸將一眼,周瑜毅然道:“顏良狗賊敢挑釁咱們江東,本將已決心舉兵西進,再攻武平,此番必當痛擊顏良,以雪柴桑之敗的恥辱,爾等可敢隨本將一戰!”
一番慷慨之言,如星星之火般,瞬間點起燎原的怒火。
原本沉寂的大帳中,諸將轉眼已是熱血沸騰,怒氣沖天。
“破顏良,雪前恥——”
“破顏良,雪前恥——”
衆將揮舞着拳頭,一個個跟發了瘋似的狂吼着。
憤怒的狂潮中,卻唯有角落中的陸遜情緒冷情,他似乎想要說什麼,但話到嘴邊時卻又咽了回去,只能暗暗的搖了搖頭。
當天,周瑜便盡起三萬大軍,由苦縣而發,沿渦水逆流而上,向着武平進發。
太史慈伏擊的失敗,深深的刺痛了周瑜的榮譽,此時他已將孫權的戰略拋之腦後,誓要殺一殺顏良的威風不可。
吳人諸將,深以柴桑之敗爲恥,哪個不想報仇復雪恨,縱使是程普這等沉穩的老將,因是念着爲韓當復仇,竟也欣然同意了周瑜出戰。
苦縣與平武相距不過百里,吳軍水陸並行,只一日之前便逼近了武平以東二十里。
……
黃昏時分,周瑜棄舟登岸,率步軍沿渦水南岸而行,以探察地形,確定合適的下寨之所。
遠望着滾滾渦水,周瑜的心中卻隱隱有幾分不安。
此時距離武平之敗已過去數天,按理說淩統所部早該走路越過武平,前來與他的大軍會合。
只是,巡邏船始終未有偵察到上游有戰船的影跡。
凌公績不會是出什麼差池了嗎?
周瑜的腦海中不禁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他旋即便將這念頭屏棄。
顏良那狗賊縱然奸詐,但他空無一船,又如何攔得住淩統,何苦徒生擔憂。
念及於此,周瑜臉上的陰雲便漸漸消散。
正當此時,一騎斥候上西面飛奔而來,直抵周瑜跟前。
“啓稟都督,凌將軍所部爲顏良截斷水路,全軍覆沒,凌將軍已然投降顏良。”
晴天霹靂,聽聞之人,無不駭然。
周瑜更是滿臉驚怖,只覺胸口彷彿被千斤的重錘,冷酷無情的重重一擊。
“不可能,不可能——”
驚臆之下,周瑜胸中氣血翻滾,猛然間一聲大叫,捂着胸口便栽倒在了馬下。
“都督,都督——”
左右吳人,頓時亂成一團。
武平縣,顏軍大營。
當顏良率輕騎前去救援張遼時,徐庶等所將的大軍,已在隨後趕赴武平的路上。
收降淩統的當下,三萬大軍相繼抵達了這座小縣,沿渦水南岸連綿數裡下寨。
顏良很清楚周瑜心高氣傲的性格,當這位江東第一美男子得知計策被識破後,必會盡起大軍前來雪洗恥辱。
而斥候不斷髮來的偵察結果,也證實了顏良對周瑜的判斷,三萬精銳的吳軍,正在從苦縣出發,向着武平浩浩蕩蕩殺奔而來。
中軍大帳中,衆將齊集。
“周郎親統大軍前來,看來咱們想坐觀虎鬥終究是不成,非得大殺一場不可了。”徐庶笑嘆道。
“吳人忘了柴桑之敗的傷,還敢來自動挑釁,那咱們就給吳人的傷口上狠狠再灑上一把鹽。”
“對,好好教訓一下吳人。”
“殺他娘個痛快。”
顏良麾下諸將也不是吃素的,個個憤慨的叫囂着。
徐庶將目光轉向了顏良,笑道:“主公,諸位將軍都躍躍欲試,看來這一仗咱們非得殺個痛快了。”
顏良卻面色沉靜,手指捻着下巴,似在思考着什麼。
“主公莫非對擊敗吳人沒有信心不成?”徐庶問道。
“笑話,當年江夏時吳人佔盡水軍優勢,本將都沒怕過,如今在這中原之地,本將又豈會懼他們。”
顏良冷笑一聲,話轉一轉,卻又道:“本將是在想,孫權跟本將分據荊州和揚州,本就勢同水火,如今爭奪中原,利益又有衝突,身邊總是蹲着這麼個難纏的敵人,時時刻刻的想要跟本將做對,害得本將每每不得不分兵防備,難以施展拳腳,實在是礙眼礙事的很呢。”
“主公的意思,莫非是想攻滅孫吳,全據長江不成……”徐庶很快就領悟到了顏良的意圖。
顏良熟讀歷史,所擁有的見識,自比徐庶要豐富得多。
自古以來,荊揚二州向來是不兩立,據揚州者忌憚上游的威脅,無時無刻不想奪取荊州。
而據荊州者,不奪揚州便無法整合半壁江山,更無法全力北向以爭中原。
先前之時,顏良怕重蹈歷史上那些南方割據者的覆轍,故纔要進攻中原,奪取許都,在中原大地上牢牢釘上一根釘子。
但眼下看來,就近攻取許洛容易,但要想全取中原,卻始終要受孫權的干擾和危脅。
這個時候,顏良靜下來一思考,自然而然的就把滅吳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正當顏良打算迴應徐庶所問時,帳簾掀起,斥候匆匆而入。
“啓稟主公,細作傳來急報,吳軍都督周瑜聞知凌將軍歸降之時,氣血攻心之下,已是吐血而亡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