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雲翎身畔驟然一冷,那溫暖的的懷抱已經撤離,再睜眼一瞥,顏惜已然快速的翻身而起。
他坐在那頭,背對着雲翎,看不見表情,聲音卻恢復了一貫的從容:“快起來,等下我要送你去西蒙的元城。”
她愣了一愣,好半天才緩和下來方纔破碎的心情:“去元城做什麼?”
“你哥在那裡等你,還有.....”顏惜的嗓音低了低,似是不願提起這個人的名字:“還有小王爺。我同他們已經約好了。”
能與雲舒匯合,她聞言有短暫的歡喜,然而眼光掠過顏惜肩上的傷痕,又躊躇道:“可你的傷.....”
顏惜站起身,有條不紊的將衣袍一件件穿起,淡淡地道:“一點小傷,死不了。”
他的話言簡意賅而冰冷,依稀回到了昨日那個淡漠的模樣,堵得雲翎不知回什麼纔好,只得默默的穿衣服然後收拾行李,一切就緒後她走到他身後,輕聲問:“我去元城,那你呢?”
“我?”他停頓了一會,想起昨天她的話,那時她臉上漾着淺淺的笑,目光從未有過的溫柔恬靜,說,我現在很幸福。
是了,她既幸福,他還奢求什麼呢?
緩了緩,他移目至氈門外,修長的手指無聲攏緊了袖中的白玉鳳璧,堅硬的玉質硌在手心,傳來冰冷的寒意,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字一頓無比清晰的說:“我會遠離你的生活,從此。”
雲翎握住衣釦的手,剎那僵住。
原來,牀榻上的那一番話,是他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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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兩人趕到了元城。
顏惜勒住繮繩,在熱鬧的街頭停住馬,向着那街中心輕輕一指:“吶,你哥在那,快去吧。”
雲翎順着他的手遙遙一看,果見那街道闌珊處長身玉立一人,白衣勝雪,黑髮如墨,面容清冷,獨佇於明豔旖旎的瑰麗晚霞下,周身似籠罩冰玉明珠一般的光輝,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望。可不是雲舒還能是誰?
兩人多日未見,雲翎心中雀躍萬分,翻身下馬,遠遠的喊了一聲:“哥——”迫不及待的奔了過去。
雲舒聞聲向雲翎看去,雖然她扮作西蒙女子的裝扮,臉上亦塗黑了一層,雲舒卻一眼認出了她,遠遠的張開了雙臂,雲翎一個箭步衝過去,直接投入懷抱之中。
雲舒摟了她片刻,鬆開懷抱,細細的檢查她的周身,連聲道:“你好不好?可有受傷?這幾天過的如何?西蒙的人有沒有爲難你?”
雲翎摟住他的脖子,搖頭道:“沒有,一點也沒有,我好得很呢,你別擔心。你們有沒有受傷?小王爺呢?”
“我們能有什麼事。小王爺本來要跟我一道來接你,結果突有急事,去了別處。”雲舒打量她片刻,忽地淺淺一笑,低聲道:“你穿着西蒙女子的外袍,臉也塗黑了不少,看起來真是奇怪極了!”
雲翎得意一笑,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眼下我可是通緝犯啊,不易個容成麼?那出門不是找死?怎麼樣,如今這個模樣,不好辨認吧!”
雲舒颳了刮她鼻子,道:“嗯,簡直判若兩人!”話落牽着她的手向一側酒樓走去:“走,回房間,你好好跟我講講這幾天的事。”
“哦。”雲翎擡步正要走,忽地頓住腳向身後看去,街道那頭空空蕩蕩,哪還有那人的身影,她納悶道:“咦,顏惜呢,怎麼不見了?”
雲舒道:“顏少主在信上說,他將你送來便要去忙別的要事。我猜,他應該是先走了吧。”
“可他受傷了呀,唉,他這樣怎麼行!”雲翎左右瞧了兩眼,依舊沒尋到那個身影,咕噥道:“這人真是,即便不願見我,也得顧忌着自己的傷勢啊,一起回大周,互相有照應不好嗎?”
她站在街道中央,繼續等了一會,確定他是真的不會再出現,這纔跟着雲舒走進酒樓。
兩人轉身的剎那,街道旁看不見的拐角處,踱出一個人影。雪後初晴的湛藍蒼穹下,顏惜佇在街頭的牆下,靜靜看着雲翎走進酒樓,良久,他仰起頭,向着一望無垠的蒼穹,輕輕呢喃出一句話。
“別了,星空,我的星空......你要幸福。”
酒樓的上房內,雲翎同雲舒講完這幾天的遭遇後,天已入夜,當然,與顏惜共寢的那晚,爲了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她自動省略。
雲舒聽完後,道:“蓮生,我沒能好好保護你,也沒來得及去救你,你生不生我的氣?”
雲翎道:“事發突然嘛,誰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你又沒做錯什麼,我怎麼會生你的氣。”
雲舒默了默,道:“那晚你被於烈的人馬偷襲,我其實是去見.....”他話意裡稍稍有一絲躊躇之意,似是怕接下來的字眼惹雲翎不快。
“我曉得,你是去見風清了對不對?”雲翎接過他的話,道:“我在帳內聽到了風清的暗號聲,但那會我睡得迷迷糊糊沒仔細想,後來被抓到營地,有時間想了,就想通了.....”
雲舒眉梢微微挑起,道:“你不介意我單獨去見她?”
“說不介意是假的,多少總有一點點,畢竟她對你有企圖嘛......”雲翎笑起來:“不過我還是相信你,因爲你是我的蓮初啊。”
雲舒迴應她一抹笑,雲翎湊過頭來,勾着脣角掛着八卦的壞笑擠眉弄眼:“我不介意,可不代表我不好奇啊,老實交代,風清找你是爲了什麼事,都跟你講了什麼?傾訴衷腸?表達愛戀?還是剖析真心.....”
她喋喋不休的說着,本來只是戲謔的心態,不曾想雲舒的表情在一瞬間怪異起來,幽深的眸中似有石礫投入,剎那激盪一圈漣漪,隨即他將頭別到一邊,目光落到窗外的風景上,好半天后才悶悶地道:“沒說什麼。”
雲翎待要追問,雲舒轉過頭來,摟住了她肩膀,淡然的表情浮起一絲森冷,快速的轉了個話頭:“好一個於烈,居然讓你侍寢!”
雲翎的注意力立時被轉移,急急解釋道:“你還在爲這事生氣哪,我不是說了麼,我想辦法打發了他呀!”斜睇到雲舒的不快,抱着他胳膊嬌憨道:“別生氣啦,你知道的,我心裡只有你啊,他想碰我,想都別想!”
這一句話頗有魔力,雲舒的不悅立刻散去,兩人又嬉鬧一陣子,讓小二將晚飯及熱水之類送進房來。吃完飯後雲翎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將多日的風塵一洗而光後,往軟綿綿的牀上一趟,會周公去了。臨睡之前,忽地想起顏惜,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身上的傷是否好些。想起臨別前的他說的話,心裡一陣黯然,總覺兩人多年的情分,即便她沒走到愛情這一步,但是友情與親情總是有的,如今他毅然決然終止往來,當真是符合他的性子。顏大少主這人,雖然每時每刻都是微笑如春風,溫和爾雅,看起來最好相處最好說話,其實則不然,他心底,常常都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驕傲與決絕,做不成戀人,寧願咫尺天涯是路人……思及此處,雲翎心裡甚不是個滋味,有苦澀亦有酸楚,但細細究起來,卻說不清這到底是個什麼緣由。想不通透,索性閉眼睡去。
牀畔的另一張矮榻上,雲舒靜坐了一會,亦隨之睡去。
夜色如墨,濃到極致,渲染出鋪天蓋地的濃郁,客棧四周靜謐無聲,時間已至凌晨。
兩個黑影悄無聲息的由窗戶潛進室內,輕飄飄猶如一折剪紙,纖塵不驚,光看輕功便知是高手。
兩人竄進雲翎牀前,暗暗打了個手勢,正要行動之時,一條軟鞭游龍般兜頭劈下。兩人疾步後退,躲過那凌冽一招。
房間燈火隨即一亮,明晃晃的火燭下,持鞭之人一身雪色白衣,容色清泠,正遙遙立在房間那側,他身後,藕荷衣的少女一雙水波粼粼的妙目,正謹慎的端詳着夜半登門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是一對大概四十來歲的西蒙夫妻,兩人俱穿深色藍衣,頭戴布巾,男的雙手持短斧,女的手持三股叉,模樣看起來極爲普通,卻是一身精幹之氣。雲舒目光從倆人身上掃過,波瀾不驚地道:“原來是蒙南雙煞,不知二位深更半夜前來造訪所謂何事?”
那兩人愣了愣,男的出聲道:“你小子是誰,怎地一眼便瞧出我倆的身份?”
那女的打量雲舒一圈,接口道:“看樣子是個大周人......”轉頭向藍衫男子道:“咦,奇怪了,賊漢子,我們倆很少去大周,他是如何得知我們的來歷?”
雲舒冷冷道:“勿需廢話,告訴我你們來的目的,不然你們只有兩條路可選。第一,被我殺,第二,依舊被我殺。”
作者有話要說: 數據好慘,小七求評,求收藏。。。這是我一天只睡三個小時卻甘之如飴的動力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