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葉窗被嚴絲合縫地關上，積了灰塵的窗簾也被拉上了，狹小的房間裡透不進半點陽光。
葉琳琅恍惚地望了一下頭上發亮的白熾燈，竟然有一種置身於夜晚中的錯覺。
就在葉琳琅出神的時候，江祈然俯下頭，用沾了消毒水的棉籤一點點給葉琳琅挑出上面的沙粒。
葉琳琅倒抽了一口冷氣，生理性的眼淚直往眼眶外冒。
“這樣子，是不是很疼？”
江祈然低聲發問，聲音柔和地像是在哄一個年紀比他小很多的孩子。
葉琳琅好不容易纔止住眼眶中的淚水，她眼尾泛紅，聲音有些斷斷續續的抽噎。
“你……你儘量輕一點。”
葉琳琅微微哽咽着。
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膝蓋上那處血跡淋漓的傷口，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按理來說，她是山裡長大的孩子，從小撒野慣了，應該早就不把這種小傷當回事的。
可是葉琳琅就是那麼怕疼，以前曾經在山上野跑的時候跌落在山坑裡，被找到的時候膝蓋上也摔了一個大口子。
那時葉琳琅哭了半宿，看到膝蓋上出來一些血淋淋的東西，懷疑是不是自己膝蓋再也不會好了。
宋家阿婆安慰好她，在事情過去多年後，還深深地記得這件事，爲此取笑過她傻乎乎的。
那時的她，會躲在宋家阿婆懷裡撒嬌，說很多不着邊際的話。
阿婆爲了照顧她，偶爾會攢一些零碎的錢，等鄰村做糙米糖的那個手藝師傅過來，會帶着一點糙米和銀錢去買上一點。
當然也僅僅只是一點，畢竟她們在小荒村的時候，連吃肉都很艱難，哪裡能有太多餘錢去買糖呢？
……
雖然葉琳琅現在手頭還是拮据，畢竟葉家不肯給葉琳琅像葉思瑤那樣多的零用，但是像小荒村那樣清苦的生活，到底是不會再有了。
葉琳琅很小的的時候就想，如果自己讀好了書，掙了大錢，一定要給宋家阿婆買好多好多的新衣裳，帶她去吃好多好多的吃的。
最好能頓頓吃肉。
當時天真的葉琳琅，以爲頓頓能吃上肉，就是十分富足的生活了。
如今在葉家，她雖然被擠兌成爲外人一樣的存在，可是葉家到底還不至於讓葉琳琅每頓吃素糊弄過去。
原來，有錢人家的日子，是這樣啊。
頓頓吃肉絕對不是什麼富足的標準，大概對他們來說，賭錢跑馬，滿世界瘋玩亂轉，隨手就能買下許多漂亮卻不實用的奢侈品，纔是生活的最低標準吧？
……
葉琳琅思緒頓時有些跑遠，她雙眸失神，想到在小荒村那片地下一個人獨眠的孤寡老人，心頭真的好酸澀。
那種難受的感覺，甚至抵過了膝蓋上傳來的陣陣刺痛。
這個世上，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同時也是對她付出最多的人，就這樣離去了。
她甚至沒有機會去回報宋家阿婆對她那一點一滴的養育之情。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宋家阿婆跟葉琳琅並不是血緣上的親人，可是在葉琳琅心裡，那個老人，卻是比親人還要更令人動容的存在。
阿婆，不在了……
在這個狹小的保健室裡，對着自己膝蓋上淋漓的傷口，葉琳琅終於如此清晰地認知到這一點。
好不容易纔收住的眼淚，此刻不由自主地掉落下來。
不是身痛，而是心痛。
……
江祈然看到葉琳琅淚流不止的樣子，俊眉頓時皺起。
“真的有那麼疼嗎？”
江祈然說着，手上抹藥的動作頓時放得更輕，更柔，彷彿生怕葉琳琅再哭出來似的。
他是不懂女孩子爲什麼都這麼怕痛的。
在江祈然的記憶中，他是那種極少哭泣的類型。
哪怕當年小學三年級跟着部隊在外野營訓練的時候，江祈然被蜜蜂給蟄了，雖然紅了眼眶但卻強咬着牙，從來不曾哭過。
那個營長還嘖嘖稱奇，說江祈然這麼小的年紀，就有這樣強大的韌性和忍耐力，或許天生就是當兵的料。
大概唯二兩次落淚，都是因爲他父母吧，一次是要跟蘇晚分開住，而另一次，則是害怕江雪城不喜歡他。
雖然嘴上說着討厭江雪城這個自大狂式的父親，但畢竟是男孩子，骨子裡總是有些崇拜強者的情緒。
從部隊訓練回來以後，江祈然人黑了一圈，也瘦了幾分，蘇晚心疼的要死，令江祈然意想不到的是，江雪城居然在那之後，就帶着自己學射擊！
江雪城幾乎是手把手地教他，一點點糾正他那些細微的謬誤，還演示過閉着眼睛如何去拆解和組裝槍械。
在江祈然記憶中，從來沒有跟父親這麼親近的時候。
看到父親百發百中的射擊水平，還有矇眼時也精準無誤的組裝水準，江祈然那時還小，眼睛都看得直了，幾乎是驚爲天人。
小孩子總是心思很敏銳的。
江祈然突然發現，自己這個自大狂的父親，或許也沒有那麼討厭他，否則也不會這樣傾囊相授了。
……
葉琳琅紅着眼眸，整個人像一隻被誰欺負過的小兔子，有些可憐兮兮的。
“不是疼的問題……我剛剛，想到養我的阿婆了，以前在小荒村的時候，我有時會在路上摔倒，阿婆總是會找草藥給我敷，還像哄小孩子那樣給我吹傷口。”
江祈然黑眸微斂，他靜靜地聽着葉琳琅的話，腦海中恍惚就浮現了那個畫面。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奶奶，抱着一個嬌嬌小小的葉琳琅。
或許小女孩在嚎啕大哭，而老奶奶則十分耐心地哄着她……
那個畫面在江祈然腦海裡逗留了許久。
他擡眸望着葉琳琅，忽然，心底就像被什麼擊中一樣，變得十分溫情。
江祈然俯下頭，忽地就對着自己剛剛給葉琳琅清理消毒過的傷口，一點點的呵着氣。
“是不是這樣？”
少年溫柔地按着葉琳琅的腿，臉埋在葉琳琅的腿-間，小心翼翼地給葉琳琅吹氣。
眼看着江祈然要吹她大-腿上的傷口，葉琳琅的臉頓時爆紅！
重點是，她現在沒穿褲子啊！
葉琳琅腿上纖細的絨毛一陣顫動，她連忙伸手推開了江祈然。
“不用了，夠了！”
要是有人現在闖進來，還指不定怎麼想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