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大紫明宮淹沒於一片火海,紅衣少女失去生氣般的轉身,卻愣住。
夜辰滿是憤怒的站在那裡,拿劍指着她:“她哪!”
她?
瞳櫻順着他的餘光看去-----她手中那張還在滴血的紫金面具。
紫金面具上的血是十長老留下的,她將十位長老盡數擊斃,這樣,大紫明宮就是仙人下凡也再無回天之力了吧。
女子眼中暗流涌動,安安靜靜的說道:“我殺了。”
月神啊,原諒她吧。
到如今夜辰還是悔恨不已,依舊不明白爲什麼一片火海中那個紅衣少女要說出那樣的話來激怒他。
或許,她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終有液體滑過下巴,滴在脖上,手上,似乎來不及感受溫熱,便成了冰涼。】
是的,她的確不想活了。
看着消失在自己胸膛裡的扶南寶劍,看着那個憤怒的少年,女子居然終於鬆了一口氣。
終於解脫了。
當時,他死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吧。
小的時候她曾許願,神啊,救救我吧。
現在,重黎,神終於來救我們了。
冰涼佔據了四肢,逐散了被火包圍時的焦熱。
就這樣吧,藉着烈火,接着大風,飛向天空吧。
就這樣吧,和着溫暖,嗅着花香,長眠於此吧。
就這樣吧,少女鬆開捏着面具的手指,微微一笑,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神色委頓灰白。
就這樣吧,少女藉藉着推力仰面倒下,紅衣飛舞,像是一朵被風遺棄的曼殊沙華,悽然的零落至地面。
就這樣吧,少女眼前一片黑暗。
爹孃,哥哥,還有………………重黎
你們都不要我了……………
那……………
我也不要我自己就是了……………
一切都發生的那麼快,夜辰呆呆的提着劍站在那裡,看着面前的紅衣少女在火海中仰面倒下,滿身的陰戾和煞氣如同霧氣般消失。
她真的安靜的躺在那裡。
而紫蘇,魅伏,歐絲氣喘吁吁的趕到之時,看到的竟是------
“教主!”
“我殺了你!”
【她把自己困在很多灰塵碎片組成的谷底,是武器,亦是空氣,帶着絕望的利刃,鋪天蓋地而來,刺傷每個曾靠近的人。】
烈火的懷抱中,少女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紫金面具落在那柄曾殺人無數的刀旁。
這一刻,紅衣女子是如此的溫婉,如此安靜,如此美好,嘴角含着笑-----彷彿沉浸於一場美夢,不願醒來。
這一刻,紫蘇和歐絲靜靜地看着魅伏----那個曾和教主一樣溫婉的女子,如今卻哭得歇斯底里不成樣子。
“小伏,”紫蘇攔下魅伏:“讓他走吧,我想,教主一定不願你傷他。”
“我傷他”魅伏顫抖着笑出聲,伏在紫蘇身上放聲大哭:“我的教主啊-----”
是誰
在血淚中呼喚我的愛人?
可是她還是固執着不肯回來。
又是誰
在風中徒勞的呼吸
妄想着盡得一世纏綿。
那個在櫻花樹下固執地等着家人的孩子,她還只是個孩子啊。
是誰,將她帶入大人的世界,將她帶入塵世?
粉衣,總角,言笑晏晏。
紅衣,半綰,喜怒無常。
兩個身影漸漸重合,在火光中燒化了,化成了光陰的碎片,化成了一片飛灰,那許多記憶,許多往事,末了都遮留不住,都如那千軍萬馬,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奔流而去了。
“我想,”歐絲靜靜地開口:“教主一定願意呆在這吧。”
那是,她剛進深山,便看到紅衣女子坐在那裡。
“歡迎你”
正是那樣和善的笑容,纔會讓歐絲對她不離不棄啊。
如今,漫山遍野都沁浸在火光中。
其實,教主是想如同這鳳凰一樣涅火重生重生的吧?
【不帶表情,卻是在微笑。嘴角恍有愁苦的滄桑。】
大火淹沒了紅色身影。
連同她的恨,她的愛,她的暴虐,她的古怪,她的喜怒無常,她的未來,她的過往都一起淹沒了。
這會是她最想看到的結果嗎?
“她既是教主也是祭司。”
夜辰發呆的時候,紫蘇這麼告訴他。
“她雖殺了人,可是我們都知道,那是她練的武功的事,她經常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推翻大紫明宮,所以才讓我們成立了'逐月會'。”
“她脾氣暴躁但心不壞。”
………
那天夜裡,紫蘇給他說了許多關於她的事,多到,她都記不住了。
不過,他終於明白。
她,就是阿奴。
那個他心心念唸的阿奴------
死在了自己的劍下。
到底是什麼讓他離心,讓他認爲阿奴變了?
爲什麼他當時不再問一下!
爲什麼他要不顧一切的抽出劍刺向她!
爲什麼不多想想!
爲什麼------
很痛苦吧!
死在他手上,她一定很痛苦吧?
可是那一剎那,他分明看見那嘴角含着的笑容還有眼中的釋懷,好像再安慰他,告訴他不要難過。
他的阿奴啊----
爲什麼死了纔會解脫啊………
回想起那一天的那一切,這位讓世人尊崇的老者還是忍不住潸然淚下,那些事記得還是那麼清楚,彷彿是昨天才發生過一樣,歷歷在目。
當時,他也是那樣站在那,提着劍,呆呆的,看着她躺在那裡。
或許,那纔是她混亂陰暗的一生中,最想要的,卻是最後的安寧。
也是永恆的安寧。
沒有星月的天幕下,夜辰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烈火中正在熊熊燃燒的大紫明宮。
火紅火紅的一片,在烈烈雄風的鼓動之下,翻卷着,沸騰着,圍繞着曾葬送了那女子所有童真的宮殿熊熊燃燒,發出滋滋的聲響。
漫山遍野的曼殊沙華就這樣和着烈火,付諸一炬,化成片片灰燼盛開在這彼岸。
【C.K還說,我不哭了不鬧了不憤怒了。】
看着一地的火把,聽着南疆臣民的歡呼,夜辰忽然想起那一天,阿奴用鮮有的平靜態度問他的話
“辰哥哥,你知道爲什麼攻城的軍隊在撤離前總愛放火燒城嗎?”
看着滿山的紅花與火焰,少年幡然醒悟。
放火
是爲了淨化罪惡
敵人的,和自己的罪惡。
夜辰轉身,像來時一樣,慢慢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