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往好的方面想,凌尹秋不在是一件有利無害的事。而凌司鴻尚負傷在牀,不趁這個機會去刺探飛鴻山莊的秘密所在,更待何時?
於是趁着夜黑風高,白落禎毅然放棄跳井,展開了第二次搜尋。
在落禎的記憶裡,飛鴻山莊裡會被當做藏寶之地的可能性,取決於年幼時吳媽媽禁止她和小秋姐姐涉足的地方。
八歲時,落禎曾在父親所託之下,借住飛鴻山莊半年之久。那時飛鴻山莊的秋小姐比她年紀稍長,兩個小姑娘自然很快就形影不離。這個年紀的孩子好奇心最是旺盛,兩隻小手牽在一起,什麼龍潭虎穴都敢闖。
她猶記得有一次,小秋姐姐帶她摸到一個隱蔽的地方,那明明只是山腳隴起的一處巨石,平平無奇,可卻終日有很多家丁護衛在那裡。凌老爺會時不時地站在那裡徘徊,嘆氣,轉過身的時候,隱約還看到他悄悄地抹了抹眼眶。
她們猜想那裡面一定藏着什麼絕世的寶貝,而凌老爺找不到開門的路。如果她們能幫一幫凌老爺的忙,那凌老爺是不是就會開心起來,凌夫人是不是就會走出房門,給她們一個擁抱?
小秋姐姐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落禎開心極了,併發誓要做小秋姐姐忠實的盟友。
這個計劃十分簡單,一切都需到了天黑之後,夜深人靜之時,方可行動。於是到了晚上,落禎躲在被窩裡,好不容易等到吳媽媽發出了輕鼾聲,她就立刻下牀悄悄摸了出去,連衣服都忘了穿。
她在小秋姐姐的房門口敲了半天,卻遲遲聽不到迴應。夏夜的風裹着溼氣,對孩子來說還是有些涼的。她搓了搓手臂鍥而不捨地敲門,又怕引來護衛不敢太過大聲。於是那夜敲了半宿的門,小秋姐姐卻睡着了,而落禎不幸染上了風寒。
翌日吳媽媽問起緣由,因爲發過誓要做小秋姐姐忠實的盟友,落禎不敢吐露那個計劃,只好謊稱自己想跟小秋姐姐一起睡覺,結果又被吳媽媽痛揍了一頓。
這慘痛的教訓讓落禎知道了兩件事:一則是,小秋姐姐睡得可真死;另一則是,原來她不能跟小秋姐姐一起睡覺,一起洗澡,她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只有白天。
回憶就如走馬燈一般自腦海中飛快地閃過,如今小秋姐姐已踏上了天涯之路,落禎唯有自己站在這裡,完成兒時未實現的冒險。
“這個地方一定有暗室。”她喃喃着輕輕撫摸堅硬的石壁。
如今這裡早已無人把守,四周野草叢生,甚至石壁上都爬滿了無數的藤蔓,成了一個徹底的幽僻之地。可落禎發現腳下所踩的泥地凹凸不平,顯然是因爲昨日的一場暴雨沖刷所致。
然若此地當真十幾年都不曾有人問津,爲何一路走來的泥地都平坦硬實,唯獨這裡鬆軟潮溼?
近日一定有人開過這道門,所以纔會挖開石門前的雜草。
思及此,落禎更爲確信自己的猜測,她剝開鬱鬱蔥蔥的藤條,枝葉上生長的細絨般的倒刺擦過肌膚,傳來微微的疼。但她無心顧暇,細細觸摸着石壁,試圖找出哪怕一絲的暗縫。
那些藤蔓實在太礙事了,落禎守不住耐心決定將其扯斷,忽地發現腳邊踢到了什麼東西。藉着幽暗的月光,竟是一塊石碑。
月色昏暗,看不分明石碑上刻着什麼字,只依稀能看到其上遍佈着厚實的青苔,觸手一摸,滑溼一片。
“以前這裡就有石碑嗎?”落禎自言自語嘟噥道,記憶卻沒有那麼仔細,可她想,“難不成這座石碑就是開關?”
念頭一閃而過,她就抓住石碑兩端開始運氣。是與不是,試了便知!
由於青苔密佈,太過滑溼,又或者這根本就只是落禎的猜測,用了十足的氣力也不曾讓石碑挪動半分。而在這時,遠處有火光若隱若現,飛鴻山莊的巡視護衛們來了。
落禎趕緊躡手躡腳地繞到石碑後面躲藏起來,此地本就倚靠高山,甚爲陰暗。如今雜草都沒過了腳背,乃極佳的藏身之所。
那些精明能幹的護衛果然沒有發現有人躲在這裡,縱然是他們,也不願在這個鬼氣森森的地方多停留一刻,只象徵性地用火把掃視了一遍就走了。
落禎躲在石碑後面苦思冥想了好半晌,仍是毫無頭緒。想來當初這石門這麼好找,凌老爺也不會日日在此愁眉苦臉了吧。
既然秋少爺夜夜都要出去尋歡,那就意味着她夜夜都有機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機會今後還有。
想到這裡,她只好暫且放棄,決定先去探探口風再說。
凌司鴻雖然憑藉祖傳的家業和自身的本事,年輕有爲,富甲一方。但爲人十分吝惜,該花的錢他毫不猶豫,但不必要花的,就一文都嫌浪費。
因此飛鴻山莊的護衛們雖然個個勇猛,但人數實在不多。加上凌微帶回來保護商隊的那支人馬,也不過才比得上普通世豪家族裡家丁的一半。
落禎趁夜在飛鴻山莊裡四處溜達都無人發覺,這也是極爲重要的原因之一。
她若無其事地往秋少爺的住所走去,在途徑凌司鴻的房間時,忽地看到言言正端着茶盤走進去,茶盤上放着兩個茶盞。
她心念一閃,立刻隱身在屋側,攀着房樑翻上了屋頂,悄悄爬到了凌司鴻的房間上方。
凌司鴻警覺性極高,落禎不敢有太大動作,便只將瓦片掀開一道小指粗的縫來,屏息靜氣地去瞄。
那個身姿挺拔站在房間裡的,果然是凌微。凌司鴻正躺在藤椅上,手裡翻着一本賬本。
“那個東西帶回來了嗎?”凌司鴻漫不經心地問。
“莊主捎話來稱負了傷,我便以此爲託詞,拒絕了張老闆,約改日再談。”凌微回答道。
“這個張正出的什麼價,究竟有沒有誠心。”凌司鴻嗤之以鼻道,“幹得好,凌微。不愧爲我飛鴻山莊的管事,萬事都管得定。”
“這多虧了莊主的栽培。”凌微謙卑地恭維道,末了又話鋒一轉,對着凌司鴻的雙腿嘆道,“只是沒想到,莊主是真的負了傷。”
凌司鴻眉頭皺了起來,嘆着氣擺了擺手,似乎不願多談。
“小秋要去的那個婢女,你可見着了?”
“見着了。”
“你怎麼看?”
凌微擡起眼睛,似乎欲言又止。凌司鴻便道:“無妨,說你想說的。”
凌微得到許可,斟酌了下言辭後說:“秋少爺若當真指定了此女,我認爲並不太妥當。”
“我也這麼認爲。”凌司鴻冷冷道,手指不經意間拍了拍自己的腿,聲音裡似乎還帶着些痛恨的意味。
凌微忍俊不禁,繼而又說:“可秋少爺已非孩童,早有自己的打算,莊主是否爲此而感到苦惱?”
凌司鴻彷彿遇到知音一般,對凌微讚許有加:“知我者莫若你。”他合上賬本,雙眸中閃過一道冷銳的厲光,問凌微,“依你看,此女該如何解決?”
“莊主既然信任凌微,凌微自然會替莊主解愁。”凌微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對凌司鴻道,“就包在凌微身上吧。”
“很好,非常好。”
聽着兩人的對話,落禎只覺得一陣雞皮疙瘩激滿了全身,心臟砰砰直跳。幸虧一時興起想來偷聽,不然還真不知道如今已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今日與凌微的碰面,果然讓他發現了端倪。他此刻定然已在合計如何用最小的風險來解決她。
怎麼辦……
落禎頓時心亂如麻,不然就趁夜逃走吧。
——就在今夜。
下定決心後,落禎就不再猶豫。她的行李還在傭人房裡,不要也罷。至於凌尹秋……鬼才理他啊!
落禎動作利落地悄悄在黑夜中潛行,此時離得最近的無人之地,便是凌尹秋的院子。翻過後院的那道牆,便是飛鴻山莊之外的密林了。
此時月已上柳稍,傭人們都已經準備入睡了。落禎想,凌微若選擇在今夜動手的話,他一定會前去傭人房守株待兔。而落禎直奔凌尹秋的住所,很快就能逃之夭夭。
可讓她措手不及的是,當她趕到凌尹秋的小院子時,一個人影正站在拱門下,直盯盯地望着前方發呆。
怎麼可能,難道是凌微?
落禎屏住呼吸慢慢走上前,步子格外沉重。那個男人負着雙手,背影挺得筆直,看上去十分冷厲的樣子。他聽到動靜,緩緩地轉過身來:
“小禎兒?”
居然……是凌尹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