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師抿脣而笑,笑容漸漸從嘴角盪漾開來。
“你怎麼現在纔來,快進來吧。”高老師的女兒一邊推門而入,一邊喋喋不休地數落着。
衆人往門口看去,一捧五彩繽紛的鮮花頓時映入眼簾。這並不是花店裡包裝得花團錦簇的花,而是一簇簇十分鮮豔的花,五顏六色,色彩斑斕。可以看得出來,採花者並沒有刻意地將它們包裝過,而是一齊攏在一起,合成一大捧,卻另有一種隨性自然地美。最讓黎笑優驚奇的是,花瓣上竟然還帶着晨露,一顆顆晶瑩剔透地綴在花瓣間,一顫,便一整滴地在花的瓣間自然地滾動。
“對不起,”陳大龍紅着臉走了進來,捧着花不如所措。
“給我吧。”高老師的女兒笑着說,接過花後嗅了嗅,拿到高老師的面前獻寶似地說,“媽,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很香。”
高老師配合地嗅了一下,笑着說“很香,還很新鮮呢,拿個瓶子養起來吧。”
陳大龍撓撓頭,“高老師,這是丁香花,是我從我朋友家那裡摘的……”
“老師很喜歡,不過花還是讓它長在泥土裡更好。可以開得更久,更鮮豔。” 高老師笑着說。
高老師從分析一個句子的結構開始,一直說到語法,每個詞語的用法,搭配,意境……,不只如此,還專門拿來了一個錄音機時定時地播放英語對話,讓三人練習聽力,口語……
三人藉着這難得的機會學得格外的認真,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小姐得知他們在這這麼用心地學習,有人體貼地拿來手袋給他們暖手,更有些小護士利用中午病人流量少的時候過來跟着他們一起學……
黎笑優漸漸地發覺朱述新他們其實也不難接觸。都是很平常的人,只不過他們更願意把自己藏起來,裝起冷冷的樣子,只不過是因爲心裡孤獨,不喜歡跟人訴說罷了。
三人在一起學習久了,黎笑優漸漸地瞭解了一些關於陳大龍的事。他家不併寬裕,下面還有一個妹妹陳小鳳,正讀初二,家裡所有的開銷全由水果店維持着。最開始的兩年還好些,靠着父母勤儉節約,日子倒也算過得有聲有色。現在賣水果也競爭激烈,左右旁邊的店陸陸續續地一個個都開起來了,生意越發地不好做,父親的脾氣也跟着暴燥起來,稍微不如意大吼大叫便成了家裡時常發生的事……
陳父眼見着寒假就要來了,於是去進了一大批貨,準備發動全家一起多擺幾個攤把水果全賣出去,哪知這時候兒子這裡竟然要弄個什麼補習,真是將他氣得不輕。一連好幾天都沒給他一個好臉色。
陳大龍看着雙眼凹現,暗自垂淚每天包裝水果要到半夜才睡的母親,於是主動要求水果店由他去守夜。這白天補習,晚上守夜的生活就這樣過了將近兩個星期,直到外面的鞭竹噼裡啪啦地震天響時才結束。
“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們了,一個可以好好休息的寒假被我叫來補習。”高老師微有些歉意地說,長嘆了一口氣,從窗外的喜慶紅幅上收回目光,“時間過得真快啊,後天就要過年了。明天你們就在家好好地陪着父母,不要過來了。祝你們新年快樂。”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歡喜、不捨在臉上依次盛開,齊聲說。“老師,新年快樂。”
“嗯。回去吧。”高老師笑着說。
三人出了醫院,站在醫院門前大大的槐樹下,久久不語。
槐樹很粗壯,聽醫院的護士說,這棵槐樹已經很老很老了,她們也不知道有具體有多少年了,好像是醫院修建的時候就這麼粗壯了。修建醫院的時候都想把它推平的,可是住在這裡的一些老人說什麼都不許,他們說,這棵老槐樹就是他們這兒的守護神,他們家代代這麼平安就是因爲這棵樹還在這裡……
槐樹,槐樹,你真的能守護平安嗎?
“我們初二過來給老師拜年吧。你們覺得怎麼樣。”朱述新看了一眼陳大龍說。
陳大龍深思了一下,點頭說,“好。”
“黎笑優,你呢?”
“啊,哦。我隨時都有時間。”黎笑優正看着槐樹出神,忽聽到有人念她的名字,回頭見兩人定定地看着她,訕訕而笑。
“那就初二十點。”朱述新說。
三人互說了聲新年快樂後就各自回家了,都沒有想到的是初二這天迎接他們的不丙是高老師熟悉的臉,而是一張空蕩整潔的牀和醫生口中沉痛的消息。
“高老師昨天晚上突然就去了。”
“去了——”黎笑優情不自禁地倒退幾步,怎麼會這樣?只是四天而已,高老師怎麼就離開了?四天前她還好好地跟他們補習着,四天後,他們再看到的竟然除了一張空牀還是空牀。難道這就是人生的世事無常?
陳大龍哆嗦着發白的脣,突然轉身一聲不吭地直接就跑了出去。
“阿龍,”朱述新追到醫院門口,見着那個黑影越跑越快,然後消失不見。
“他,怎麼了?”黎笑優喘息着快步跑過來,看着那個黑影消失在視線裡,不解地發問。
“不知道。”他心裡難受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現在要去哪他真的不知道。
“那, ”
一個護士小姐匆匆跑了過來,“唉,這是高老師的家屬留給你們的,說是你們來的時候就交給你們。”。
是一個信封。兩人對視一眼,朱述新接過。對小護士連聲說謝。
高老師將這封信留給他們,難道她早就知道自己——黎笑優心裡咯噔了一下,漫天漫地的悲痛感席捲而來,冰涼的感覺無處不在,四面八方地向她涌來,一點一滴慢慢地滲入她的肌理,直到將她整個人淹沒。
黎笑優小心地問。“這,怎麼辦?”
朱述新一時間心亂如麻,那種蒼白無力的感覺緊緊地包圍着她,恍然間,他又能看到了那一張蒼白到極致的臉。那年,她躺在牀上,掙扎了數日,然後就在一個帶着淡淡晨霧的日子,鄰居篤定地笑着說今天的天氣一定很好的日子,她就那樣的永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