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當晚坐夜酒擺過之後,留下7-8個血氣方剛的漢子在那裡圍了兩桌麻將,其餘的人也就散了。廚子的酬金老爸給了500,這在沙戈子鄉來說,已經算是開天闢地的頭一遭了。
汪老四拿了這500塊錢,幹起活來那是沒的說。什麼魚頭殼子,尾巴梢子都沒扔。全部沾上面粉放鍋裡炸上一炸端上桌給人吃了。拿了我家的錢,他總得在酒席上頭幫我把這些錢給摳回來才行。
等麻將開搓,那些個前來幫忙的鄉鄰們三三兩兩的各自回家之後,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了。趙宴子帶着兩個徒弟,圍着靈堂繞了三圈,四方團團作了一揖。之後點燃了香案上的香燭,盛了一碗刻意留下來的夾生飯擺在當間兒就開始敲起了面前那金光閃閃的罄來。
“嗯哼!”趙宴子清了清喉嚨,咕咚一口將那口濃痰給嚥了回去。
“天尊告左玄真及諸人鬼
一心靜聽五念之經吶。”
這一開口,就是我所熟知的五唸經。我琢磨着,或許是我小瞧人了。人家還是有真本事的,起碼五唸經人家就能很熟練的給誦出來。
“嗯哼!一念那個常慈悲愍吶,願得那個出火坑!”打第二句經文開始,我就知道我真是高看了這個趙宴子了。一句經出口,他把三寶和拔度全給忘了。
“那個,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呀,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隨後聽他念出來的經,貧道頓覺被雷得外焦裡嫩。
“今晚你們早點休息吧,不用老跪着,明天才是重頭戲。對了哥,明天讓我大侄子去折根竹叉子備着。”或許是自己實在糊弄不下去了,趙宴子抹了把有些醺醺然的臉對跪在一旁的老爸和我說道。
“兒子,咱歇了吧。”其實小半天兒折騰下來,老爸也覺得累了。畢竟第一次操辦這麼大的事情,他人又老實,心裡的壓力還是很大的。生怕辦的事情讓人不滿意。
爺爺那兒是沒地方給我們一家睡的,於是乎我們也就只能將就在三爺爺的這間土磚房子裡過夜了。堂屋躺着三爺爺的遺體,兩桌麻將夾雜着趙宴子那吃葡萄的唸經聲傳遍了屋前屋後。老媽縮在牀上輾轉反側着,腦子裡老在想着這張牀是死過人的。
也不怪她膽子小,任誰躺在剛死過人的牀上,心裡也會覺得有些七上八下的。老爸坐在牀的外側,和衣靠在牀頭看着門外。我知道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的保護着老媽。
“你和媽快睡吧,這裡有我。”我知道老爸在擔心什麼,雖說老爸一貫是以不信迷信自稱。可是架不住門外躺着一個死人,就算是自己的親人,心裡還是會發毛的。
那時候港臺的捉鬼殭屍片又正在風行,這種氣氛下,很難不讓人往那上頭聯想。我將隨身的旅行包打開,從裡面拿出我的道袍和道冠穿戴齊整。然後將金錢劍用黃綢布包了插在後腰上,在門楣上貼了一張道符之後對爸媽說道。
“嘖嘖嘖,要論賣相,還屬我兒子好看。老樓啊,你看咱們兒子,穿戴齊整了比外頭那位可有意思多了。”老媽還是第一次看我穿道袍,瞅着就眼前一亮,然後拉着老爸的胳膊在那裡稱讚起我來。兒子麼,當然是自己的好了。就算趙宴子長鬚飄飄,道骨仙風,老媽也是一定是認爲我要勝他一籌。
“兒子啊,你那黃紙,管用麼?對老媽說實話,平日裡你跟着那老道,是不是盡用這些東西去糊弄人了?”老媽看着門楣上貼着的道符,坐直了身子饒有興致的問我道。在她心裡,始終還是認爲我那個師父不是個正經道士。
“老媽,那不是普通的黃紙,那是道符。再說了,你兒子在你心裡,合着就是一神棍還是怎麼地?”我眨巴眨巴眼,揉了揉鼻子對老媽道。
“那東西,真的對那啥有用?”老媽不好說出那個鬼字來,期期艾艾的就在那裡問起我來。老媽雖說脾氣有些大大咧咧的,可是膽子還是很小的。年輕時候上個夜班,都要老爸去單位接她。現在屋子外頭躺一死人,她心裡始終覺得三爺爺在窗戶外頭看着她。打心裡,她是希望我的道符管用的。
“老媽你就放心吧,今晚我守在門口,什麼事情都不會有的。你和老爸安心睡覺,天亮了我叫你們!”我將房間的那扇木門輕輕掩上,搬了把竹椅當門坐下道。趙宴子那個半吊子道士,我始終是信不過的。有些東西你要麼不做,可是要做就別犯錯。就他那錯漏百出的五唸經念出來,很有可能會招來一些不乾淨的東西。
“有兒子在,我就不怕了。”老媽見我胸有成足的樣子,當下也是安心了不少。時間已經接近半夜了,趕了一天的路。回到老家又忙前忙後的,她也確實是累了。說話兒間,我就聽見了老媽那細微的鼾聲。有兒子守護着她,老媽終究安心了許多。
子夜十二點整,我推開窗戶看着天空懸掛的那半拉月亮,心裡漸漸有些不安的感覺。月亮起了毛邊,肉眼看去一片朦朧。它雖然高掛在天空,卻沒有給人間帶來半分的光亮。相反,今晚的夜色是那麼的漆黑。門口除了那兩個竈臺裡吐露着的火焰和懸掛在門口的一盞燈泡,再也看不見別的光亮。
月朦朧鳥朦朧,這是女人們崇尚的一種意境。在她們看來,這是一種浪漫。這個時候,最適合她們舒展心中的情懷,和愛郎花前月下一訴衷腸。
可是在我眼裡,月亮起了毛就意味着凶兆。還好今天是彎月起毛,要是趕上圓月起毛,方圓百里恐怕都難逃一劫。真要那樣,我一定第一時間喊醒爸媽,帶着他們離開這裡。至於喪事,愛誰誰吧。在我心目中,爸媽是最重要的。
朦朧的月亮掛在天空一動不動,周圍連半片雲彩都沒有,和假的一樣。山裡起風了,竹林被夜風吹得一陣嘩啦作響。門前竈膛裡的火苗,被風壓迫得幾近熄滅。懸在門口的那盞燈,則是左右搖晃不已。
“嘿?今兒晚上的風挺邪性啊,盡往我竈膛裡吹。”在門外操持着明天的酒席的汪老四扔掉手裡的菸蒂,彎腰往竈膛裡又加了兩根木柴道。
“四哥,你看會不會是......”七奶奶擡頭看了看天,隨後輕扯了一把在那裡剁着魚塊的汪老四道。
“什麼?”汪老四隨手從身邊的盆裡撈起了一條早已經洗剝乾淨的魚,放在案板上準備下刀的時候隨口問道。
“你說會不會是三哥要炸......”七奶奶一句話沒說完,嘴就被汪老四那隻帶着魚腥味的手掌給捂住了。大半夜的,當着死人的面說詐屍,是很忌諱的一件事情。哪怕你心裡是這麼想的,你也萬萬不敢說出來。有一句話叫什麼來着?好的不靈壞的靈。
“別瞎說!”汪老四厲聲呵斥了自己的妹妹一句,隨後收回手去,在自己的額頭上使勁抹了三把。這是民間最常用的辟邪方法,可以使人體內的正氣在一定時間裡加倍的旺盛,從而使一些髒東西不敢近身。
“轟~隆隆隆~”剛纔還晴空萬里的夜空,忽然閃過了一道閃電。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悶雷在耳邊響起。春雷,是最容易喚醒一些東西的。例如冬眠的動物,例如蟄伏着的蛇蟲鼠蟻。又例如,一具尚未下葬的屍體。
“汪汪汪,汪!”村子裡的狗,隨着這一聲悶雷,相繼在那裡狂吠了起來。靈堂裡念着歪經的趙宴子也停下了哼哼的聲音,準備起身查看一二。至於那兩桌麻將,此時也已經沒有繼續打下去了。
關於那些神神鬼鬼的傳說,在農村的市場最爲廣闊。在場的這些人,打小就是聽着那些讓人心生寒意的故事長大的。此時這種氣氛,更是讓他們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那些故事裡的情節。大家面面相覷了一下,這才推選了一個膽氣最壯的漢子走進靈堂,來到我和爸媽休息的那間側屋門口輕輕敲響了木門。
“啪啪啪~啪啪啪!金龍哥?金龍哥?”我關上了窗戶,正準備叫醒熟睡中的爸媽,就聽見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呼喊聲。看來,今晚的詭異已經讓那些前來坐夜的人們感覺到了不安。
“什麼事啊?”老爸很快就被這陣敲門聲給驚醒了,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坐直了身子在那裡出聲問道。
“爸,把媽叫醒,穿好衣服!”我反手握着別在後腰上的金錢劍,沉聲對老爸說道。
“不要慌,你先退出去。誰也別跑,我包你們無事。”我走到門前,隔着木門對外頭那個已經驚慌失措了的村民囑咐着。
“大侄子,這,這到底咋了啊?”門外那貨居然還有心思在那裡刨根問底,我挺佩服他的膽氣的。
“別問,別回頭,出門,叫大家聚集在竈臺周圍。誰也別慌,也別跑,等我出來!”我給自己上了一道天眼咒,隨後在爸媽身上各上了一道護身咒之後,手握着門閂就準備開門帶着已經起身的爸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