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華溪煙傾身上前捏住下巴將那藥粉灑了進去,頓時整個口腔都是極爲苦澀的藥味。
藥力極快,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李後便渾身燥熱難耐,一張俏臉漲的通紅,尤其是臉上一道淺淺的疤痕更爲突兀,生生破壞了帶着絲絲媚態的美感。
華溪煙低頭看着李後,她只是咬牙忍着,沒有發出一絲難受的呻吟,儘管她脖頸之下的皮膚全部成了粉紅色,她也沒有發出一聲聲響。
李後伏在地上,無聲無息,要不是周身輕微的顫抖華溪煙幾乎要以爲她已經昏死過去。不出片刻便溼透了的衣衫更彰顯着難言的痛苦,李後手握成拳,長長的指甲掐進手心中,鮮血淋漓。
蕭葉彤在一邊看着,驀然眼中閃過一抹讚賞,真是好骨氣!
“把她扔到寒潭裡面去,別淹死了。”華溪煙朝着問夏吩咐道。
問夏走了過來架起李後,手接觸到她的身體就被身上灼熱的溫度所震懾,那溫度極高,在人身上,可是受得了?
華溪煙回過頭看着面色不好的雲祁,不由得坐下身子有些擔憂地問道:“怎麼了?”
雲祁似乎是陷入了什麼不好的回憶中一般,如玉的手緊緊扣着桌沿,面色上也是風雨欲來的罕見陰沉。
華溪煙將他的手掰開,攥在手中慢慢撫着他的手掌,極爲嬌軟的手指像是弱柳扶風一般輕輕拂過,莫名地平息了雲祁心頭的怒氣與糾葛。
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華溪煙在以這種方式表達着無聲的安慰。
雲祁另外一隻手無奈扶額,聲音有些乾澀:“只是見到那魅香,我想起了一些事情。”
華溪煙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一雙秀眉緊緊地蹙了起來。
“過去的事便讓它過去吧。”華溪煙扶着雲祁的肩,輕聲開口。
她知道雲祁是心疼她,而她也在無數次慶幸,當初發生那樣的事情的時候,她遇到的是他雲祁。
“還好你遇到的是我!”雲祁忽然長臂一伸,摟過了華溪煙,聲音不復以往的清越,反而有些悶悶。
華溪煙笑着環抱住他,摸着他烏黑順長的發,低低嘆了一聲。
“怎麼沒有動靜?”雲祁的頭正好貼着華溪煙的小腹,忍不住嘟噥了一聲。
華溪煙失笑:“月份大了纔有胎動,現在還不足兩月,你哪裡聽得到動靜?”
雲祁不甘心摸着華溪煙尚且平坦的小腹,半晌,仍然沒有半分動靜,不由得有些挫敗。
梓菱啃着一個蘋果從外邊走了進來,見到二人有些含糊不清地說道:“掌門有請公子和少夫人!”
說罷叼着蘋果回到了院子裡,看着面前通武山後山摘下來的一籮筐蘋果,眉開眼笑。這通武山真是人傑地靈的地方,就連蘋果的味道也不是外邊的那些地方可比的。
雲祁和華溪煙對視一眼,隨後緩步走了出去。
掌門的院中種着許多合歡,深秋時節依舊蒼翠,並沒有增添多少秋日的蕭條氣息。一襲粗布麻衣的男人正在院中琢磨着一盤棋,感受到二人來,並未擡頭,凝眉思索着。
黑色的棋子敲在青石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卻像是敲在二人心上一般。
那人身上不經意間展現出來的威壓和上位者的氣息卻讓人不由自主地頂禮膜拜,就連一向波瀾不驚的華溪煙和心比天高的雲祁也忍不住生出敬畏之情。現在二人靜靜立於院中,沒有了人前那般的淡漠冷然,而是有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恭順與謙和。
二人只是靜靜站着,一言不發,微風不時吹過,吹得兩人心更涼了幾分。
華溪煙有些壓抑,想着這通武山的掌門……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你們坐下。”半晌,掌門終於開了尊口,擡頭看向了華溪煙。
華溪煙見到面前之人的面容的時候,差點一個不穩栽倒在地上。
不是……面前這人……他……通武山的掌門?有沒有搞錯?
“景熙和長公主給我看看這棋,還有沒有解?”
雲祁拉着華溪煙坐到石桌邊,看着桌上的棋局。
華溪煙卻是看着面前之人,想着之前的一些事情,總算是有了解釋。
“長公主這麼看着我,是覺得很驚訝?”
華溪煙誠然點頭,脣邊露出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容:“是啊,還真沒料到,您竟然是這通武山的掌門。”
“這世界上料不到的事情可謂之多了去了,長公主說可是?”
“但是名動天下的通一大師竟然是這通武山的掌門,這事情,估計給任何人都料想不到的吧。”華溪煙淡笑着,將目光轉向了棋盤。
通一大師哈哈大笑幾聲:“我以爲這小子會告訴你,誰知道他藏的這麼深。”
雲祁擡眸瞥了一眼挑撥離間的自家師傅,鼻腔裡邊冷哼了一聲。
“我之前告訴過你,我和通一大師的關係不一般。”雲祁慢吞吞地、一字一頓地對着華溪煙說道。
華溪煙有些無語凝噎,雲祁確實說過,她也確實思忖過爲何通一大師會對雲祁那般好,但是……這師徒關係,卻是她無論如何都料想不到的……
“依你二人之見,這一顆棋該落在哪裡?”通一大師親和開口,輕而易舉地便轉移了話題。
二人盯着棋盤看了半晌,雲祁搖頭:“徒兒看不出。”
華溪煙抿脣不語。
“長公主儘管說便是。”通一大師的聲音像是青銅鐘鼎撞擊發出的震撼人心的響聲,莊嚴,肅穆,又帶着撼動人心的力量。
華溪煙伸出纖指從旁邊的玉盅拿出一顆黑色的棋子,放在了棋盤上的某一個位置。
雲祁的眉梢挑了起來。
似乎對於華溪煙將棋子放在這個位置沒有絲毫驚訝,通一大師只是開口:“放在這個位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但是別無他法。”華溪煙開口,“否則便是一局死棋,與其全盤皆輸,不如博上一搏。”
“保一分失一分,確實是你的風格。”通一大師的目光轉到了華溪煙身上,片刻笑開。
華溪煙眼波流轉,清聲道:“我向來脾氣如此,大師不是不知,我放了這顆子,便是深思熟慮過。況且景熙也是此想法,大師勿要多慮,我們自有分寸。”
通一大師自然知道雲祁也明白那顆棋該落在哪裡,但是終究沒有開口,要是論起狠心來,還是遜於華溪煙一籌。
雖然華溪煙響徹聖天的名聲是深明大義,慈愛之心。但是不代表她沒有脾氣,一旦被觸動底線,便是戾氣爆出,你死我亡。這樣的例子已經數不勝數。
“景熙對長公主此舉無異議?”通一大師忽然轉頭問着雲祁,眸光中一片暗沉。
雲祁垂首,片刻搖頭:“沒有。她如何下這盤棋是她的想法,我所做的不過是保護她不讓她受傷害罷了。我不會否決她的決定。”
通一大師靠在身後的椅背上,揉着額頭,神態是在外人面前從未顯露出的疲憊之色。
華溪煙站起身走上前,輕輕按摩着通一大師的太陽穴。
“如果此事令大師煩憂,大師大可充耳不聞。”
聽着華溪煙的話,通一大師眼神眯了眯:“我只是怕你們日後會太過艱難。”
“即使艱難也認了。”華溪煙搖搖頭,聲音極爲堅定,“對付李後,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想法,還有我是景熙的妻子,自然要和他站在一條戰線,他想要的我都會盡全力去爭取。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甘心情願。”
“而且聖天凋敝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況且準備已經做好,箭在弦上甚至有的已經發出,已經無法收手了。”
“也罷,隨你們去吧……”通一大師站起了身,朝着屋內走去,最後幾個尾音消散空中無跡可尋。只是看起來步履穩健,精神?礫,哪裡有本分剛纔的疲態?
“走,去看看她。”華溪煙轉回了視線,對着雲祁說道。
雲祁站起身,衣袂飄揚,頗有些風流卓骨。
“我本來以爲這件事情大師不會過問。”華溪煙忽然開口,“誰知這麼一問,我頗有些自責。”
“無事。”雲祁撫着華溪煙的發,“師傅滿懷仁愛心繫萬民,向來不是什麼秘密。而且李後的身份特殊,他也是爲你我擔心罷了”
“既然知道你還不落那一子。”華溪煙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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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祁輕笑:“本來師傅就是爲了與你切磋,我豈會看不出,怎能違背師傅的心意?”
華溪煙不置可否。
走了幾步,雲祁忽然攬起華溪煙飛身而起,朝着後山的寒潭而去。
已過中秋,天氣冷了幾分,通武山後山的樹木已經在原本的青翠之外帶了一分蒼老的衰敗之色,顯得有些寂寥。許是因爲寒潭的緣故,微涼的風裡帶了些許溼冷的氣息。
華溪煙的內力很是深厚,所以並不覺得十分涼寒。
寒潭裡面坐着一個女子,可以很明顯看到女子周身發出的騰騰氣體,顯得有些瀰漫氤氳。華溪煙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之前身有寒症的狀況,和這個所差無幾。
現在李後全身都在受着劇烈的煎熬,身體內如火的力量幾乎要將她堙沒,而周身的冰寒氣息卻又像是將她扔進了數九寒天一般,內心的火熱和冰冷的觸覺衝撞,全身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並且那疼痛似乎從皮膚表層傳入大腦,隨後流進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萬蟻啃噬,而且它們好像是藏在她的骨頭裡,慢慢地吞噬她的生命。
雖說自從她招惹了華溪煙之後,對痛覺就差不多已經麻木,但是現在這般,如此清晰的痛楚,讓她生不如死,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難捱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