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虢國夫人府上時,已經是三更末了,楊玉瑤好不容易將楊國忠打發走,同時堅決地制止了對方登堂入室的要求,不知道爲什麼,她再也無法忍受與這個男子之間,親密的行爲,哪怕只是摸摸手。
“你這些日子究竟是怎麼了,也不來找某家,也不去別院,偶爾碰上了,還裝出一付正經模樣,難道又有新的相好了?”
楊國忠倒也沒有強求,一則是自己的事情沒有落聽,心思很淡,二則他本以爲很久沒有碰了,對方會比他更需要,就當是發個善心,誰知道人家不但不稀罕,還一付恨不能趕他走的態度,反而激起了一絲好奇。
“你還好意思提?”楊玉瑤白了他一眼:“別院裡一個活生生的人,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得擄走了,哪日奴在那裡被人害了,只怕都無人知曉,哪裡還敢去。”
說起這件事,楊國忠也有些鬱悶,不禁溫言說道:“你說得也是,就這麼沒有消息,也無人來認,某倒是在猜想,會不會是他自行離去,不欲爲人知曉,故而佈下迷陣呢?”
“怎麼說。”
“之前與他謀劃的那件事,突然間沒了下文,去信玉門關,回說不曾見過,整整三百人,竟然不翼而飛,要說他們着了道,鬼都不信,這麼想來,難道不是生了什麼變故?”
“什麼變故?”楊玉瑤對此事沒有太過上心,也不關心他們究竟在對付誰,此時一聽,反而來了興致,因爲她知道事情是誰做的。
“安祿山這個胡兒,起了妄念,想要與某家一爭相位的長短,哼,某又豈能讓他如願。”
楊玉瑤頓時就是一呆,差點沒笑出來,不得不憋着性子,做出一付厭惡的神情。
“你們男人之間那點勾當,休要在奴面前說起,你也好,安胡兒也罷,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趕緊回府去吧,省得你家裴柔一會兒找上門來,奴才懶得應付她。”
“原來你在吃她的乾醋,三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某家,心裡只有你一個。”
楊國忠笑着伸手去挨她的臉,被楊玉瑤輕巧地閃過,反手打了他一下,輕輕地“呸”了一口。
“口舌生花,心裡還不定怎麼想呢,留着說與裴柔聽吧,奴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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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與她調笑了一會兒,知道無法長留,也不想再多呆,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蹺,他還想回府與幾個親信謀劃一番呢,於是便打算告辭,沒曾想,人還沒有動作,從洞開的府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個人。
“夫人,夫人,不好了!”
楊玉瑤正對着自家府門的方向,一眼就看到,那人正是裴府的管事,她的心裡不由得一跳。
“大晚上的,什麼就不好了,說清楚。”
“我家郎君,他......他落水了!”
來人連滾帶爬地撲到她的腳下,帶着哭腔喊道,楊玉瑤的表情一滯,楊國忠聽了也是一驚,動作迅速地一把將人抓起來。
“你說誰落水了?”
“就是我家郎君啊,我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沒出氣了。”來人哭着將事情道出,楊玉瑤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人也是搖搖欲墜。
“三娘,三娘,莫要心急,某家這就去裴府,來人,還不趕緊扶住你家夫人,讓她好生躺下。”
楊國忠眼疾手快,放開來人,一把將她扶住,叫來侍女將人交與她們,自己匆匆地跟着裴府那個管事出了門,剛剛騎上馬,轉念一想,叫來自己的一個下人,吩咐道。
“去尋鮮于府尹,命他即刻到裴府,帶上府中的仵作、差人。”
“這個點?”下人一臉的難色:“小的怕是出不去啊。”
楊國忠當頭就是一馬鞭子打過去,怒聲吼道:“拿上某家的令牌,哪個不開眼的敢攔?蠢貨。”
下人抱頭鼠竄,他在馬背上略略一想,露出一個陰冷的笑意,隨即便消失不見了。
楊玉瑤在侍女舒雲的攙扶下走進內室,她暗暗使了個眼色,舒雲會意地轉過頭吩咐了一句。
“你們都下去吧,一會兒若是裴府有什麼消息,都先收着明日再說,把嘴給我放嚴實些,有什麼閒話傳出去,仔細你們的皮,夫人再也禁不得折騰了,明白麼?”
下人們唯唯退出了內室,楊玉瑤放開她的手,拍拍胸口長出了一口氣,興奮不已地說道。
“是他,一定是他做的,想不到,竟會如此神速,溺水,真是好法子。”
舒雲知道她說的那個他是誰,有些不解:“之前飲宴時,他喝了那許多酒,雖說中途出去了一回,可後來喝得也不少,奴分明看到已經不醒人事了,如何還能做得事。”
“因爲,他是劉五郎,當初他說能做到,奴還有幾分疑惑,如今看來,沒有信錯人。”
拜託,那是你的親兒子,有必要這麼興奮麼,舒雲腹誹了一句,嘴裡卻提醒了一句:“夫人,夜深了。”
內室無光,黑得不見五指,今日,連天邊的一輪彎月都躲入了雲層當中,楊玉瑤的興奮之色在慢慢褪去,一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漸漸襲來。
淚水無聲地滑落,在她那毫無瑕疵的臉上,似乎無法停留片刻,舒雲握住她的手,只覺出了一陣冰涼。
楊玉瑤的聲音在黑暗中搖曳着,一如她的身姿:“他是我最愛的孩子啊,幼時那般乖巧,從不違逆,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
“夫人,都過去了。”
沒有人比舒雲更清楚夫人心裡的痛楚,而此時她能做的,只有陪伴。
“哈哈,我楊玉瑤,如今不僅是個淫蕩的女子,還是一個惡毒的女子,虎尚且不食子,我卻親手......”
“夫人,慎言。”舒雲見她越說越沒邊,趕緊出口打斷。
“怕什麼,就算說出去,有人敢信嗎?”
楊玉瑤笑得淚花四濺,語言間也毫無倫次,似乎要將這些年所有積攢的情緒,全都發泄出來,舒雲陪着她,默默地聽着,直到突如其來的一句。
“若是此生要墜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那也是我的命數使然,你記得早些逃離。”
舒雲一怔,身邊的女子已經靠在她的肩頭,沉沉得地睡了過去。
窗外,黑夜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