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看到這個結果，莫說馬子才臉色大變，就連心深如海的黃英，堅毅果決的李天華，甚至於略顯頹廢的宋定博都忍不住喊了出來。
黑箱操作？
馬子才腦中瞬間閃過這個念頭，大聲喊道：“這八個字憑什麼這麼重，比我們以往做過的善事加起來還要厲害？早知如此，你把直接把這張紙壓下去不就得了，何必把我們過去做過事情念上一遍？”
“哈哈！我只是讓你們死個明白！”崔判官仰天大笑幾聲，轉頭面對城隍，高聲說道：“啓稟大人，屬下已經算過這些人的功德，全都是罪大惡極之輩，該入十八層地獄！”
“知道了。”城隍聞言，重重點了點頭，聲音鏗鏘，猶如金石，雙目向下一掃，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們幾個可服氣麼？”
咔！
隨着城隍一語出口，堂上牛頭馬面，堂下衆多陰兵，齊齊將手中兵器，往地上一搗，發出鏗鏘之音！
“我等當然不服！”李天華挺身站了出來，面對城隍，絲毫不懼，朗聲說道：“大人也是一府城隍，治理一城百姓，自然應該知道，治民理政，首重法度這個道理。若因一己之私，而令法度不存，則治下百姓，無法可依，也不知該如何做事，從小處講，人心惶惶，再難安心，從大處講，法紀鬆弛，國將不國！天長日久，日積月累，恐怕大人這城隍之位也坐不安穩。”
“崔判官方纔先將我等平生善惡歷數一遍，然後又以‘獲罪於天，無可禱也’八個字，將以往善行盡數抹殺，李某以爲，此舉極不公平！只因我等並非獲罪於天，只因在舜華天宮得罪了三世桃花尊主，被他下次評語而已，莫非他隨口一說，便是金科玉律麼？對他稍有違逆，便是犯下大錯不成？”
李天華這一番話有理有節，馬子纔等人聽的紛紛點頭，他們雖然與李天華的想法相同，但卻沒有李天華思路這麼清晰，也說不了這麼清楚。
不料，聽完李天華這番話之後，城隍面色陰沉如水，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想饒你們一命，怎知你們一無所知，還是饒不得！”
李天華等人聞言，不由一愣，臉上一起露出驚愕的表情。
“哈！哈！哈！”
崔判官笑聲更大，指着幾人說道：“你們這些俗人，壓根就不知道什麼是功德！還以爲做了那點善事就有功德？還以爲不敬尊主不是大罪？豈不知神恩如海，神威如獄，你們如今所在之處，便是尊主開闢的地上神國！豈不知不敬尊主，便是不敬天地，便是世上最大的惡！豈不知禮敬尊主便是世上最大的善！還敢在這談什麼功德，當真是可笑至極！”
“啊！”
馬子才勃然大怒，高聲喊道：“姓崔的，要按你的說法，老子就是出去殺人放火，只要禮敬你那個狗屁尊主，就算是最大的善人？反過來說，老子就算天天修橋補路、積德行善，只要不敬你們那個破尊主，就是最大的惡人？”
“當然如此！”崔判官面色轉冷，聲如蛇嘶一般，說道：“這是天下皆知的道理，難道你們還不知道？”
馬子纔不由一愣，環顧四周，無論是堂上城隍，還是兩側牛頭馬面，就連堂下陰兵，臉上無一不流露出來理所當然的表情，不由搖頭說道：“你們這地方還有天理麼？”
“不懂天理的是你！”崔判官冷漠說道。
“我艹，你……”馬子才實在壓不下火，張口就要大罵。
……
“你先不要生氣，他說的自有他的道理，只是少說了一層意思，沒有說清楚罷了！”龐謝伸手一攔，將馬子才拉了回來，沉聲說道。
“什麼意思？”馬子纔不由自主的退了回來。
龐謝輕嘆一聲，說道：“崔判官的意思我懂，神國之內，萬物生滅，皆由神靈一言而決，凡人之力可以忽略不計。打個比方來說吧，縱然醫生天天看病，一輩子能看多少人？縱然你整天出去行俠仗義，一輩子又能救多少人？神靈只要一個念頭，便能讓億萬生靈死而復生，凡人這點善舉在神靈面前又價值幾何？反過來說，你縱然天天殺人放火，一輩子又能殺多少人？神靈一個念頭，便是天崩地裂，重立地水火風！故此，在神國之內，凡人善惡並無意義，只有是否虔心禮敬，纔是功德的根本。”
說到這裡，龐謝微微停頓，轉頭對宋定博說道：“你也是桃花教中人，對教義應該十分熟悉纔對，我剛纔說的可對？”
宋定博躊躇片刻，說道：“你剛說的這些，跟教義倒是十分貼切，只是……”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馬子才、李天華和黃英三人都在細細思索龐謝的話，也都沒有說話。
一時之間，大堂之中居然安靜下來。
“你說的都對！”出乎意料，插話的居然是崔判官，他兩眼盯着龐謝，冷冷說道：“道理你都知道，爲何還能犯下這等大罪？”
龐謝聞言，一聲長笑，搖頭說道：“我懂你說的道理，卻不認爲你說的是對的！”
崔判官臉色驟變。
龐謝也不理他，繼續說道：“你說的這一切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你口中的尊主，確實是萬物創生之主，對萬物有生殺予奪之權，我等也確實是你神國信徒！可是，宇宙之大，浩瀚無邊，莫說你一個小小的三世桃花尊主，就算是三清道祖、大日如來，也不會誇下這等海口，一尊小小神靈，就敢如此肆意，豈不是太囂張了麼？”
“話說回來，他若只在神國內囂張，只在信徒面前妄爲，我等也無話可說，因爲神國之內的一切，都是神靈開闢而成，來到此處的信徒，也只能是虔誠教徒的靈魂，他們能在此處繁衍，也全憑神靈的喜悅！”
“可是我等既非他的虔誠教徒，又是肉身來此，既不認同他的法則，又沒有受他絲毫恩惠，他還要以神國神國的規矩約束我們，難不成是想以前朝尚方寶劍斬本朝的官麼？”
“至於這世上何爲功德？先賢早有論斷，佛門有言，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是爲功德。道門則說，功爲善行，德爲善心，心行合一，名爲功德！”
“拿下！”
還不等崔判官張口駁斥，一向不動聲色的城隍已然暴怒，抓起身前紅色火籤，猛然向地上一擲！
話音未落，堂前牛頭馬面，四周數十陰兵，手持刀槍劍戟，鐵尺鎖鏈，就要捉拿幾人。
馬子才一步跨出，橫拳立於前面，就要與敵人動手，黃英不動聲色，腳步微移，護在幾人後方，李天華與宋定博也提起精神，準備應付戰鬥。
唯有龐謝，面色從容，絲毫不做戒備，就地盤膝坐下，喃喃說道：“剛纔所說，還是神國，可是這裡連神國都算不上，只是一方幻境！這一場鬧劇，也是時候該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