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玡王……駕轟了。”
文代的話像一把長劍直直的刺入了小憐的腦門！
她感覺到自己的頭部像被狠狠地撞擊一般，突然一陣天昏地眩。
胸口不可抑制的緊繃起來，她喘不過氣，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全身不住的顫抖着。她的眼眶一瞬間就被淚水盈滿，卻又固執的不願落下一滴眼淚。
……
“阿儼，如果有一天你和爹成功了，是不是就不用再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的？”
“是啊。如果有一天我能夠不辜負朝中忠臣的心意，我就能夠光明正大的迎娶你，也不需要再去擔心你什麼時候就會被別人搶走了。”
……
“如今的我什麼都沒有了，東山再起怕也是很難，你……還要跟着我嗎？”
……
再也忍不住從四處壓迫而來的痛楚，小憐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臉頰。她不想讓其他人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她還沒有去向文代確認這個消息究竟是不是真的，她也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沒有去問……
可是，就算她捂住雙眼，她想要止住自己胸口一陣又一陣的痛楚，她卻無能爲力。她說不出話，除了高儼曾經對她說過的幾句話她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就連腦海裡也只有他的笑臉。
笑臉……
可是這樣的笑臉，卻讓她更爲痛苦。
她還期待着，期待他能夠回來信守承諾迎娶她。她期待了這麼多年，只是想要陪在他的身邊，只是想要更久更久的陪在他的身邊。那些小時候的回憶她忘了許多，卻惟獨記得與他共處的記憶，她從來不曾想過要珍藏的事物，這一刻開始要永遠壓在心底了嗎？
文代也驚愕的說不出話。
他自認爲自己的計劃已經周詳，他覺得如今就差把她送到晉陽去，他們剛剛甚至才商討好了這件事情，卻又在短短的一瞬間，陷入這樣的天翻地覆。
他對高儼沒有印象，可是看着坐在對面的少女掩面全身顫抖着，他心底的某一處卻又有說不出的酸楚，好像就這麼走到她的身邊，去輕撫她的後背，去安慰她。
而他，真的站起了身子。
他們本就不認識高儼，這世間上在權力之爭裡死去的人幾乎每天都有，張明見到文代神色有些呆滯的站起了身子不由得一驚，而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在另一邊掩面強忍着情緒的小憐時，他的心裡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
在她的面前半彎着腰，文代雖然想要安慰他，卻不知道自己該用怎樣的表情。他若是故作輕鬆的笑了，怕是會引起她的不悅；而他若是愁眉苦臉的去安慰她，這隻怕根本就算不做是安慰了。
他有些進退兩難。
雙手撐在膝蓋上，他細細的打量着她嫩白的柔荑。好似夏日裡見到的玉石一般，她的手白皙透亮，似乎還隱隱泛着暖意，他好像伸手觸摸一下，想感知一下這雙柔嫩的小手是怎樣的觸覺。可是，身體似乎還有另外一個聲音，這個聲音甚至有些狂妄的在告訴他，不是自己應該伸手去觸摸，而是自己想被觸摸。
想了想，他還是伸出手去揭她捂住臉的手掌。
感覺到有手指伸進了自己掌縫間，小憐有些牴觸的挪了挪頭。似乎是知道她一定會避開，文代一把就抓住了她手掌的虎口。
兩個人沉默着。
這樣的姿勢有些累，嘆了口氣，他看到從她指尖溢出的淚水，也聽到了她拼命壓抑着從喉嚨傳來的哽咽的聲音。他有些不捨：“你……若是難受，就哭出來吧。”
剛剛兩人還思緒各異的做着交易，他希望自己這趟出行能夠帶回更豐富的收穫，所以他想要讓她也成爲他在大齊後宮的助力。只是，這一切似乎才談妥，就傳回了高儼已經在禁言遇害的消息，他雖然覺得失去了一個機會有些惋惜，卻又覺得心底還有其他的地方有了異樣的情緒。
可是他卻說不清楚。
小的時候他也頗愛哭，還是他的兄長告訴他男子漢用眼淚什麼都解決不了，他纔會開始勤加練習騎射、翻閱書籍，纔有了今日這樣優異於同齡人的資格。
可是她呢？
她喜歡懷疑別人，就像是在這短短的十幾年裡被無數的人背叛過，她不相信別人，就像是已經把這全天下的陌生人都從她的世界隔離了。
“你不用逞強。”
輕柔的捏着她手掌的虎口，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害怕驚醒正在睡夢中的精靈一般，軟的似乎可以擠得出水來：“就算……就算我們現在做不成交易，我也還是願意幫你的。”
她果然哭出了聲音。
從她的指縫間恍若有源源不絕的淚水，他皺着眉看着那些順着她手骨滑落的眼淚，想要再次用力揭開她掩面的雙手替她擦拭掉，卻又發現自己的手正被她如同握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地收在手中。
她的力氣不大，可是他卻覺得她像是用盡了她現在所有的力氣抓住他。他應該是知道她有多害怕的，身邊的人突然離開人世這種重擊，在他年紀與她相仿的時候他也承受過。可是那個時候他的身邊還有許多人護着他，還有人會安慰她，而現在的她卻只有一個人。
或者說，她覺得只有他。
擡起另一隻手，文代想要去撫她的發頂，卻又在手快要落在她頭頂上時，猛地頓住了。
這樣的動作，他從未對人做過，也不知道有沒有人這樣對她做過，更不知道她的心裡會不會對這樣的動作有所感觸。
許久，他還是落了手。
才觸碰到她凌亂的幾根髮絲時，他恍若被點擊了一般，整個人都愣了一下。她壓抑的哽咽聲斷斷續續，他只好又強硬的去揭了一遍她掩面的雙手，而這一次，卻輕而易舉的就揭開了。
將她滿是淚水的雙手握在手中，他驚訝的發現她的雙眼竟然通紅得如同流着血淚一般。
他有些心疼。
她睜着猩紅的雙眼看着他，看着他替自己擦拭掉臉上的淚痕。他的動作很輕柔，讓她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到馮子琮的那一晚，她的父親也是這樣子眼神溫柔的安撫着她。她也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到高儼的時候，那是她迄今爲止唯一一次知道男女之情之間的親吻是什麼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