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想說你還希望阿儼登上皇位嗎?”
雖然是極爲嚴肅的問題,小憐卻還是不可抑制的笑出了聲音:“可是阿儼早已不在人世。”
“所以我現在只想要好好保住你。”
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些曖昧,蕭許陽強自鎮定的挪開凝視着小憐的視線,把矮桌上的脈枕拿起收拾進自己的醫箱:“我知道很多事情回不去了,而現在皇位的事情也已經塵埃落定,我既然把琅王當成自己的主子,既然他死了我也該盡我自己的能力去保全還活在世上的人。我知道你在想辦法讓斛律皇后還有琅王妃能夠在那些淒冷的宮殿裡過的好一點,可你多多少少還是要顧及一下自己身體的狀況。我不能阻攔你做什麼事情,畢竟如果我是你,也許現在的我如果有能力的話也會站到這裡。冰肌丸傷害你的身體,我也不會勸你,可我會盡我自己最大的能力去保全你的性命,只要你不死我就不算是辜負了誰。”
“許陽。”
不想再和他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小憐看着他把醫箱收拾好,忽的一笑,語氣戲謔道:“你成親了嗎?”
蕭許陽一怔。
“你是朝中的太醫令,又一表人才,雖然背地裡有着不爲人知的‘勾結’,可到底還是個值得託付的人。”她繼續笑着:“而且,你年紀應該不小了,我沒猜錯的話你已經過了弱冠之年,爲何不成親呢?”
“我不是皇親貴胄,自然不需要早早的與誰成親。”
蕭許陽頭也不擡的把醫箱提了起來,自己也跟着站起了身子:“皇室中的人婚姻之事從來都是別人說了算,可我終究算是個貧苦人家,要娶親自然是遇到覺得能夠過一生的人才會成親的。”
“是啊……”
讚許的勾了勾脣角,小憐的後背重新靠回到貴妃榻上,眼神朦朧的望着天邊的皎月:“只有皇室的人,才總要拿婚姻大事來計較。”
“你的身子沒什麼大礙,注意好好休息吧。”
看着在月色的映照下臉色蒼白得如同透明一樣的小憐,蕭許陽細聲叮囑道:“我不知道您想要做什麼,可是你到底要把事情擺在一個你得以保全性命的度。”
“不是有你嗎?你不是說會盡你最大的權力來保全我的性命嗎?我相信你。”
斜睨着眉頭微蹙的蕭許陽,小憐收在袖袍中的手握成拳緊了緊,嘴脣的線條顯得有些冷硬:“只要我把你給我的藥丸在吃什麼補胎的藥膳時服用,我就一定會小產是嗎?”
“你要這樣做嗎?”
蕭許陽渾身一顫,猛地在小憐貴妃榻旁單膝跪下,眉頭緊緊的皺着:“可你若是血崩,我怕縱使有十個我也救不回你了。”
“我聽說周軍已經連攻下大齊好幾座城鎮了?”
好像十分的疲憊,小憐的眼眶隱隱泛着光,視線越來越模糊:“以周軍對大齊皇室憎恨的程度來看,若有朝一日周軍攻陷了鄴城,你覺得這皇室的人有多少個得以保全性命?而且,人終歸有一死,即便身體再康健也抵不過天災或是人禍,你說是不是?我在高緯的身邊雖然稱不上提心吊膽,可也總是害怕有一天自己的身份會曝光,而且我進宮後曾爲雅榕姐姐還有李憐說過話,若高緯知道了我的身份自然很容易聯想到這其中的聯繫。她們和現在的我畢竟沒有什麼關係,也從未插足我要做的事情,可若是有一天我的身份曝光了,高緯未必會放過她們。還有你,你是徐太醫的徒弟,當年終歸來說你也是和阿儼有關係的人,現在雖然是因爲你是太醫令高緯才讓你來照看我,可若是我的身份真的被他知道了,他未必回去考慮其實是他開口讓你來照顧我的,你也難逃其咎。”
“那你呢?”
看着小憐閃着淚光的雙眸,蕭許陽搖了搖頭:“你想死?如果只是這樣,那你爲什麼要回到這裡?若你對人世沒有眷顧、沒有牽掛,你又何苦多此一舉回來呢?”
“許陽。”
難掩心中的痛楚,小憐眼眶的淚水不堪重負落了下來。她哽咽着擡手慌張的抹去臉頰上的淚痕,避開他如炬一樣的目光:“我是恨的!讓阿儼、讓我爹、讓長恭哥哥離開人世的人我都是恨的,我也一直認爲自己把這份恨意當成人生的第一就總會有能夠爲他們報仇雪恨的一天。可是過去那幾年,我雖然知道自己揹負着什麼卻一直不敢去觸碰,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安安穩穩過了好多年,而當我真的有機會能夠回來的時候我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高緯說他從不想置阿儼於死地,可是即便我知道這其中都是陸令萱唆使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我很迷茫,所以我想做的事情是毀掉大齊!毀掉這個阿儼和長恭哥哥在世時一直覺得能夠挽救的大齊!可是如今的大齊病入膏肓,不管是誰都沒有辦法去拯救了,我不想把大齊留給他們,高緯也好陸令萱也好。尤其是陸令萱,她這些年辛辛苦苦堆積起來的東西我都想看看當她得到的一切都崩塌的時候她會是怎樣的!”
“終究……你還把恨看得太重了。”
在蕭許陽漸漸消散的尾音中,小憐只感覺到身上的月光似是冰水一樣寒冷。她並不想認可他剛剛說的話,可腦海中卻一直在迴響着這一句早已成爲事實的話。
她覺得有些冷,甚至沒有留意到蕭許陽已經離開的腳步聲。她的後背離開了貴妃榻的靠背,頭埋在膝蓋間,雙手緊緊地圈住屈起的雙腳。
究竟是她把恨看的太重,還是已經不知道有什麼是能夠讓她去看重的了?
“娘娘。”
桃香站在貴妃榻旁,看着臉色蒼白得如同透明一樣的小憐,擔憂道:“夜深了,你要注意身子,進殿內休息吧。”
小憐閉着眼睛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喑啞:“我再躺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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