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景喊出那句“動筷子”的時候，隗楠第一時間就將叉子伸了出去，但被言雀一筷子打在手背上給打回來了。
“你都叉走了，我們吃什麼，我給你夾！”
“小氣……”
此刻神殿的廣場上熱鬧非凡，那種略顯俗氣的煙火氣息讓人都忘了這是一座神之都城……不知道的還以爲這是鄉下辦的露天宴席，起碼那種熱鬧勁是到位了。
陳景他們坐的這一桌，除了幾個老人之外就只剩下羲與耶格託斯，這也是導致隗楠她們沒辦法擠過來的原因……
“你自己端着碗去一邊吃去唄。”羲與陳景他們待的時間久了，變得也越來越像是“人”了，尤其是不動聲色吐槽別人的時候，“這麼大的個子還非得擠，要不是伱主子幫你現做了一把椅子，我看你坐哪兒！”
“我樂意。”耶格託斯哼了一聲，直接用加長版的筷子將肘子夾到了自己的盤子裡，然後給陳景分了三分之二過去，“你不服你憋着。”
“你……”羲氣得想把碗筷呼在他臉上，要不是陳景的面子大，他早就把耶格託斯這個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傢伙揍一頓了。
“老東西！你能不能把焰火給停了啊！”阿米蒂奇被吵得不行，扯着嗓子喊道，“吃完飯再放不行麼！吵死人了！”
“你懂什麼，這就叫氣氛！”哈薩德瞥了他一眼，繼續跟陳伯符互相灌酒。
與推杯換盞的衆人不同，陳景顯得有些格外沉默，只是偶爾敷衍的迴應別人一句，機械式的不斷動筷子往嘴裡送吃的。
……
“臥槽！你還活着！我就知道你小子沒死！”
“我就是困極了睡了一覺……”
“你可不知道你睡着了之後發生了多少事！還有黃王的那個計劃……你肯定想不到！”
“說說。”
陳景聽得出“他”說話的語氣不太對勁，本能就以爲“他”像是原來那樣，剛睡醒腦子還有點糊塗，所以給他敘述的時候，不由得放慢了說話的節奏。
差不多說了半小時。
陳景便將“他”沉睡之後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
本以爲“他”會表現得很吃驚，或是很激動地吐槽自己走錯了路，但……什麼都沒有。
自始至終“他”都表現得很平靜，偶爾還會就某個話題仔細問幾句，然後給陳景分析這件事的其他可能性。
“雖然不算順利，但至少結果是好的，你以後註定會比我走得更遠。”
“嗯……爲什麼我感覺你說話有氣無力的？”陳景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
“那就行，我還以爲……”
“就是快死了。”
“？？？”
陳景一下子沒從“他”的回答裡轉過彎來，愣了差不多快半分鐘，這纔不可置信地開口。
“你要死了？！！”
“嗯，我餘下的能量不多，最多再撐一會……其實我這一次能醒過來就挺幸運的，更何況還是在你們過年的時候醒過來。”
聽見“他”格外爽朗的笑聲，陳景心裡依舊感覺有些難受，雖說他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知道有些事是沒辦法挽救的，就譬如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他”……
用“他”自己的話說。
耗盡生命力的死亡無可避免，哪怕是造物主都救不了“他”。
“真熱鬧啊……”此刻“他”正藉助陳景的眼睛，不斷向四周張望着，語氣中有些欣喜又有些失落，“可惜我沒跟老頭子他們跨過年……媽的我真有點羨慕你了！”
“你……真要走了？”
“廢話，要是拿這事跟你開玩笑，那多喪得慌啊！”
話音一落，“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可沒有咒自己的愛好。”
“還有多久？”陳景放下了筷子，情緒變得有些低沉。
“快了吧……”
“他”好像並不在乎自己會何時消失，醒過來就看見這麼熱鬧的場景，似乎還挺高興的。
“可惜李默白跟幼凝沒來，不然更熱鬧！”
“你沒別的想說的？”陳景望着天空上不斷綻放的焰火，忍不住嘆了口氣，“哪怕是囑咐我幾句也好啊，不然你這麼沒心沒肺的，搞得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嘛，總有要死的那天，我能活到今天看見你們都過得好好的，已經賺大了你知道麼！”
“……”
“喂，你都是序列六的舊裔了，總不能看見我掛了還要哭鼻子吧？”
“那倒不至於。”陳景無奈地搖了搖頭，“就是覺得以後少了一個能說話的人，心裡挺難受的。”
“難受個雞毛啊，你以後把那幫造物主全乾死給我報仇不就行了！”
“行，給你報仇。”
“這就對嘍……心態要放好，你以後的路比我難走，但肯定也比我走得遠，遲早那幫造物主要栽在你手裡，我已經預見到那個畫面了哈哈哈！！”一聽“他”開始笑，陳景還有些低落的情緒，頓時也恢復不少，只覺得這混蛋太樂天了，好像生死這種事對“他”而言不算什麼……是，是不算什麼。
因爲在那個世界，“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可以失去的。
“臨死之前，能跟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交朋友，其實我挺開心的，我以前的生活太無趣，李默白他們死了之後也就沒朋友了……”
“嗯，聽你說過，兩個世界的人好像都把你當成罪人了。”
“是啊，罪人……”
見“他”就此沉默下去，陳景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當初你到底做了什麼纔會被罵成罪人？”
“毀了兩個世界嘍，但我一點也不後悔。”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無奈起來，但陳景能聽得出“他”那種魚死網破的態度，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或許這就是“他”當初的心態。
“以後你跟那些造物主多打幾次交道你就明白了，跟祂們鬥沒有純贏的局面，要麼是大輸特輸，要麼是兩敗俱輸……我當初選擇的是後者。”
雖然“他”說話的語氣還算輕鬆，但陳景可以想象到……以“他”的性格，在面對某些選擇的時候，究竟會有多麼艱難。
“我會盡量避免這種情況出現。”陳景嘆道，“黃王的計劃可行性很高，說不定我能跟祂們搏一把，徹徹底底的贏祂們一次。”
“對，就他媽得贏！”“他”大笑起來。
這場晚宴算是“他”的告別宴，所以陳景自始至終都在跟“他”聊天，不經意間便忽略了身邊的人。
但好在氣氛足夠熱鬧，大家也就沒怎麼在意，只有陳伯符能明顯感覺到陳景的情緒有些變化。
很快。
跨年夜的鐘聲敲響了。
那是書先生與老鼠傑瑞跑去神殿鐘樓上敲的，之前它們就自己佔了一桌，坐在距離神殿大門最近的地方，像是生怕別人跟它們搶敲鐘的活。
“新年快樂！”
“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希望咱們來年更牛X！”
“卡寇沙萬歲！吾王萬歲！”
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最大的那一道焰火被射上了天空。
望着那一片幾乎要籠罩半個西大陸的“深空圖騰”，衆人臉上的表情都不由變得狂熱起來，似乎都開始暢想來年更加順遂的生活。
只有陳景沉默着。
因爲“他”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輕了。
“總之你記住我的話，無論以後遇見多大的事都要保持冷靜，尤其是做一些選擇的時候，別腦子一熱就瞎選……”
“我知道。”
“說實話我真是羨慕你……羨慕得要死……”
“……”
“替我好好活着。”
“我知道。”
“用不着爲我難過，反正咱倆是一個人。”
“我知道。”
“其實早在老頭子他們死的那天……我就想跟着一起死了算了……真的……一個人活着太難了……”
“我知道。”
“我真的好想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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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另外一個世界……你們會見面的……我覺得肯定會……”陳景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蹩腳的安慰。
“少他媽拿哄小孩的話來哄我，死了就是徹底消失了，哪有那麼多如果啊……”
說着，“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聲音逐漸消失。
“終於可以去找老頭子他們了……”
“我相信你能找到他們。”
陳景望着天空中逐漸熄滅的焰火，前一秒的絢爛分明還在眼中，此刻卻又只留下縷縷青煙，好似萬物都會隨之轉瞬即逝。
“嗯，借你吉言。”
“他”最終長吐了一口氣，笑聲依舊如夜空爽朗。
“再見了，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