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薇進了議事廳,清冷的目光自康樂王的身上掠過,最後落在了英王的身上。
“見過英王殿下。”聲音淡淡,好似一杯白開水。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在裡面。
英王面色一僵,雙手撐桌案便想站起身。
可是經過連日作戰身子疲乏,再加上受了傷,竟險些歪到一旁。盡島東弟。
身後侍從見了忙上前相扶。“殿下,當心您的身子。”
英王望着眼前杜薇那張蒼白的面孔,心疼道:“……怎麼會憔悴成這個樣子,難道是心悸又犯了?”
“英王不必擔心,他若平安,我自無恙。”杜薇平靜道,走上前來,她看着桌案上的地圖,“此次前來。我只想問英王一件事。”
英王深吸一口氣,月華般的眸子裡盡是哀傷之色,久久吐出一句:“……對不起。”
康樂王見狀,悄然退出門去。
杜薇似恍然未覺。動也不動,“這抱歉二字……只怕殿下不應說與我聽。”
英王雙手撐住桌案邊緣。苦笑道:“沒想到,終還是因此而與你生分了。”
杜薇淡淡道:“現在我只求英王告之我一件事,你們是在何處與敵軍交手?”
英王思忖片刻,伸手在地圖的某處一點,繼而不解道:“難道你就不想問本王其他的事情麼?世子他……”
“不要!”杜薇突然斷喝一聲,打斷了英王的話。
英王驚訝的看着杜薇,只見她緊縮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着。面色蒼白但卻堅定地搖了搖頭,“你不要說,我也不要聽……我只想知道他在哪裡……”
有一刻,英王甚至以爲她會痛哭失聲。
可是最終,她卻將那眼底的水霧通通隱了回去。
“多謝英王告之我夫君所在,我這便告辭了。”杜薇說罷,淡淡一禮,轉身便要離去。
“薇兒!”英王不顧身體不適,拼命搶上前兩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薇兒,要怪你就怪本王吧,都是本王的錯,害得你如此傷心,你可知本王見你這個樣子心裡有多痛。”
“放手。”杜薇背向他,語氣仍是淡淡的。
“薇兒,事已至此,本王也不想看到,只是你要知道他到現在還沒回來,極有可能已經是凶多吉少,你就算真能在如此風雪交加的天氣裡出去,尋到他,恐怕也只是徒增傷悲而已……”
聽到這話,杜薇猛地轉過身。
烏黑的眸子裡盡是亮閃閃的水霧,英王忍不住伸出手來,似想撫上她的面頰。
“薇兒,莫哭,本王還在,以後就讓本王來照顧你,護着你,如何?”
杜薇仰着頭,目光不錯的盯在英王的臉上,“放開我。”聲音不大,但卻異常堅定。
英王難以置信的望着她,拉着她衣袖的手卻緊了幾分,“薇兒,就當是本王要彌補自己的過錯,他能給你的一切,本王也能給你!”
杜薇脣邊突然逸出一抹冷笑:“他能給我的,只怕你卻給不了。”
“不可能!他能做到的,本王也能做到!”英王想也不想,突然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只驚得身後的侍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拼命低着頭,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腳面。
杜薇極力掙扎,想從他的懷裡掙脫開來,然而她終究不敵對方男人的力量,終是被他死死抱住。
“放開我!”杜薇只覺那懷抱是完全陌生的,冰冷的,與他的完全不同,就連胸膛傳遞過來的心跳聲都是她所不熟悉的。
“英王殿下,世子妃要你放開她,難道你沒聽到麼?”自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男聲,語氣淡淡,隱隱帶着不屑。
英王擡起頭來,只見無心站在那裡,身上披着黑狐大氅,脣角帶着嘲諷的譏笑。
就在他略一失神的片刻,杜薇掙脫出一隻手來,想也不想,劈手照着他的臉上便揮了過去。
只聽“啪”地一聲脆響,一記耳光實實落在了他的面頰上。
“放開我!”杜薇冷冷道,聲音裡帶着凜冽的殺意。
英王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就像是沒有感覺到臉上的痛,他只是驚駭的看着眼前的杜薇,在剛纔那一瞬間,她爆發出的氣勢竟讓他生出一種莫名的畏懼。
無心見狀,脣角上翹的弧度更大了幾分。
杜薇硬生生將自己的衣袖從英王手中抽出,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她聽見他的聲音低低的響起:“對不起……”
杜薇面無表情的走出門去,只有無心仍站在那裡,看向英王的目光裡帶着寸寸寒意。
“欲獲美人心,可不是像殿下這般樣子便能得到的。”他不屑輕笑。
英王眸光冷凝,“你可知自己在與誰說話?本王面前豈能容你放肆!”
面對威脅,無心只是一笑,“在下一介草民,自然不能與英王殿下相提並論,只是有句話在下覺得還是說清楚爲妙。”
“你想說什麼?”
“如果你得不到她,便放手好了,免得讓她哭。”
英王呆呆的站在那裡,全然不記得無心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臉頰側面,火辣辣的疼,彷彿在告訴他剛纔的一切並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
杜薇離了議事廳,先是去了青衣所在的偏院。
一進屋便聞到濃濃的藥香與淡淡的血腥之氣。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來到門口,她竟然看到李細君守在外間屋。
看到杜薇進來,李細君慌忙擦了擦眼睛,“薇兒姐姐。”聲音又幹又澀,一聽就知道她剛纔哭過。
玲瓏見了屋內的情景也不覺心頭顫了幾顫。
“青衣醒了麼?”杜薇問。
李細君搖了搖頭,“不過崔先生說最遲明晚他就會醒。”
兩人正說着話,只見崔先生出了裡間屋,看到杜薇的瞬間崔先生略略吃了一驚。
“世子妃莫要到處亂走,你這身子還是要多多養着才成。”
杜薇苦笑,“此事就不勞崔先生費心了,青衣這邊還要全仰仗着你呢。”
崔先生無奈道:“青衣不過是失血過多,多調理些日子便無大礙,可是你這身子若是不好好調養,待世子爺回來,定要責於在下,世子妃就算不爲自己也要替在下着想一二。”
杜薇知他是故意安慰自己,也不點破,又問了些青衣的情況,原本她想從青衣這裡瞭解些當時的情況,可是現在看來,已經指不上這裡了。
就在這時,無心自外面進來,看見杜薇,一字一頓道:“世子的戰馬回來了。”
聞聽此言,所有人俱是一愣。
“什麼……你說……”杜薇只覺渾身的血瞬間涼了個透。
“是戰馬,它自己回來了。”無心道,“現在已被人帶進城來,你要不要去見見?”
第558章 去尋他!去尋他! Clotaire天河潤雨合團二巧克力加更
杜薇跟着無心趕去前廳時,戰馬已被人牽進院來。
風暮寒的座騎乃是一匹踢雲烏騅,通體黑緞子般,油光放亮。四蹄白如踏雪。
兩名士卒一起拉着繮繩還稍顯吃力。烏騅馬嘶鳴咆哮,不時撩起四蹄,暴躁的來回挪動。
無心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果然是好馬!”
杜薇湊到馬前,有士卒急忙提醒道:“世子妃莫要離得近了。當心它傷到您。”
可是讓人意外的是,杜薇靠近後那馬兒居然好像認得她,不斷向她點頭搖尾。
杜薇只覺一陣心酸,靠到近前細細查看。
馬匹身上,鞍具皆備,獨獨少了那本應駕馭它的主人。
杜薇情不自禁伸出手來,撫摸着戰馬的脖頸,烏騅噴着鼻息,不斷搖晃鬃毛迴應着。
就在這時,英王與康樂王也接到消息趕了過來。
看着溫順的烏騅與靠在馬旁的那個嬌小的人兒,英王只覺心底似有什麼裂開來,他想不明白,爲何她竟如此死心塌地的將心給了那個人。估帥頁巴。
不,甚至在將心給予那個人之前,她也沒有給過他絲毫的機會。
他可以做得比那個人更好!
在他身邊,她不用再如此辛苦的奔波於這苦寒之地。她也不用整日擔驚受怕的提防着刺客來襲。
他會給她最華麗的衣裳。最精美的食物,最奢華的珠寶,他會將她妝扮得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比綻放的桃花還要美豔。
她本該被他寵着,哄着,住在豪華的宮殿內。只有他一個人才能接近,她只能對他一個微笑……
“來人,將此馬帶下去,好生看護。”康樂王見杜薇睹物傷情,只得下令道。
兩名士卒將戰馬拉走時,烏騅忽地煩躁起來,嘶鳴咆哮着,不斷朝着杜薇揚首。
杜薇心中不由得一動。
“等一下。”她出言制止道。
拉馬的士卒愣了愣,停下腳步。
杜薇幾步來到烏騅面前,試探道:“莫非你知道你的主人在何處?”
烏騅噴了噴鼻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能帶我找到他嗎?”杜薇幾乎抑制不住心底的悸動,她覺得,它一定知道風暮寒在哪裡。
“拉下去吧。”英王突然打斷了她的話,吩咐兩名士卒道。
士卒無法,只得聽從英王命令,不管它如何掙扎咆哮,強行拉走了它。( )
杜薇呆呆的望着踢雲烏騅離去的背影,忽覺手掌上滿是水漬,想起剛纔撫摸它的脖頸時,它的鬃毛上面盡是冰碴子,這會在她的手上全都化成了水。
玲瓏連忙遞上帕子,杜薇接過後擦了擦手。
突然間,她的動作一滯。
帕子上面盡是淡淡的紅色印記……她翻開自己的手掌,只見上面仍留有隱隱的紅色。
她將帕子湊到鼻子跟前聞了聞,有股鐵鏽的味道,是血!
她的心不由得抽緊了。
是他的血麼?還是敵人的?
英王月華般的眸光輕輕流轉,寬袖長舒,緩緩朝她走去。
“薇兒。”就在他將要靠近到她身邊時,杜薇突然擡起頭來,神情淡淡,但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決絕。
英王的腳步一頓,竟無法再向前提起半步。
他與她之間,就好像劃出一道無形的鴻溝,令他無法逾越,他收住腳,就那麼站在那裡,癡癡的看着她那張倔強的臉。
“薇兒,莫非你想出城去尋他?”他一字一頓道。
杜薇回望着他,目光冷清,雪片自空中飄落下來,她整個人好似冰雕玉琢的冰人一般,眼中不見半點漣漪。
英王突然間沒來由的感到了恐懼。
“不,你不能去!”英王急道,“就連探馬都無法從這麼大的風雪中尋到回城的路,更何況是你!”
杜薇沉默不語,她只是靜靜凝視着英王的眼睛,四目相對,兩人俱是一動不動。
任由風雪吹拂,衣袂翻飛,她的目光,好似穿過他的眼眸,透入到他的內心,欲看清他心底的真實想法。
終於,英王最先移開了目光,“來人。”他吩咐道:“送世子妃回去好生歇息。”
幾名士卒迎上前來,一臉的爲難,“世子妃,莫要讓小的們難做,這是英王吩咐,我們也是聽命行事。”
杜薇垂下眼眸,緩緩轉身,士卒們緊隨其後,離了前廳。
杜薇步履從容,忽地慢了半拍。
“無心……”她低聲喚了句。
無心一直跟隨在側,聽到她叫了自己於是上前一步,行於她身側。
“有何吩咐?”風雪中,無心的眼睛閃閃發光,如同黑夜中灼灼燃燒的火把。
“幫我。”杜薇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無心輕笑:“願意效勞。”
寒沙城外,風雪交加。
城樓上,守城將士個個身如雪塑,巋然不動立於風雪之中。
忽地,城樓之上響起一陣噪雜之音,有人急道:“什麼人,沒有英王之命任何人不得出城!”
話音剛落,一道人影已然落至那人身後,手中刀背正中對方後頸。
其餘守城士卒見狀紛紛迎上來,但見那人手持雙刀,也不與他們糾纏,直接砍了城門的吊橋繩索。
城門發出巨大的聲響,吊橋被放了下來。
城內,一隊輕騎飛速度穿過城門,頭也不回的衝入到了外面的那片風雪之中。
“什麼人!竟敢擅自出城!”
“放箭!”
“風雪太大,縱然放箭也是枉然!”
“可有看清剛纔出城的人是誰?”
“好像……是威武將軍的輕騎軍,但只有千人左右。”
“快報於英王殿下!”
城樓上,柳無言抱着雙刀,眯着眼睛迎着風雪,遙望城下那隊越行越遠的輕騎軍。
千人輕騎,個個身着輕甲,腰挎長刀。
隊伍中央,一騎踢雲烏騅奮蹄疾馳,馬蹄濺起飛雪,鬃毛飛揚如黑色火焰。
馬背上,一襲白狐裘皮大氅緊緊裹着一個身材嬌小的人兒,她將整個身子都縮進大氅裡,雙手緊緊抓着踢雲烏騅的繮繩。
一行隊伍向着北面的山中疾馳而去……
當英王收到消息時,只驚得面無人色。
“她真的去了……真的去尋他了……”他喃喃道,全然不顧起身時打翻的茶盞。
“她帶去了多少人?”
“一千有餘。”
“可有嚮導?”
“這……”報事的士卒略一猶豫,“除了那支輕騎軍,世子妃只帶了無心公子,還有……她騎走了那匹威武將軍的踢雲烏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