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生有四苦,一苦看不透,二苦放不下,三苦輸不起,四苦捨不得。
熊展鵬在金水市苦心經營了大半生,一直孤傲地以爲自己是個聰明絕頂的成功者,對於好心人的勸告置之不理,認爲他們不過是忌妒自己的成功,以他的聰明才智,絕不會讓事情發展到無法收拾的糟糕境地。
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王笑只用了一席話,卻將他摧枯拉朽地打回原形,所有的榮耀和驕傲,頃刻之間化爲泡影。
這幾天,他一邊忙於逃躥前的準備工作,一邊反省自己這些年的一些事情。
雖然金水成了他的傷心地,可真要動身離開這裡,又發現有一些捨不得和不甘心。
今天抽出一天的時間,開車一路向西,趕到金水西郊的一座茶樓,一個人從上午坐到下午。
他在等一個人,希望在臨走前能再見她一面。
傍晚時分,茶樓的老闆崔湘紅女士,穿着一身素雅連衣長裙,出現在茶樓門前。
崔湘紅已經年近五十,但是風韻猶存,雖然沒有楚香蘭那麼雍容華貴珠光寶器,卻也端莊秀雅,氣質不俗。
今天她如往常一樣,準時來到店面,只是沒想到,剛一上樓,便看到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不禁心中微微一驚。
熊展鵬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只是沒有勇氣開口打招呼,只是有些落拓地苦澀一笑。
崔湘紅是熊展鵬的第一任妻子,當初兩人確實是有感情的。相互都愛着對方。後來崔湘紅看不慣熊展鵬謀求私利的手段。一再勸誡無效。反而招來熊展鵬的厭惡,認爲有這樣一個女人留在身邊,會阻礙他的事業,所以在一次激烈的爭執後,一怒之下跟崔湘紅離了婚,從此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說來也很奇怪,熊展鵬結過三次婚,第二次娶了一個他不喜歡卻死心塌地愛着他的漂亮女人。結婚後那個女人確實沒有像崔湘紅那樣干涉他的事業,但是卻開始干涉他的私生活,他要是跟哪個漂亮女人走得稍微近一些,她就會哭鬧一場,最終他還是忍受不了,再次離婚娶了一個只喜歡花錢的楚香蘭。
結果卻很諷刺,他被楚香蘭傷得最痛,事業岌岌可危的時候,想要抽身逃離這個國家,才發現唯一惦念的人居然會是崔湘紅。
“你怎麼會在這裡?”崔湘紅的心裡已經不在掛念眼前這個憔悴得有些可憐的男人。
她現在有着一個安分守己的好丈夫。有一個剛剛讀大一的可愛女兒,家庭幸福美滿。她可不想這個男人在這個時候出來搞亂她的生活。
“沒事兒……就是想來喝杯茶。”熊展鵬心虛地道,沒了以往的孤傲和自負,聽起來有些底氣不足,一手放在桌子上把弄着新換的手機。
“沒事就好。”崔湘紅淡淡說着,收回目光,轉身走向吧檯。
雖然她不相信熊展鵬時隔多年從東區跑到西郊,只是單純地想喝喝茶,但是既然熊展鵬這麼說,她也姑且這麼聽之,她絕不會再給熊展鵬任何曖昧的機會。
熊展鵬連喝了兩碗茶,心中有好多話想對崔湘紅講,可是卻沒有一句能說得出口。
“我要走了。”熊展鵬見崔湘紅有意迴避着他,只好硬着頭皮說了一句。
“哦。”崔湘紅頭也不擡地輕輕應了一聲。
“我是說……我可能要移民到國外,也許以後沒有機會再回來了。”熊展鵬有些傷感地說道,沒敢直說是逃亡,掩飾成移民。
崔湘紅可是個聰明女人,聽到熊展鵬的‘走了’指的是要出國,而非離開茶樓回東區別墅,心裡就意識到這個男人可能遇到難以逾越的坎了。
如果熊展鵬今天是一副春風得意、志得意滿的樣子出現在這裡,她聽到這句話絕對不會有任何感觸,畢竟她心中對於當年的那份感情早已經泯滅,絕不可能再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可是,當她意識到這個男人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難時,卻很難再做到對他不管不問的冷漠態度。
“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要是用錢的話,十萬八萬的我倒是有,再多我就幫不上你了,畢竟我有丈夫女兒,還有公婆父母,這麼一大家子人開銷也不小。”崔湘紅見他那落魄樣,雖然他嘴上說是移民,可是她怎麼看都像是要逃亡,懷疑熊展鵬可能東窗事發,連路費都沒有,所以才一時動了惻隱之心,說了這番話。
熊展鵬也聽得出來,崔湘紅的這番話誠意十足,並無半點挖苦嘲諷之意,心裡煞是感動,眼眶都有些溼潤了。
“謝謝……錢還夠用,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正就這麼神使鬼差地來了。你放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你一眼。”熊展鵬說得很平淡,卻也說得卻很艱難,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對崔湘紅這樣說話。
他更沒想過,自己在這座城市裡費盡心機地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如念卻只有一個人可以掛念,只是他明白得太晚,已經無可挽回,如今物是人非,早沒了後悔的餘地。
崔湘紅見狀,更替眼前這個男人感到擔憂,因爲以熊展鵬的性格,絕對不會在她面前用這麼軟弱的樣子跟她說話,看來熊展鵬這次遭受的打擊,要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我去趟洗手間。”熊展鵬見崔湘紅望着他半晌沒說話,一來是因爲剛纔的那番話讓他有些難爲情,二來也確實是因爲茶水喝得太多一時尿急,打了一聲招呼,便失魂落魄地低着頭,朝洗手間走去。
“叮鈴鈴……叮鈴鈴……”
熊展鵬剛進洗手間,他落在桌子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崔湘紅走近一看,來電顯示是一個叫“王笑”的人打來的,還以爲是熊展鵬的朋友,考慮到熊展鵬剛纔的精神狀態極差,一時好奇,便接通了電話,想從王笑口中打探一下熊展鵬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王笑並不知道熊展鵬的手機此時就在西郊的一個茶樓裡,他本想着給熊展鵬打個電話,看能不能把他騙出來,結果電話一接通,卻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而且不像是楚香蘭。
“你是?”王笑疑惑地問道。
“你是展鵬的朋友吧?他在我的茶樓喝茶,剛去洗手間把手機落桌上了。”
王笑一聽,對方說話溫婉優雅讓人很舒服,而且聽起來並不知道他跟熊展鵬有過節,靈機一動,將計就計,對着手機用擔憂的口吻說道:“熊老闆最近狀態不太好,發生了很多事情,我有些放心不下,找了他半天都沒找到,我還以爲他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兒。你給我說一下茶樓地址,順便幫我拖延他一下,等我去接他。對了,先別告訴我要過去,免得他又躲開。”
“哦,他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這個說來話長,等我到茶樓再跟你解釋。”王笑擔心通話時間過長,會被熊展鵬撞破,所以想要急於結束通話。
崔湘紅也沒多想,隨口給王笑報了茶樓地址,然後又小心翼翼地照着原樣放回手機。
王笑掛了電話之後,立刻下樓打車,直奔西郊而去。
大約二十多分鐘後,王笑趕到了茶樓,匆匆上了二樓,果然看到熊展鵬正跟一個五十來歲的女士對坐而談。
他不認得這個女人,但是立刻利用死神之眼看了一下,發現這個女人身上的正氣比邪氣要多上一些,是個善良的女人,應該不會是跟熊展鵬有什麼見不得人勾當。
熊展鵬沒想到崔湘紅的態度會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肯坐下來跟他談心,所以注意力一時都放在了崔湘紅身上,直到王笑出現在他身旁,才一時怔住。
“熊老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王笑盯着熊展鵬,調侃道。
“你還活着?”熊展鵬這兩天根本就沒怎麼關心遊浩志的事情,他一直以爲遊浩志是因爲殺了王笑纔會被警方抓住,纔會連路向東都沒能將遊浩志弄出來。
“廢話,你都能活得好好的,我怎麼能死呢?這裡不是談生意的地方,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王笑掃視一圈,對熊展鵬說道。
崔湘紅一時也摸不準王笑是什麼來頭,只是看到這個年紀輕輕的毛頭小子敢跟熊展鵬這樣說話,有些震驚,也有些疑惑。
“咱倆有什麼生意可談?”熊展鵬礙於崔湘紅在場,沒好意思對王笑惡語相向,耐着性子跟他說道。
“怎麼可能沒有生意可談?而且還是大生意,生死攸關的生意,你難道沒有興趣?”王笑話裡有話地說道。
崔湘紅一直沒有開口,冷眼旁觀,試圖搞清楚這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熊展鵬不想讓崔湘紅捲入進來,便起身對王笑說道:“好,咱換個地方。”
“展鵬,怎麼回事兒?”崔湘紅見氣氛不對,起身皺眉道。
“湘紅,你就別操心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夠解決,我先走了。”熊展鵬說完,瞪了王笑一眼,轉身下樓去了。
王笑緊緊跟上,以防熊展鵬溜掉。
一頭霧水的崔湘紅走到窗前,疑惑地望着兩人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