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爾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工作的地方竟然這麼熱鬧。
他趴在牆上，臉接緊貼着縫隙，快要把自己的眼珠擠出去。
他看見第二庫房裡擠滿了人。
這些人和佇立的屍羣不一樣。他們是虛幻的，甚至比在意識平臺內摩頓幾人的形態還要不穩。身形飄飄散散如同霧氣，只勉強維持着四肢和頭顱的形狀。
他們站在地上，躺在貨架之間，藏匿於某個箱子裡，匍匐在天花板上。
這些霧狀人不斷地左右搖擺頭，雖然看不見五官表情，但他們似乎在尋找什麼。
“他們在找我。”意識到這一點，索爾的右眼球也開始上下左右地轉動。
似乎想找出房間內所有的霧狀人。
自從來到巫師塔，無論是在宿舍、屍房，還是現在的第二庫房，他一直都表現得很謹慎。
現在他終於找到了這種時刻縈繞周身的不安的來源。
“已經許久沒有變小了。”車伕不禁擡手摸了摸，動作非常輕柔，“不過習慣了也沒什麼。”
從巫師塔前往漠北鎮，乘馬車大概需要六天多的時間。
隨後，他再次進入縫隙，試驗自己在其中最多躲藏多長時間。
索爾覺得脊骨發寒發燙，似乎有人往裡邊塞滿了冰塊，又順手澆上一鍋滾燙的熱水。
用手一摸，還能摸到明顯的壓痕。
索爾突然想到他幾次以靈體狀態在巫師塔內行走的事情，塔主是否也全都知曉？
那個時候的他並沒有掩蓋自己靈魂形態，重塑外表模樣。
與其說它是一座巫師塔，不如說它是一座靈魂的牢籠。
爲了掩人耳目，他在登記室登記的目的地是距離磨帆鎮還有一天多路程的漠北城。
“大人，那我們出發前往漠北城了？”車伕恭敬地問。
他的神情也很溫和，就像摸的不是一個詭異的蘑菇，而是他自己的孩子。
“這些靈體真的能看到我嗎？如果能看到，他們又會將我做的事情告知戈爾薩嗎？”
車伕見到索爾，恭敬地問候：“很高興爲您駕車，索爾大人。”
“先看看能不能自如出去。”索爾嘗試像來時一樣，把手指先伸出縫隙。
“你是這樣想的嗎……那也罷。”索爾沒有多勸。
這個娃娃對索爾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監視，優拉似乎可以通過這個娃娃看到索爾身邊發生的事情。
這樣他的黑色書頁就不再是臨時消耗品。
因爲索爾在巫師塔沒有安全感。
還是隻把他當做掠奪其他人身體的遊魂？
但無論戈爾薩知不知道，知道後是怎麼想的，他都從來沒有和索爾提起過這方面的事情。
勉強擡起手揉了揉眼皮，他右眼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剛剛偷窺時太過用力擠壓。
“如果戈爾薩能得知塔內的一切信息，那麼無論安澤導師、朗姆導師或者其他人想做什麼，其實都在他掌握之中。”
在他半沉浸式的視野中，那個蘑菇活性程度極高，並不像是普通的植物，更呈現了一種動物的活性。
這次他不但要去看看磨聲鎮那裡還有沒有磨聲果的庫存，還要想辦法弄到種子和培育方式。
的確如戈爾薩所說，這座巫師塔裡沒有惡靈，但裡面充斥着各式各樣的靈體。
就像他當初選擇走上巫師學徒的道路，同樣要承受着隨時死於非命的危險。
就算是在睡覺時，也會注意不暴露日記的存在。
“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處理一下。”
並特意強調讓那個頭頂長着蘑菇的車伕爲他駕車。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這次外出他準備了許多道具和材料，同時也特意將一些道具留在了巫師塔內，比如說塔主給他的紅眼娃娃。
“走吧。”索爾向後一靠。
出來後，他第一時間看向牆壁上的縫隙，那裡依舊和原來一樣，如果不仔細看，根本不會注意那裡有一道細長的縫隙。
這裡所有的設施似乎都與囚禁靈體有關。
五天後的清晨，車伕駕車行駛在一片並不茂密的樹林中，大口地呼吸着微涼而又清新的空氣。。
“也許塔主是有意隱瞞，也許是……不在乎。”
在不影響自身的情況下，索爾不會干擾一個成年人的自主選擇。
隨後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輕鬆出來了。
爲此他甚至偶爾會寫一點真正的日記，以便他能自然地提起和日記有關的詞彙。
那麼格爾薩是否也知道他的靈魂和身體……不屬於同一人？
戈爾薩會聯想到世界穿越嗎？
車伕選擇留下帶給他力量的蘑菇，同樣也要承受背後的危機。
通過卡茲導師找人替他頂班，索爾一口氣請了一個月的假。
不過眼前的車伕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精神很穩定。二者彷彿達成了一種共生狀態。
車伕爲索爾打開車門，待對方坐穩後，才坐到前方的車架上。
白色的霧氣縈繞在眼前，讓他看不清事實的真相。
但是優拉似乎和格爾薩也不完全是一條心。這樣看不清道不明的隱形矛盾，讓索爾思慮過後，還是決定將其留在巫師塔內。
只是和一個蘑菇共生，車伕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索爾也無法確定。
而且就算他成功將日記轉化爲定位儀，也可以繼續使用意識平臺給日記中寄存的靈魂意識補充能量。
“如果有些人想做什麼壞事，要麼以更隱晦的方式進行，要麼就在塔外操作。”
索爾沒有找到那些霧狀人之間的差異和聯繫，也觀察不出他們是否能和人溝通，無法再從那些霧狀人身上發現其他線索。
索爾轉頭，用心記下現在的時間——選擇性地忘記了藍色沙漏時鐘下，還吊着一個霧狀人。
“這次我們可能還會順路去一趟黑堡林，你可敢去？”索爾微微仰頭，看着車伕頭頂那個在風中無比活躍的小蘑菇。
有碎片，有怨靈，也有無意識的遊魂。
等索爾身披灰色的斗篷，再一次巫師塔時，正好看見一輛單乘馬車停在大道上。
關於蘑菇的話題到此爲止。
車伕此時正站在馬車邊，頭頂的小蘑菇一跳一跳的。
“你這蘑菇還沒有吸收嗎？”
遠遠看着，彷彿不是被風吹動，而真的是它自己在跳躍。
經過上次成功搭建議事平臺，索爾意識到，想將日記轉化成自己的定位儀，恐怕還要進行多次研究。
他習慣性向後一靠，卻發現根本沒有多少空間移動。
車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思考片刻，躬身對索爾說：“感謝您，大人。不過不用了，這個蘑菇也給我帶來了力量，這樣跟着大人的時候，也許我也能幫上一點忙。”
半個月後……
他這次外出要偷偷去一趟磨帆鎮。
而那些所謂的實驗室、宿舍等結構纔是後來改造的，方便生人入住。
“沒有關係的大人，感謝您的體貼，但事實上這個蘑菇還爲我帶來了不少便利。最起碼我在搶您的任務時，沒有人敢和我爭。”車伕毫不在意，爲了方便索爾觀察，還特意彎腰展示給索爾看。
索爾眯起眼睛，看向蘑菇。
他喜歡清晨，清晨的露珠，會讓他的蘑菇很舒服。
突然身後的車廂裡傳來不容置疑的命令，“在前面的路口改道。”
車伕一怔，如果改道那可就不是去漠北城的路了。
不過當車伕回憶起另一條道路的目的地後，什麼也沒說直接勒緊繮繩，讓馬車轉到了另一條小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