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來。”
大約過了五分鐘，索爾幾乎要睡着的時候，老巫婆終於做出了決定。
“你下來，爲我進行改造實驗。”
索爾睜開眼睛，單手撐着實驗臺坐起來。
他有些驚訝。
雖然無論老巫婆隨後如何選擇，對他來說都不虧，但對方竟然有魄力，真的選擇自己躺上實驗臺，還是讓索爾有些驚訝。
同時，他也對老巫婆的性格有了更深一層的認知。
她暴躁，殘忍，又有些狂妄。
但她竟然真的敢躺在實驗臺上，讓別人改造她的身體！
但老巫婆也不會輕易地將自己的性命交給陌生人。
她一把扯過索爾的袖口，突然將自己髮尾上的小指頭拔下來，然後按在索爾右手小拇指旁邊。
那根一抽一抽的斷肢就在斷口截面處長出了幾根細長的肉翅。它們先是試探性地碰觸着索爾的手掌，隨後就大大咧咧地順着手掌毛孔鑽進去，隨後將斷肢固定在索爾的掌根處。
就好像他長出了第六根手指一樣。
索爾好奇地動了動手指，發現那截斷肢並不受他控制。
“這次改造實驗成功機率有多少？”
老巫婆躺倒在實驗臺上，聲音還是難免有些顫抖。
“如果是你操作的話，大概五成，如果是我自己來，大概九成。”
老巫婆覺得索爾是在罵自己。
她側頭陰沉地盯着索爾，“既然你這麼自信，那就給你這次機會。你記住，如果我死了，那截斷肢也會很快要了你的命。而且我保證，你絕對會比我死得更痛苦！痛苦一百倍！”
索爾笑笑，不再關注手上多出來的那一根指頭，“放心，這個實驗，我熟得很。”
老巫婆閉上了眼睛，從她輕顫的眼皮可以看出來，她其實也很緊張。
但不知什麼緊迫的原因，讓她放棄重新收集巫術材料，選擇用生命冒險。
“也許和歐奇力說的風妖和螢主的追捕有關。難道老巫婆認爲她快被抓了嗎？”
索爾加快動作，他可不希望實驗進行到一半，有人闖進來打斷他。
然而就在索爾拿着小刀抵在老巫婆額頭之時，變故突生！
原本正躺在實驗臺上閉目等待命運審判的老巫婆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一把握住索爾的手腕。
“咔嚓！”
索爾聽見自己手腕被捏碎的聲音。
鋒利的小刀無力地從索爾手中脫出，順着老巫婆的肌膚滑落，留下一道紅痕。
隨後那紅痕就一點點洇出更加鮮紅的血液。
索爾扶着自己軟踏踏的手腕，收斂了所有表情，“如果你反悔，說一聲就可以了。”
但老巫婆只是橫眼看過來。
剎那間，索爾感到自己身周的空氣全部凝固。
他彷彿被凍進一個巨大的冰塊裡。
不能動。
不能呼吸。
甚至連轉一下眼球都很困難。
他被禁錮在一團空氣裡！
但老巫婆接下來的動作才更加震撼了他。
只見老巫婆一手拎起自己腦後髮絲稀疏的辮子，一手拾起落在實驗臺上的小刀。
隨後她嘴裡念着莫名的咒語，用小刀一點點，左右來回——如同西餐分食牛排一樣——割斷了她自己的脖子。
大量的血液如同噴薄的火山一樣爆發出來。
老巫婆頭顱瞬間被染紅。
但是她的眼神依舊平靜。
拎着頭顱的左手甚至開始緩慢移動。
她慢慢地將頭顱移動到完美軀體基底材料上方，隨後像是反應遲鈍一樣，緩緩鬆開五根手指。
咚！
染血的頭顱掉進木桶裡。
索爾此時已經震驚得無以復加。
在沒日沒夜進行實驗以及材料調製的時候，他設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沒有一個是老巫婆主動割掉自己的頭顱，然後直接扔進實驗材料裡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索爾艱難地移動着眼珠，想看看掉進木桶的頭顱發生了什麼變化。
可是他現在不能移動分毫，而從當前角度又完全看不見桶裡的場景。
在老巫婆頭顱落入木桶後，她擡起的左手也慢慢垂落，最後整個無頭軀體無力地向後仰倒。
這才符合一個失去頭顱的身體應有的反應。
餘光瞥見無頭身軀倒下，索爾並沒有移轉視線。
他依舊努力地看着木桶。
直覺告訴他，那裡一定發生着什麼。
“難道老巫婆已經可以做到只有頭顱也能短暫生存？”
雖然有些二階巫師身體都比較特殊，有些甚至沒個人形，但還沒有擺脫生死桎梏的他們依舊無法單憑一顆頭顱活下去。
因此看見老巫婆的動作後，索爾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已經進入三階？
可如果是這樣，她根本沒有必要冒險接受改造。甚至沒有必要躲避同爲三階巫師的螢主和風妖的追捕。
漸漸地，索爾開始感到窒息憋悶。
老巫婆凝固了他身周的空氣，讓他連呼吸都做不到。
如果老巫婆就此死掉，無法解開巫術的索爾說不定真的會跟着憋死。
但日記還沒有提示。
終於，被索爾盯着的木桶開始搖晃。就好像裡面正在發生劇烈的巫術反應。
木桶裡的反應越來越劇烈，晃動的木桶底部不停地敲擊着金屬試驗檯，發出叮咣的聲響。
終於，在索爾憋得滿臉青紫時，桶的邊緣突然多了一隻細嫩的小手。
那手小得彷彿不到一週歲的嬰孩。新生的皮膚還微微透紅。
一隻手出現後，又是另一隻手搭在對面的木桶上。
隨後兩隻手一起用力，嬰兒一般的小手頓時爆出幾根高高凸起的青筋。
“她……要出來了！”索爾眯起眼睛，心中開始默默地盤算着。
隨着嬰兒般短小細嫩手臂開始發力，手腕連接的小臂，手肘，大臂……一點點出現在索爾面前。
隨後是那顆頭顱。
沒有變化，依舊是老巫婆恐怖又詭異的臉。
但這纔是最恐怖的。
一個醜陋老女人的臉，長在一個嬰兒的身體上！
老巫婆看着自己的手和身體，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隨後她對困在空氣裡的索爾說：“你改良的方案比我當初設想的還要優秀。”
她將手臂搭在木桶邊緣，巨大、極不匹配手臂的頭顱搭在上面。
看起來很悠閒。
也可能是頭顱太沉了。
“爲了感謝你的付出，我可以讓你自己選擇死亡的方式。”
她揮動嬰兒一樣的手臂，解開了索爾頭顱附近的空氣禁錮。
索爾深吸一口氣，卻又因爲胸口的空氣仍然是凝固的，導致根本無法正常呼吸，只能稍稍緩解缺氧的痛苦。
“如果你不說，我就還是選擇把你憋死吧。這樣你可以死得比較完整。”
索爾小心地換着氣，擡眼看向桶裡的老巫婆。
“原來你要的不是巫體改造，而是直接換體。”索爾看着興奮又激動的老巫婆，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老巫婆卻並不打算和索爾討論這具新軀體，“看來你放棄了這個機會。”
索爾卻在對方再次動手前搖了搖頭，“不，不是放棄。也許在處決我之前，你可以再好好確認一下，這具身體……真的沒有問題嗎？”
老巫婆頓時警惕起來。可是當他再次檢查軀體，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想通過假定一個隱患來保護自己嗎？你覺得一階巫師的手段我發現不了嗎？”
索爾並不着急，“不是一階巫師的手段，是無主之地。或者你也可以自己聽聽……身體裡水流的聲音。”